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至月氏,闻羌族生变,瘣有异心,恐因封王之念……”
    白衍在竹简上,书写着要送去咸阳呈送给嬴政的书信,把北边外敌的隐患,详细清晰的告知嬴政。
    想到嬴政那日在书房喊住自己,说的那句话,白衍停下笔墨。
    如今功成名就,封君拜将,妻美妾贤,一切都已拥有,白衍其实也曾有过犹豫,是否还要这般冒险,这般拼命,而随着来到月氏,看到的那些场景,听到的话。
    再想到雁门的一个个百姓,那些麾下将士的信任,还有战死在高奴、云中的将士,一个个数不过来的坟冢。
    犹豫散去,白衍心中仅有坚定以及彻底立下决心。
    即便是嬴政开口,即便是有性命危险,但白衍与北边这些外敌,只有不死不休,这是白衍一路走来,所背负的使命,这辈子都是如此。
    若是此番出现差错……
    白衍清秀的脸颊上,这段时日风吹日晒,稍微有些泛黄,而思索间,脸颊露出笑意之余,神情也是坦坦荡荡,最终在竹简最后面,写下一句话。
    “王厚信,臣之幸,此番若臣不能复回咸阳,臣亦不悔!”
    白衍写完后,收起竹简,想到还未曾给尚未出生的孩童取名,于是想了想,也写下一个字,过几日,托付给老大爷带回去。
    “执!”
    第七百二十二章:多年不见的央金
    “王!”
    “王!!”
    顺着山体往下,一个个阶梯拐角处,负责站岗执勤的月氏男子,纷纷跪在地上,而神色匆忙的央金,根本来不及顾及这些守卫。
    白衍居然来到月氏!
    此刻,央金那早已褪去稚嫩的脸颊上,眼中尽是震撼,央金无法想象一个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担子,方才敢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王!”
    途径一个个守卫,央金离开王山之后,便骑上战马,而在央金身后,除去荀盖之外,便是由五名月氏男子、五名月氏女子组成的亲卫。
    别看有女子担任护卫,但看其体格,以及游牧人的脸颊,能看出这些女子不好惹。
    部落中。
    虽说是月氏领地,但游牧族的特点便是不宜过多群聚,而其缘由便是羊畜的数量,单独一片疆域根本无法圈养,这也使得即便眼下的领地,是月氏王居住的部落,但其规模,也不会大得过于夸张。
    平常时日,其他月氏的部落,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各个部落回到各自的领地,待首领接到月氏王的召集令,方才会带着族中壮年男子过来。
    许久,随着央金骑马来到一个帐篷外,荀盖率先下马,示意央金稍等后,便进入帐篷内,待出来之后,便由央金身后的两名月氏女子,进入帐篷。
    确认里面只有一个人,央金这才在其他护卫的注视下,独自进入帐篷之内,而荀盖与其他护卫,全部都站在帐篷之外等待着。
    帐篷之中。
    央金进入其中,看到里面的男子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即便是心中有所准备,但在这一刻,央金心中依旧满是心悸,央金不敢想象这个中原的年轻男子,为何如此无所畏惧,似乎……不怕死。
    忍住心悸,央金望着白衍的面庞,叹口气,凝重的眼眸中逐渐缓和下来,似乎是想起当初逃难的她,在雁门的遭遇。
    当年,便是面前的这个男子,手持利剑,锋利的剑锋抵着那个秦国官员脖颈处,把那秦国官员吓得尿了裤子……
    不管当年这个男子出于何种目的,但所有人都在想要她命之时,是这个男子把她保护在雁门,随后暗地里派人送她到秦国咸阳。
    央金转头,对着帐篷外说了一句话。
    随后,荀盖便独自走了进来,很显然这是来自央金的准许。
    “在月氏,几乎绝大部分族人,他们的父亲、孩儿、丈夫,都死在你的手里!”
    央金轻声对着白衍说道,昔日那让芈旌都无法抵御的容颜,如今成熟与英气,已经取代以往的稚嫩,那本能露出的目光下,让荀盖看到,都有些不敢直视,有些不安。
    或许与白衍不同,只有荀盖,知道央金到底有多狠!
