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朝堂中的齐人?”
    田鼎站在凉亭外,望着茅焦从另一个方向离去后,面露思索,满是不解。
    一个时辰后。
    田鼎回到驻使府邸,来到书房,看着爱女田非烟静静的在书房内看着竹简,几个侍女在旁边伺候着,便也来到窗前跪坐下来。
    蔺安顺与荀州已经受邀去廷尉李斯的府邸,对于这件事,田鼎并不在意,对于荀州以及蔺安顺的为人,田鼎还是知根知底。
    而后尧则是去拜访一蒙氏。
    “秦国,齐人?咸阳朝堂内,有大才的齐人?”
    随着侍女给田鼎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田鼎依旧在不断重复着在茅焦府邸时,离开前茅焦说所的话。
    对于秦国田鼎格外重视,故而对于秦国朝堂内,甚至是秦国郡县的齐人官员都有了解,但田鼎从不知道,有哪个人能有茅焦言语间的才学。
    “父亲,今日怎么那么快就回来,看来那茅焦留秦的心意已决!”
    一直在看着竹简的田非烟听到父亲的呢喃声,俏脸愣一愣,想到什么后,美眸突然不动声色抬起来,看向父亲。
    “嗯!茅焦不回齐国无妨!今日为父也并非一定要让茅焦回齐国。”
    田鼎点点头,看向女儿。
    “烟儿就知道,父亲这是又去给白衍使绊子!”
    田非烟听到父亲的话,俏脸满是无奈的摇摇头。
    “父亲就不怕使绊子不成,还被茅焦给忽悠一顿!”
    田非烟说完,随后继续看向竹简,似乎懒得理会父亲。
    这倒是让田鼎哭笑不得的看向爱女,若方才那句话长子能说出来,田鼎不知该有多欣慰,也不怕百年后,后继无人。
    可惜不管是长子还是其他两个小子,在聪慧方面总是比不上烟儿。
    像方才若是三个儿子在,都不一定看得出,他的目的,并非仅仅是去劝茅焦归齐,当然归齐最好,但不归齐也是理所应当,田鼎只是要把对白衍的评价告诉茅焦,为日后做准备。
    还是那句话,白衍不一定要死,但一定不能长久以往的被嬴政信任、器重,最好就是日后一直待在雁门,不回秦国咸阳,也不被嬴政召见。
    “茅焦!”
    不过对于女儿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让田鼎忍不住微微皱眉起来。
    一时间,田鼎也不知道方才茅焦的话,是不是婉拒之言,只为不希望日后再被他拉拢。
    但回想那时候茅焦站在凉亭内的模样,田鼎又感觉不像。
    然而,回想秦国朝堂内的齐人官员,似乎无一人,能配得上茅焦的那般评价。
    ……
    王宫书房书中。
    在宦官的陪同下,白衍在书房内见到嬴政,让白衍没想到的是,嬴政除了关心他的伤势以及洛阴的事情外,并没有打算让他离开,而是一直留在书房内,帮嬴政递送百官呈送的竹简,待嬴政处理完之后,便把竹简拿起书架上放置。
    由于是王宫,嬴政这个秦王的书房可不是一般大,其中的书架与竹简更是多到恐怕,幸好嬴政让韩谒者进来教白衍,白衍这才没有弄乱,不过随着时辰过去,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看着在书房内跪坐在木桌后阅读竹简,时不时眉头紧锁的嬴政,白衍与韩谒者各自站在左右。
    连白衍都不清楚时间过去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一个个侍女进入书房点亮烛灯,白衍都还不能离开。
    时不时看着窗外,白衍满是可惜,毕竟白衍还打算去田鼎府邸那里,去见田非烟,毕竟不是时常能见,田非烟远在齐国临淄,他又不能擅自离开秦国。
    眼下每一天对于白衍来说,都弥足珍贵。
    “颍川又出现动乱了!”
    嬴政看着一卷竹简,满是叹息的说道。
    或许以往在外人眼中残暴不仁的嬴政,只有在这时候,方才会露出疲惫、无奈的神色。
    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一国君王远没有那么容易当,看似整个秦国朝堂,若是嬴政示弱,无数势力便会出现对立、争斗,王室宗族、楚系等官员也会纷纷有小心思,流言蜚语更是不止。
    故而一个成功的君王,甚至有时候连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展示出来。
    “韩默,这十余日以来,颍川郡有多少份有关动乱的竹帛?”
    嬴政看着竹简询问道。
    韩谒者闻言,对着嬴政辑礼。
    “回王上,一共三十七分,共有六地发生叛乱,动乱波及两邑,死七十九人,官吏十七,擒拿叛贼一百一十二人!”
    韩谒者对着嬴政详细的说道,这是这段时间,韩谒者记住的数字,所有百官呈送上来的竹帛之中,涉及颍川郡的统计,这些都是嬴政批阅完之后,由韩谒者带着白衍拿去放置在后面颍川郡的木架上。
    与密信或者急报不同,这些事关叛乱的数字,都是要统计起来的。
    “颍川郡,为何会有如此多人叛乱?”
