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璧十分可厌,谢冰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女娘总往元璧跟前凑,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想着自己那日对谢冰柔生出的怜惜,觉得这小娘子在泥水里十分的狼狈,而自己还给她购了衣鞋。章爵很少对一个女娘这么用心,这般体贴,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一片真心仿佛喂了狗,对方一点儿也不安分,可半点不体恤自己。这私底下,居然还在嚼自己舌根。
    此刻谢冰柔正背对着他,可章爵却能想得到谢冰柔面对自己的样子。
    那女娘容貌白皙秀美,却有一双黑漆漆温柔狡黠的眸子,十分灵动。
    有些人样子柔弱,可性子却并不柔弱。
    谢冰柔伸出手指,轻轻将发丝拢至耳边,然后缓缓说道:“也不知晓那个死去的莺娘是什么性情,为什么会惹得凶手不快。”
    元璧没有回答,似又变成了闷嘴葫芦。这倒也不足为怪,元璧一向是话少的。
    他不搭话,可谢冰柔却缠着元璧说话:“元公子,你自然不熟悉莺娘,可不知跟这位石大人熟不熟?”
    元璧不肯答话,谢冰柔就点名问他话。
    元璧似被她缠不过,只得说道:“曾经很熟,可渐渐却很少来往,这两年只去过两次次,也没待多久。”
    石府之中声色犬马,主君带头搞黄,整些个骄奢淫逸的享乐。元璧说自己不常去,倒显得他是个正人君子。
    其实他回答这些话,也并不是被谢冰柔缠不过,大约也是他自己想要说一说。
    那些心思流转间,元璧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彼时自己是元家珍贵的明珠,而卫玄不过是全家被屠逃到胤都的孤儿。
    他第一次见到卫玄时,作为元家长子,他端方而优雅,一举一动皆符合贵族的礼仪和风范。
    他也见到了与自己年岁相若的卫玄。
    彼时卫玄瘦骨嶙峋,都瘦脱了相,样子自然也很狼狈。那时元璧很和气的向卫玄打招呼,反倒是卫玄显得很拘谨,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
    卫玄短暂的在元家住了一段时间,很快就移居别处。
    那两月里,也不知卫玄恶了谁,竟有流言传出,说卫玄命格与元璧相克,两人只能存一个。
    彼时元府上下皆觉这个箴言可笑。卫玄空有个爵位,但已是孤子,人脉资源已被叛军屠尽了。再者他生父是个楚人,楚人是素来难容于朝堂之上的。
    这样一个少年,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前程。
    那时元璧却是元氏明珠,最尊贵不过。可下人觉得可笑,元璧心底却掠动了一缕不安。卫玄刚来京城时虽十分狼狈,可元璧却觉得他危险。
    对方就像是一只危险的野兽,虽一时落魄,可终究惹人忌惮。
    而到了后来,元璧的预想也成了真。
    十载光阴过去,如今二人之光景却仿佛印证了当初元璧的不安。
    卫玄羽翼渐丰,蓄势待发,前途不可限量。而元璧自己呢,却不过是在内庭混日子,也没什么特别建树,而且他还染上这等怪病,会因为心疾而足疼。
    而如今谢冰柔虽能治他心疾,却大约治不了多久,这世间也没什么不变之物。念及于此,元璧心里也有些惋惜。
    他口中却说道:“石修从前也并不是个沉迷声色之色,他那时心存抱负,锐力进取,哪有心思玩乐?可自从在太子跟前失势,他便好似换了一个人,仿佛只能消磨于醇酒与美人儿当中。”
    元璧回答得比谢冰柔所以为要多。
    元璧:“所以我不乐意去见他,见到他时,我便好似照着一面镜子,将我狼狈模样尽揽无遗。我仿佛窥见自己的样子,失败而落魄。”
    谢冰柔微微一静,然后才说道:“对不住,元公子,我不知晓。”
    旋即谢冰柔面上浮起了几许好奇:“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答允我来这儿?”
    元璧目光望向前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嗓音很清淡,说得也是轻描淡写。
    元璧嗓音里仿佛也有些捉摸不定的宠溺味道,好似既然谢冰柔提了这个要求,那些陈年心结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元璧又望向谢冰柔:“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早不新鲜,没什么了不起。而且,你又特意恳求了我。”
    元璧话语渐渐有挑明的味道。
    谢冰柔面上也流转一缕歉意,旋即又温声说道:“可元公子比这位石大人强得多。你克己自律,绝不似他那样胡闹。”
    元璧又笑了一下,他没反驳,好似认可了谢冰柔的话,可却想到自己那个难以启齿的暗疾。巨大的压力使他总是腿疼,
    他突然发现自己今日话特别多。
    元璧一向话不多,别说如今日益沉郁,便是顺风顺水的少年时期,他也绝不是个话多的人。
    可谢冰柔却十分擅长挑起话头,逗自己多说几句话,就连些自己藏在内心深处心思,居然都对着谢冰柔说了些。
    元璧可并不是个喜欢坦诚之人,哪怕只坦诚部分,也令他自己十分惊讶了。
    这时节,二人已经到了石府。
    元璧瞧了谢冰柔一眼:“你既不愿以宫中女官身份问案,那不若让我递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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