    “因为他们的父亲、孩儿、丈夫,都南下入侵秦国,想要杀死秦国百姓的父亲、孩儿、良人,掳掠秦国百姓的妻女,烧毁秦国百姓的房屋!”
    白衍望着央金,轻声说道。
    央金的话是荀盖翻译,而白衍的话,自然也不例外,荀盖听到白衍的反驳,神情都瞬间紧绷起来,但身为荀朔的人,荀盖自然不会忤逆白衍。
    此刻。
    身穿布衣的白衍,目光注意到央金本能露出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个央金的变化,真的都出乎意料。
    连白衍都无法再将眼前的央金,再当做是昔日的月氏女子看待。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得知你在月氏,会蜂拥而上,将你分食!”
    央金听完荀盖的翻译后,并没有因为白衍的话动怒,或许对方是白衍,故而央金方才没有如同以往统治月氏那般,残忍无情,不顺心,便把对方处死。
    “分食?今日月氏在这里将我分食,日后,世间再无月氏部落!月氏族人,便会被屠杀干净……”
    白衍与央金直勾勾的对视,毫不在意的反驳道。
    随着荀盖翻译的话,逐渐说完,央金那双眸中的眼神,终于显露出一抹冷意。
    “说出你来这里的目的!”
    央金轻声说道。
    对于白衍的话,央金没有反驳,而这无疑也是承认,央金心中已经认同白衍的话。
    “除掉羌瘣,与白衍合作,屠戮匈奴的部落族群,继而灭掉东胡!”
    白衍直接了当的说道。
    荀盖听到白衍的话,瞳孔一怔,一脸失神的看向白衍,额头都忍不住冒出汗。
    别说后面两句话,便是屠族,就是前面第一句除掉羌瘣,就足以让荀盖为之一颤,羌瘣乃是羌族部落的首领之子,更是秦国将军,身负秦国嬴政的王命。
    而眼下白衍第一句便是要央金,除掉羌瘣!
    这是秦国咸阳,或者是来自嬴政的命令?
    不……
    荀盖脑海里本能的浮现出,此前白衍询问他的话,那足以证明,在见到自己之前,白衍根本不确定羌瘣是否有异心,更何况秦国咸阳那里。
    也就是说,这是白衍本人的……意思!!!
    荀盖想清楚后,脑袋有些发懵,心跳都忍不住骤快起来。
    几息后,终于缓过神,却依旧心有余悸的荀盖,这才连忙对着央金,把白衍的话翻译出来,看着央金的眉头逐渐紧锁,荀盖说完,便卑躬屈膝的在一旁等待着,继续等待着眼前二人的对话,随后翻译。
    “羌瘣不仅仅是你们秦国的将军,还是羌族的人!”
    央金望着白衍。
    央金不傻,十分清楚一旦杀掉羌瘣的话,月氏毫无疑问,会彻底得罪羌族,再无余地,而昔日靠着羌族游骑,联合月氏一些部落首领,方才夺回月氏的央金,比谁都明白,羌族的游骑,到底有多棘手,会有多难以对付。
    “杀与不杀,月氏和羌族,都只能活一个!”
    白衍笑着说道,看着在荀盖的翻译中,央金略微皱眉的模样,白衍转过身,开始诉说起来。
    “之前白衍便说过,如今秦国朝堂,有内部之争,如今秦国朝堂内,有主张效仿周朝,分封天下,也有有主张郡县制之人,而羌瘣,便是受分封一派拉拢,故而方才生有异心。”
    白衍说到这里,转过头看向央金,表情露出少许嘲讽。
    “或许在你眼里,羌瘣是羌族,有异心后的羌瘣,不一定会向着秦国,未尝不会与你月氏、匈奴、东胡勾结,待匈奴、东胡侵占雁门、代地,羌族与月氏,亦可侵占上郡、陇西!若秦国铁骑仍旧强悍,亦可待匈奴与秦国拼杀过后,与羌族联合,入侵匈奴!”
