尤其是刚才,更是撕破了脸,未给谢冰柔留半点颜面。
    谢济怀冷汗津津,他忽而盼沈婉兰是在虚言恐吓,而不是谢冰柔当真攀上什么高枝。
    但谢济怀又深知沈婉兰性子,知晓其一向谨慎恭顺。若非谢冰柔当真得了贵人看中,那女娘岂会赶来攀谢冰柔?
    念及于此,谢济怀步伐更快了些。
    想到沈婉兰温婉美貌样儿,谢济怀燥热更浓了几分。他恶狠狠想,不过是个养女,还妄图攀上高枝,还在自己面前拿乔。
    谢济怀能看出来的事,谢冰柔当然也窥出几分。
    待谢济怀离去之后,谢冰柔目光在沈婉兰身上逡巡,然后说道:“婉兰,你寻我可是有事?”
    沈婉兰迁出拂雪阁,如今居于落月轩,可是于拂雪阁并不顺路。沈婉兰也不像无意间来至此处,谢冰柔看出她是特意来寻自己的。
    她好奇沈婉兰想要跟自己说什么。
    自打自己回谢氏,跟沈婉兰相处也是客客气气的,面上关系不错,可也没什么推心置腹的亲近。
    沈婉兰眼底流转一缕光辉,就像是落水之人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轻轻说道:“我有些话是想跟五娘子说,盼能在落月轩跟五娘子一叙。”
    花园里自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谢冰柔也点点头。
    及到了落月轩,沈婉兰屏退其他婢仆,只留下阿萱。
    谢冰柔亦看出阿萱是沈婉兰亲近之人,信任自与旁人不同。
    明明是沈婉兰拦着跟谢冰柔说话,可沈婉兰却安静下来,谢冰柔也不着急。
    沈婉兰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上渐渐浮起了一缕坚决之色。
    她蓦然闭上眼睛,方才缓缓说道:“冰柔,其实你可知晓,济怀是个很残忍的人。”
    谢冰柔没发声,由着沈婉兰继续说下去。
    “有一次他情志失调,心中郁郁,便对身边一个家仆动手。尊卑有别,那家仆也不敢还手,竟被生生打成重伤。”
    “那家仆名唤张华,我去瞧过他,大夫说他肋骨断了四根,伤得极重。若非他身强体壮,说不定便救不回来。我赏了他些银钱,别人都说我心善,可我只是害怕罢了。”
    谢冰柔这样听着,然后说道:“济怀看着仿佛也不是这样的人。”
    她这样说并不是替谢济怀开脱,也不是觉得谢济怀是个好人。她只是觉得沈婉兰口中的谢济怀跟自己所见的谢济怀似乎不一样。
    不错,谢济怀为人功利心重,又很自私凉薄,他汲汲于名利,是个极度利己主义的人。可是他似乎不算很暴戾,不像那种会对人随意动手的性子。
    阿萱急切说道:“五娘子,我家姑娘可没有说谎,你若不信,不如寻府里的人问一问。张华又没有死,更可以问一问。”
    沈婉兰叹息着说道:“亦无怪乎五娘子会有这样感觉。你是谢家娇客,身份尊贵,大夫人又爱惜于你,又有个为国殒身的父亲。他知晓知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又惹不得。哪怕你因阿韶之事跟他生出龃龉,他至多不过对你冷嘲热讽,恶心你几句,是绝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他在宫中做事,之后又辗转到了廷尉府。上司冷待于他,他怎敢如何?也只敢奉承罢了。在他上司眼里,谢济怀也不过是个软弱可欺之人。”
    “可人有很多张面孔,他在别人面前,那便是另外一副面孔。他对一个家仆,便绝不会克制自己。他人前受了许多羞辱,私底下自然是要在婢仆身上找回来。于是他那张面孔就会变得暴戾起来,因为他不必有丝毫克制。”
    “就像张华死了,谢济怀又不会受到任何责罚。便是打死了仆人,也不过杖十,徒一年,而且还可以以金赎刑。更不必说张华人还没有死,只要多赔钱帛就是了。”
    “更何况谢济怀将人殴至重伤,他也不觉自己有什么过错。他觉得是这仆人无义,本来侍奉自己,可却想去侍奉大兄,如此有辱他的尊严,秦玉纨更跳出来说这是挑拨谢氏不和。大夫人又能如何?她若多多怪罪谢济怀,岂不是鼓励家中仆人更向着大兄,外人怎样看?”
    “上下有别,谢济怀甚至不觉得是谢家替他遮掩此事,而是觉得自己受了莫大委屈。”
    比起谢济怀,自然是谢令华更耀眼夺目,甚至家中仆人也趋之若鹜。
    谢济怀当然不爽快,觉得有损自己的尊严。
    沈婉兰嗓音里更有一声叹息:“谢济怀还追捧时下流行的五石散,他心情不佳时,就会将此物冲入热酒之中服用。酒意加上石发,他便愈发放肆,越发凶狠,越发不知分寸。”
    “这几年他郁郁不得志,他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可他总不如意。于是他行事愈发荒唐,甚至那日梧侯府,他也携了五石散服用。”
    谢冰柔蓦然锋锐望向了沈婉兰,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煌,似要将沈婉兰看透。
    那日梧侯府做寿,阿韶却是死于府中。
    沈婉兰似未意识到这份锋锐,只说道:“五娘子你自然不知晓,那日我向他求饶,只盼他能不再纠缠于我。我早便想如何哀求,却又怕别人听见,可若私下哀求,又怕他对我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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