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柔也轻轻皱起了眉头,忽而又觉得令屠嘉仿佛在打量自己。
    不过谢冰柔这么望过去时,令屠嘉已然别过头去。
    谢冰柔心尖儿越加怪异,心忖卫玄下属为何会审视自己?皇宫之中有一些传言, 宁嬷嬷也因此酸言酸语, 令屠嘉莫非也是如此?
    这样想着时,她已到了那处别院。
    这何氏别院修在近郊, 如今卫玄已住入。
    一路行去, 守卫森森。
    谢冰柔心尖怪异之意更浓, 直至于一处房间,令屠嘉放谢冰柔进去, 自己并不入内。
    谢冰柔踏入房中,果真见到了卫玄,她心里那些个怪异别扭劲儿也便散了去。
    哪怕她素惧卫玄,可真见到这个人,谢冰柔心尖儿也多了些安稳滋味。
    卫玄面颊神色倒是如此,只是平素宛若沉水的双眸似有几分恍惚之意。但卫玄还是认得人的,见到谢冰柔时,亦轻轻皱了一下眉。
    谢冰柔心里微微一颤,倒觉得有些奇怪。往昔自己每次见到卫玄,对方目若沉水,虽看不出喜怒,可也不会这么皱眉。
    好似卫玄并不愿意自己来。
    谢冰柔略有些不自在。
    卫玄本来想要说些什么,可似又有几分犹豫。于是话到唇边,他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卫玄只温声说道:“还请五娘子替我看伤。”
    他白衣是新换的,本来洁白似雪,可如今肩头又开始浸出一抹嫣红,如一朵炫目的鲜红山茶花,就这么在雪地绽放。
    谢冰柔倒也利落,解开了卫玄衣,去验看卫玄的伤。
    其实并没有很尴尬,无非是一堆骨头上生了些皮肉。谢冰柔也是验看过尸首的,便让自己脑子里想起那些刀切开尸体皮肉画面,于是仙人皮囊也不过是宛如枯骨,似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卫玄箭伤是在肩膀上,已折去了在外箭羽,只留短短一截,肩头却是陷入了卫玄皮肉之中。
    谢冰柔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道:“需剖开皮肉,将这枚箭头这样挖出来。”
    卫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你能不能替我做?”
    谢冰柔略一犹豫,也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剖过尸首若干,是知晓怎样避开重要血管,取出箭头,乃至于缝合伤口,甚至比寻常大夫更有经验。
    这样答应时,谢冰柔一颗心也砰砰跳了两下,竟有几分紧张。
    她微微抿了一下唇瓣,竟似有几分口干舌燥。
    当然这时,谢冰柔也窥见了卫玄手臂上刺青。上次她从卫玄湿衣透出来时略见到过,却是若隐若现,并不十分分明。
    而今谢冰柔倒是看得十分通透了,那是一只殷红玄鸟,如此纹于卫玄手臂之上,似要振翅高飞,甚是艳丽夺目。
    她想到卫玄赠自己的那枚玉佩,上面似乎也是这样的图案。
    谢冰柔是个十分计较细节的女娘,又很有探索欲以及求知欲,后来她查过典籍,知晓那是楚地图腾。
    如此艳色刺青,衬着卫玄那张因失血而更显苍白面颊,倒颇显几分妖异。
    谢冰柔忽而察觉卫玄是个极美丽的人。
    此处再无别人,谢冰柔也定下信赖,替卫玄疗伤。
    挖肉取箭十分痛苦,仓猝间又没有合适的药,卫玄便用酒冲了一剂麻拂散饮下。那药能使人放松,减轻痛楚,副作用便是有轻微的致幻作用,服下之人反应不一,说不定是会胡言乱语。
    好在卫玄饮下后倒也没有胡言乱语,对方只是眸色略深,平日里如沉水的眸子似微微放空,面颊也生出了赤红。
    卫玄这么安静,谢冰柔倒是满意。
    她从木箱子里取出了刀具,谢冰柔平日里用之剖尸,如今倒用来替人治伤。
    动刀之前,谢冰柔当然要消毒,防止伤口感染。她用火烤之后,再反复用高浓度的烈酒擦拭。
    她做这些事时,卫玄正怔怔看着她。
    也许是药力的作用,卫玄恍惚间又想起那个梦。卫玄很少做梦,偶尔入梦,总归是一些不好的梦境,无非是一些杀伐之事。要说有什么温柔的好梦,也许只有这么一个。
    梦里的谢冰柔温柔而缠绵,一直纠缠自己不放,那个吻也甜极了。
    这样的梦如今好似和现实已经分不开。
    因为眼前的女娘已经这么凑过来,将些烈酒撒在卫玄伤口处,先行清洗伤口。
    烈酒触及伤口,自然是甚为疼痛,可如今这样的疼痛似也微微有些模糊。
    卫玄恍惚的眼神里也不免透出了几缕异光。他一向是个进取心极强的人,为人既自负,又张扬。想要做到什么事,那么必定是会搅尽心思,使得自己得偿所愿。
    只要是他想要得到东西,他总是会想法设法使其成功的。
    而现在他渐渐明白,自己心里渴求的一件东西是什么。
    除开能紧紧握于掌中权势,分明也还有些别的。
    而且他觉得谢冰柔离自己并不远。
    当卫玄这样想时,谢冰柔手中之刃已经划破了卫玄的皮肉,血水顺着他伤口滑落身躯。
    少女面颊离卫玄很近,卫玄也将谢冰柔面上神色瞧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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