    白衍说道,在荀盖的翻译中,肉眼可见央金神情的变化。
    “可既然你明知道羌瘣是秦国将军,为何你不想想,被秦国宗室拉拢的羌瘣,是你月氏给得多,还是秦国能给得多!为何你又不想想,此番匈奴、东胡,会敢南下!为何匈奴这次,不怕你月氏派人偷袭匈奴部落!”
    白衍说完之后,便给央金反应过来的时间。
    若非白衍身处于秦国朝堂的争斗之中,其实白衍也不一定能缕清这其中的种种关联,不管是匈奴与东胡南下,还是羌瘣,背后都有秦国宗亲,以及昔日诸侯国旧族的影子。
    匈奴在云中、雁门死伤无数,这些年都不敢南下牧马,如今为何还要不惜冒险南下。
    凭借楚魏燕齐那些旧族,就能调动匈奴?若是那些旧族有如此大的能耐,早些年诸侯国尚存之时,也不会被匈奴、东胡入侵。
    赢氏宗亲,这时候便浮现在白衍心中,而单凭赢氏宗亲的帮助,诸国旧族的能力,依旧有些勉强,随后,直到得知羌瘣有异心,白衍瞬间便反应过来。
    月氏,才是诸国旧族调动匈奴的原因,也是赢氏宗亲在拉拢羌族后,另一部分的好处。
    这也能解释,为何经历过元气大伤的匈奴,这番南下背后,不害怕月氏会趁机偷袭月氏部落的老弱妇儿。
    因为从始至终,月氏一离开,被屠戮的,便是月氏部落的族群。
    帐篷内。
    别说央金那英姿的面容上,早已不复一开始的从容淡定,就连荀盖,此刻也是额头不断滴落汗水,眼中满是惊恐。
    生平第一次,荀盖感觉若是换做自己,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件件事情背后,四处都是算计,若是从羌瘣有异心开始,那么背后一层又一层的阴谋,则是让荀盖冷汗直流。
    “单凭月氏,无法同时应对羌族,还有匈奴,更无法腾出手,去屠戮匈奴部落!”
    央金略微起初的呼吸中,脸色已经泛冷,虽说没有过于流露杀意,然而那双目光,却让人清楚的感觉到,一抹决绝与决断。
    荀盖吞了吞口水,清晨随着央金的这番话,无疑也代表着羌瘣的死期将至。
    “白衍已经书信,有劳派人立即送往咸阳,日后,由咸阳牵制羌族,有陇西骑兵看守,羌族不敢与秦国翻脸,故而不敢随意出兵攻打月氏,其次,白衍已经派兵,不日就能抵达北方,月氏只需要拖住匈奴,屠戮匈奴领地的事情,便不需要月氏担心,彼时待匈奴北撤,白衍亦会书信,命蒙恬、王贲将军领兵北上,与月氏联合,围剿匈奴、东胡部落!”
    白衍对着央金说道。
    而这些谋划的前提便是,白衍不能死在月氏,更不能让羌族知道,是秦国大良造白衍下手除掉的羌瘣,否则羌族势必与秦国翻脸,鱼死网破之下,再无顾忌,秦国反而不好牵制羌族。
    所以,人还是要央金派人杀,而且这件事情,还不能牵扯到白衍,否则以月氏人对白衍的仇恨,白衍安危不说,就是央金的威望,都会受到影响。
    在荀盖的注视下,央金看向一旁,沉默许久。
    “我怎么能保证,在对付匈奴、东胡之后,我月氏,不是你白衍,下一个剑下亡魂?”
    央金侧头,美眸直勾勾的看向白衍。
    若是可以的话,央金宁愿把白衍异体字囚禁在月氏!
    曾经,央金只觉得眼前这男子,手中的权利很大,麾下部将也都是善战的勇士,等到自己千辛万苦夺回月氏后,经历无数事情,不管是手段还是内心,都变强之时,央金终于看清,这男子本身的可怕。
    不管是独自一人来到月氏,还是只言片语便猜到月氏与羌瘣的合谋,最后告诉她,这一切背后的阴谋、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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