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装腔作态,她腹诽。
    作恶的人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付出了惨痛代价,换谁谁不解气呢?
    但她不想再和这些人这些事继续纠缠下去了。
    叶伏秋嘴角往下压了压,“你问我的话,我觉得就到此为止吧。
    “这又息事宁人了?”他嘲道:“跟刚才似的嚣张点儿不挺好。”
    祁醒说完拿着手机走远:“等着,打个电话。”
    同时,她兜里的手机也振动起来。
    叶伏秋一看是亲妹妹知春打来的,赶紧接通:“小春?你怎么拿到手机了?”
    “学校不是封闭管理吗?”
    “两周放假一次啊,我回家啦,姐你那边怎么样。”叶知春的声音传来,让她倍感亲切,“听姑妈说人家可有钱了。”
    “再有钱跟咱有什么关系。”叶伏秋指正,关心道:“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补助能拿到吗?”
    “还有两年就高考了,别松懈。”
    提到成绩,对方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叶伏秋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妹妹的成绩确实没有自己好。
    她知道挤破头去拿优秀生补助有多辛苦,叹了口气:“尽力就好,实在不行……姐这边回头找份兼职,每个月补给你一点。”
    对方一听这话一下开心起来:“真的!好啊!”
    “姐……你手里还有钱吗,我在学校这边吃饭花超了,奶奶给的都用完了。”
    叶伏秋一听,想了想自己手里剩下的钱,张嘴却说不出话。
    有些难堪。
    剩下的钱是要在这里生活用的……万一之后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不至于风餐露宿。
    “我……”她有些犯难。
    “姐。”叶知春撒娇,还有些委屈:“学校食堂免费的馒头鸡蛋汤……我真快吃吐了。”
    “真不想再吃了。”
    叶伏秋咬唇,最终决定:“好,我转账给你,你千万要省着点,知道了吗?”
    实在不行,之后多找几份兼职吧,妹妹还上高中,不能委屈她。
    挂了电话,她心头又压下一桩石头。
    人在外地生活,手里怎能不留些钱作底气。
    叶伏秋叹气,几乎把所有钱转给了妹妹,一抬头瞧见从远处走过来的祁醒。
    风一扫,他身上单薄衣服贴着身形,精炼有力的肌肉隔着衣服暴露在落暮光下。
    他手里捏着支烟转着玩,忽然停下,背着风歪头点燃。
    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叶伏秋以为还是妹妹,没看屏幕直接接通,语气无奈:“又怎么啦?我刚给你发完钱。”
    通话的那一段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在风噪中,陌生的成年男声传来。
    “张玉英孙女,这是你电话吧。”
    叶伏秋一下就认出了这道声音。
    这是他们家老房子的房东,但是家里交租的事都是奶奶姑妈在管,不该打到她这里。
    还没等她问出口,对方的话直接打蒙了她的思绪。
    “霄粤湾祁家,你和祁醒住在一起是吧。”
    视线里不远处的高大男人吐出一口白雾,睨着手里火光蹙眉,似乎不是很抽得惯。
    下一刻,祁醒抬眸,隔着距离看了过来。
    椰树剧烈摇曳,风开始喧嚣。
    光电坠落,为雷鸣出场投掷预告。
    叶伏秋在风中与祁醒对视着,耳畔传来的言语僵止了她的心跳。
    “房子我不租了。”
    “哎,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你们一家老弱病残的睡大街。”
    她唇瓣陡然颤抖,“你……什么意思……”
    对方直接摊牌。
    “有人‘麻烦’你,帮他办点事儿。”
    第014章 psycho
    psycho:14.
    家庭变故对叶伏秋,从不是突发的劫难,而是她漫长无边的赎罪。
    争执中,父亲将她推开,独自承受了所有伤痛后果。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爸爸就不会躺在那里至今不醒,无意义地消耗生命。
    她记得父亲的抚摸粗糙又小心,抱着她在村庄落日下畅谈人生。
    “以后成了大姑娘可得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爸努力攒钱,秋拿着,去买最好看的裙子……”
    “好大学里面,环境好的嘞,读好了书,以后坐办公室,再不用跟我似的,大太阳底下,受苦受累。”
    “等秋出息了,带爸爸住大房子咯。”
    “要是读书实在不行就算了,不读又能咋样,有爸在,苦不着秋。”
    她窝在爸爸怀里傻笑,闻着他身上的机油灰尘味,只觉得像高山般厚实。
    好像有他在,哪里都不苦,哪里有路可走。
    可是后来,她的靠山倒了。
    父亲被高空坠物意外砸伤,手术、住院,追责起诉的费用几乎拖垮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爸爸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医生都劝告出院养疗,但奶奶还是卖掉了祖传的老房子,把钱全都烧在医院里,坚信他能醒来。
    贫穷对叶伏秋来说,并非形容词,而是一个个立体而形象的画面。
    是段段不停的催债电话,是母亲偷偷哭泣的背影,是妹妹夜里小声说馋肉的委屈。
    是裂开却不舍得扔的水桶,是多种颜色线头缝补的衣服。
    是老师们怜悯的目光,是某些同学异样的眼神。
    妈妈走了,爸爸也没醒来,原本清贫但勉强能往前走的家庭一下垮成荒漠残船。
    幸亏的是姑妈心善,拉着他们一家老弱病残去寻找解法。
    韩桥村是唯一能收留他们的地方,租金低,交通勉强方便。
    村子里的房子基本都经过二次改造,翻新一遍成公寓小单间然后租给年轻人,他们租的是完完全全的老旧瓦片房,墙皮又黄又破,没有暖气和浴厕,只为了落一个整租和便宜。
    放眼整个村子,没有再合适的房了。
    叶伏秋最知道,突然失去这个房子对他们家意味着什么。
    八月中下,滨阳一年里最毒热的地方,全村几乎没有空房,房东退房租有什么用?
    就算有,她年迈的奶奶,小妹还有卧床没意识的父亲至少要度过一个露宿的晚上。
    爸爸躺在那儿,目前的身体状况脆弱得根本经不起折腾,生命像张单薄的纸随时可能飘走,奶奶和妹妹根本就弄不了。
    高热的天气里折腾一回……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叶伏秋浑身陡然冰凉,举着手机,艰难恳求:“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搬走……”
    “你还不明白吗?”
    “房子已经让我那大哥买了,他的意思,你答应,你家人踏踏实实住着都不收钱了。”
    “不答应,我下一个电话就打给你奶奶,立刻卷铺盖滚出去。”
    无力的愤怒袭来,她咬牙问:“是谁让你这样做……”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那是你能打听的吗?”
    “又不是让你杀人越货,简单放个东西你又没损失。”
    “你就说干不干,麻溜的。”
    祁醒只抽了一口就掐了烟,雨前湿风鼓动他单薄的t恤。
    他正走向她。
    电话里逼近悬崖的威胁还在加速她的心跳,叶伏秋望着视线里的男人,只觉得……
    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
    叶伏秋只想守分安常地在这里念完大一,只想不辜负资助人期望,把成绩搞好,出色表现。
    她不是没把韩盈的话放心里,她只是觉得,自己不会犯出惹到祁醒的错误。
    只要减少接触,减少交集,又怎么能惹到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的人。
    只要她不错,把每件事都做好,就没人能挑错。
    一切美好的规划,都在这通电话结束后彻底粉碎。
    偌大的浴室回荡着连绵不绝的砸水噪音。
    叶伏秋裹着浴巾,蹲在花洒旁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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