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显金思考的三五天里,这出折子戏连同衍生出这部戏的话本子被传了个满天飞,显金叫锁儿去外面买一本回来一起看。
    看完,锁儿哭了。
    那出演出来的折子戏,尚且算清水文。
    这话本子,可写得露骨多了,不仅点名了女主是妾生的,靠不太光彩的手段成为了一家之主,与当地矮胖的地方官发展了一段不太光彩的关系,并凭借这段关系在当地作威作福,在最后被微服出访的钦差大人发现,将二人一起送上了断头台——书中未明确地方官的官职大小、女主的姓名、故事所在的地点,但任谁都知道隐喻的是谁。
    这话本子,用词隐晦却嚣张,站在黑暗恶意的立场,每字每句都充满了猖狂的臆想,甚至对一些恶心的猥琐的特定场景,有非常细致的描写。
    不堪入目。
    像一篇奇形怪状的小-黄-文,而显金那日在茶楼听到的折子戏,就脱胎于这册话本子。
    哟,这东西还有影视改编呢!
    显金将书页合上,重重扔到桌上。
    锁儿双手攥成拳,咬紧后槽牙像颗黑壮导弹似的,预备一个助跑冲出去炸死造谣的。
    显金拎着锁儿的后脖子往后拉,“你去找谁去?”
    “白家!”锁儿一张黑脸炸红,“我跟狗哥一起杀过去!我砍手,狗哥砍脚!砍他个五马分尸!”
    显金摇摇头,“你有证据证明是白家写的吗?”
    锁儿愣住。
    显金面目平静,再问,“你既然没有证据,你站在什么立场砍死白家?”显金笑一笑,“就算有证据是白家,你打上门去,”
    目光扫过桌子上的那本书册,神色淡淡的,“别人只会觉得你心虚——若是不心虚,为何要对号入座?”
    锁儿手背抹泪,“这要是放在村里,换个人,大家伙指指点点,姑娘家若是不自尽,也会被家里人投河!写这书的人,心太毒了!太狠毒了!是在逼人去死呀!”
    显金正想说什么,听前院来人说熊知府召她,官府来了人,宅子里闹闹嚷嚷的,瞿老夫人听官府有动静火急火燎地差人来问,一时间漪院人来人往,乱得不行。
    显金语气一沉,快刀斩乱麻,“锁儿跟我去府台,张妈妈你跟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叫她莫担心我。”
    张妈妈欲言又止:她倒不是担心你……她可能是担心官府找上门招来什么祸事吧……
    显金脚程快,本欲从侧门进知府大门,阴悄悄的,谁也不知道,谁知来上门请她的随从把官府大门打开,躬身请她光明正大进去。
    显金笑起来,这老熊头看上去油光水滑、万事以和为贵的,实则气性也不小啊,如今正拧着一股劲儿,就是要给那群喋喋不休造黄谣的人看看,清白干净方可风光霁月。
    显金提起裙摆,昂首挺胸地走进知府衙门。
    刚进大堂,便听熊知府不知在同谁说话,他的左下首坐了两个人,见显金来了,熊知府放下茶盅,轻轻颔首,算是同显金打了招呼,把目光移到下首的人身上,语气平淡地介绍,“……都认识吧?陈记的贺掌柜——龙川溪码头上的甄老爷和他儿子三郎。”
    甄老爷赶忙佝腰,“认识认识!一早就认识了!贺掌柜,谁不认识呀!”
    一巴掌拍到儿子后背,“犬子和贺掌柜还是至交好友呢!”
    甄三郎被拍得肝儿都颤了颤。
    显金:?这是要干啥?
    熊知府没给显金发问的机会,笑道,“你从应天府手上接这么大活儿,我们宣城自当阖府配合,你手下我记得就三个壮汉子真正得用?一个叫狗……二狗?另两个是兄弟?”
    “周二狗和郑家兄弟?”显金莫名其妙,愣着把话补全,“另也还有十来个新来的,年纪也不大。”
    熊知府点点头,“才来的得多磨磨才能得用,三个未免也太少了——你甄大伯码头上忠心耿耿的青壮年六七十人,若有得用的,你就找他,他帮你兜着。”
    显金还是没懂。
    熊知府笑眯眯地脸朝着甄家父子,手却随便指了指显金,“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纯善。往前她爹护着,后来乔探花护着,白得就跟宣纸似的。”
    甄老爷忙佝身笑应,“那也是贺掌柜有福气!”
