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曾经也怀着期盼、欢喜的心情,期待着自己一双儿女的诞生。
    她的两个孩子亦十分争气,一个被顺利立为储君,一个又是胤帝身为喜爱公主,使得她在宫中地位十分稳固。
    本来他们一家也是很好啊,本来他们也享尽荣耀,无比尊贵,是这大胤最尊贵的一家人。
    她的儿女本是全天下最贵重的,可现在却什么都毁了。
    一切都蒙上了污垢,就这样面目全非,而自己也是狼狈如斯。
    她这么向着胤帝跪伏时,蓦然又捂唇咳嗽,咳出的黑血也是越来越多了。
    元后心底却涌起了一缕怆然。
    她心里也明白,纵然今日为太子保住权位,可私下议论必不会少,卫玄也会不依不饶。前途仍是一派黯淡,太子纵然登基为帝,也必受卫玄掣肘。
    这个小卫侯,终究也是已成气候。
    可元后也顾不了往后许多了,她也没心力再护太子以后种种。将死之躯,又哪有什么本事管以后?
    她本伏身叩拜,如今吃力直起身。
    元后目光逡巡,最后落在了昭华公主身上,然后她说:“过来!”
    昭华公主听了她吩咐,跌跌撞撞跪至元后跟前,她的身躯却禁不住在轻轻发抖。
    眼前一张年轻的面容是如此美丽,昭华公主本便生得绝色,是京中第一的美人儿。
    哪怕如今昭华公主眼中含泪,满是惶恐,这张脸仍是无可挑剔。
    元后喃喃说道:“蠢成这般,以后怎么办?”
    我死了,你以后怎么办?
    既不够善良,狠又不够狠,又会自曝其短。
    她果然不懂相看自己女儿,近一年多,她方才发现昭华并不聪明,应付不了这些狂风暴雨。昭华只是一直养得太好,生于太温暖庇护之下,也从不需要施展她的才智。
    昭华公主心尖儿也升起了巨大的恐惧,她不由得摇摇头,不觉生出怯意。
    她哆哆嗦嗦,以后母后是不会再管教自己了,也不会再出谋划策,她怎办?可她怎么办?没谁再护着她,给她遮风避雨。若再有个什么沈淮安滋扰自己,还有就是旁人看轻自己这个失势公主,她如此自处,如何应对?
    难道还能指望太子?
    卫玄又不喜欢她,只会宠谢冰柔。
    大滴大滴泪水从昭华公主眼里流淌出来,她忽而发觉,如若没有母后,自己一定会无所适从。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
    她实是舍不得元后不在的。
    昭华公主张张口,似要想说些什么,却害怕得失语无声。
    “以后行事要恭顺,做人要良善,也不要想着谋算什么。”
    元后倒是真心实意嘱咐,嗓音也越来越低。女儿才智不足,心思又浅,还不如善良做人,能活久些。
    她轻声呢喃:“没有了往日里风光,被人奚落几句,忍忍也无妨,没什么人能纵着你。”
    元后眼睛渐渐模糊了,她声音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我要为太子遮掩,你那些小手段本也瞒不过我,我故意饮下毒酒,也是趁势为太子开脱,更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她原本想说给小卫侯一个交代,又恐昭华公主因此生出怨怼之心,再将怨怼之心形于色,故而匆匆改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仿佛不过是她自择死路,昭华公主本无杀母罪过。
    元后也听不见昭华公主回答,亦不知晓昭华公主将自己嘱咐听进去几分。
    她看不见昭华公主了,濒死之前,却想起些女儿小时候事情。
    昭华生下来时就很漂亮,白白嫩嫩,不似别的女婴那般红红的皱巴巴。那孩子一看,就知晓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必定是会倾国倾城。
    她的手贴着女儿娇嫩的肌肤,还是婴儿的昭华公主就会咯咯笑个不住,十分讨人喜欢。
    后来昭华长大了,果真出落得十分漂亮,也很亲自己。
    元后颤颤生出了手,抚住了这张面孔。
    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手上黑色的血污也染上了昭华公主的肌肤。
    然后那片手掌脱力似滑落,连同倒下的还有元后的身躯。
    宫娥匆匆向前一探,元后已无脉息,已经气绝身亡。
    昭华公主身躯抖个不住,她发痴似的抬头看着天空。
    今日天气很好,初秋微凉,层云万里。
    她却只觉得那天似染上了一层血色。
    然后昭华公主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然后就是一月时间匆匆过去。
    这不过一月的光景,夏日暑热已去,倒是到了秋日里清爽的好时节。
    京城郊外,渭水河边,一辆马车如此停留。
    谢冰柔和卫玄共乘一车,今日谢冰柔倒是男装打扮,显得十分利落。
    这一月时间,京中倒是发生了不少事。
    元后那日饮宴认罪自裁,于是那些事也到此为止,也不好再扯下去。
    胤帝本便身体极差,彼时现身,已是油尽灯枯之相。那日宴后,胤帝当晚便昏厥不醒,天还未亮,便就此薨逝。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也匆匆继位,年号元康,是为元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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