    嬴政听到韩谒者的话,眉头紧锁,满是忧虑的放下手中的竹简。
    嬴政的话,韩谒者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而是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嬴政另一旁站着的少年,白衍。
    若是昨日韩谒者还为白衍担心的话,那么眼下,韩谒者都忍不住满是心悸。
    深得嬴政信任的韩默在王宫数十年,比任何人都清楚,王上留下白衍其背后的意图,也比任何人都体会到这举动的分量有多重。
    就如同眼下。
    白衍非中常侍,却被留下来干着中常侍的活,韩默若是看不出嬴政的意图,也就白在王宫数十年。
    “白衍!在汝眼里,如何看待这些事情?”
    嬴政转过头,看向白衍。
    若是方才见到韩谒者的眼神,白衍尚不敢开口的话,那么眼前看着嬴政的询问,白衍已经清楚,嬴政这是在问他的看法。
    “回王上,在臣眼里,颍川郡的百姓此前都是韩人,如今成秦人不过两年,定是不适应秦律管治,加之士族利益受损,不满之下暗中挑拨,叛乱之举乃是正常,与咸阳朝堂并无关系!”
    白衍对着嬴政拱手说道。
    说话间,白衍都感觉背后有些汗水,若是以前领兵伐战,每一次升爵都是嬴政的一次考验,那么眼下,每一句话,都是一个考验。
    这让白衍不得不紧张起来,打起十分心思,生怕说错话或者乱说。
    “喔?”
    嬴政听到白衍的话,言语之中说叛乱与咸阳朝堂并没有关系,错在郡县之中的士族,这个说法倒是让嬴政眼前一亮,方才的阴郁与烦心也悄然退减一些。
    “细说!”
    嬴政没有着急表态,而是让白衍详细的说清楚,目光看向手中的竹简。
    白衍见状,对着嬴政辑礼,面露思索。
    “王上,臣以为,颍川之乱,说到底,无非利益,秦律伤及之利益,非是耕农生民,乃是士族权贵,往日韩国在之时,士人皆是士人,权贵之子日后依旧是权贵之子,如今韩国灭亡,士族权贵不仅往日的权利一朝散尽,就连地位与财富都被波及,故而不满,而由于此前是耕农所居乃权贵之地的原因,耕农生民多以其言为信!故而耕农出事,多是与士族有关!”
    白衍说着心底的想法,其目的主要就是把问题推给士族,事实上不管哪个朝代,天下打乱,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士族。
    当真以为所有朝廷都对百姓不好,只是朝廷的命令,根本比不过当地士族的手段。
    一个是远在天边的朝堂,一个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百姓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听后者的,因为他们也‘只能’听到后者的。
    “那些士族想要权利?”
    嬴政听到白衍的话,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依旧是看着竹简。
    烛灯之下。
    白衍看着嬴政,想了想。
    “臣以为,那些士族最终想的,是韩国复辟!”
    白衍轻声说道,对着嬴政辑礼。
    而白衍的这句话,让木桌另一旁站着的韩谒者吓一跳,眼神顿时看向白衍。
    一直看着竹简的嬴政,随着目光依旧在竹简上,但其眼神一动不动,显然已经不是在看竹简。
    白衍见到这一幕,没有在开口。
    方才说那句话,也是白衍想告诉嬴政,依照如今的秦律,根本满足不了那些士族的需求,秦律与那些士族根本无法共存,要么彻底除掉那些士族,要么修改秦律。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衍也是有私心。
    毕竟清楚后世秦国就是败在秦律上,秦律有徭役,更要犯罪连坐,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国攻打到哪里,吞并到哪里,劳役、徒隶的人就会倍增,特别是徒隶,吃喝住,包括衣服,按照秦律,都是由官府分配,这样对于战乱时期的秦国固然很好,但若是天下一同,面对数十万,上百万的徒隶,又该如何。
    是好吃好喝的,并且每月给十钱供着!!!
    还是如同后世那般,不浪费人力劳力,修陵墓,长城,直道等一系列大工程,然后想要快点完工,就投入更多的人力。
    白衍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律必须要改,而且在天下一统之后必须改,否则秦国依旧会走上老路。
    但眼下,修改秦律四个字,白衍还不能说,也不适合说。
    咸阳城内。
    随着夜幕降临,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白氏府邸内,白裕、鲁氏、白伯、白岩等人,一直都没等到白衍归来,所有人都无比纳闷。
    “奇怪,那小子明明下朝的时候就被王上召见,按道理最多,也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出王宫,怎么眼下天都黑了,都不见回来,莫不是半路被拉去酒楼了?”
    白裕摇了摇头,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回来后与兄长等人说,兄长都担心白衍,也准备商量如何解决咸阳城内的流言蜚语,毕竟长此以往对白衍也有影响。
    不曾想直到天黑,都不见白衍回来。
    “奇怪!按道理,就算不回来,白衍应当也会派仆人回府通知才是!”
    白伯与白岩对视一眼,也都弄不清楚。
    正当这时候,一个仆人急匆匆的走进来,来到白裕面前。
    “大人,府邸外有一个自称邰敬的大臣,说是与白衍将军有约,不见白衍将军赴约,好奇之余,便亲自前来询问!”
    仆人对着白裕拱手说道。
    听到这句话后,白裕、白伯、白岩三人,更是确信白衍并未出去饮酒,否则已经与好友有约的白衍,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缺席,失了信誉,这传出去很败名声。
    “请人进府邸!”
    白裕看了兄长白岩一眼,看到白岩点头后,便对着仆人吩咐道。
    仆人见状,连忙拱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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