    熊知府把茶盅一放,身后的随从立刻拽了个破落长衫模样打扮的中老年丧气读书人。
    那人哆哆嗦嗦,害怕极了,一被扯出来,就立刻膝盖砸在地上,哭天抢地磕头,“学生错了学生错了!学生不该写那话本子!学生大错特错!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学生吧!”
    一切没功名的,无论年纪大小,在官儿面前都是学生。
    这读书人,得六十了吧?
    熊知府神色未动,“写东西嘛,哪个读书人不写点什么?就怕写出来的东西,不是自己想要的玩意儿,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读书人痛哭流涕,“是是是!您说得是!白家……白家……实在给得太多了!”
    熊知府乐呵呵地打断了读书人的后话,面容亲切问,“不是左撇子吧?”
    读书人赶忙摇头,“学生是正正经经右手写字的!”
    熊知府了然地点点头,手挥了挥,随从便把那读书人带了下去。
    读书人哭着嚷着认错,一路挣扎着出了显金迷迷蒙蒙中,好像明白熊知府要干什么了。
    只听熊知府语重心长道,“甄甫,你一个老辈要好好带一带、教一教宣城府的小辈儿们,你这棒子总是要交出来的,不要藏私,听见了吗?”
    甄老爷弓背恭顺连连点头。
    甄家父子气势汹汹地带着显金出了知府衙门,甄甫一声冷笑,浑身上下一股码头上浪打浪养出来的习气,“人在哪里?”
    从小巷里钻出来好几个精壮男子,瓮声瓮气答道,“被扔到了后门!我们捡回来了!”
    “蒙上麻布袋子,带到城西茶楼楼上。”甄甫转过头,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贺掌柜,您也一块去?”
    显金:?能不去吗?总感觉会有点……血腥……
    果然很血腥。
    长衫读书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双眼被蒙住,害怕得直流口水。
    包厢大门紧闭,里面谁也没出声。
    甄甫一个眼神,码头上的兄弟们一窝蜂而上,两个揆后背,两个摁胳膊,再一个抓住那读书人的右手,一个拿着大铁钳子。
    把这长衫读书人右手指甲盖,一个一个生生剥了下来。
    读书人嚎得满楼震天响。
    给他做美甲的那个码头兄弟,顺手脱了腰带团吧团吧塞进他嘴里。
    读书人没了声响。
    没一会儿,显金就看见读书人身下淌了一滩骚气的黄色液体。
    甄甫嫌恶地皱了眉头,手一挥,手下就把这痛得尿失禁昏死过去的读书人扯到了内间。
    甄甫站起身,亲自给显金斟了一盏茶奉上,“……我的意思是,小姑娘家家的,别太血腥……”
    正好放到显金眼前,甄甫笑呵呵,“可熊大人有自己的考量,只说您往后的路只会越走越宽,这点事儿都不叫事儿,您手上别沾,但眼睛得看着、心里得知道,以后才好应对。”
    显金低头啜了一口茶。
    说实在话,她还真没啥不适。
    前世,她手术做多了,不晓得自己身上开了多少刀,血肉骨头……不足以引起她生理心理的不舒适。
    更何况,此时此刻此地,对于长衫读书人的行为,既然没有法条约束,那当然是看谁的刀快了。
    这读书人的笔,有时候可以变成夸人的花,有时候也可以变成杀人的刀。
    但凡换个姑娘,这读书人恐怕要背上血债。
    茶汤在显金口中回甘。
    “谢过甄大伯和三哥了。”显金笑了笑,“夜里,还有一遭,要麻烦您二位和码头的兄弟呢。”
    甄甫笑起来:这丫头,可真是“纯善”呢!
    ……
    月黑风高夜。
    宣城小巷,白大郎从百花楼醉醺醺出来,上了骡车。
    小巷子拥挤。
    与之相对的另一辆骡车,也行动起来。
    显金平静地坐在这辆骡车里,声线平稳,“撞上去。”
    第239章 无能狂怒(3000字)
    架骡车的周二狗横冲直闯地,把对方骡车上的车厢撞得腾空一瞬。
    要是马车就好了——周二狗如是遐想,他这么牛逼的驾驶技术,不开马车可惜了。
    这么想着,顺嘴就偏头激励一把自己老板。
    “掌柜的,听说皇商能坐马车,你要努力呀。”
    显金:?
    你这么push你老板,你的相亲对象知道吗?
    白大郎的骡车滞空后翻了个盖儿,小巷狭窄,车厢被墙壁挡住,到底没翻个底朝天。
    “妈的!谁这么不长眼!操!不知道是白家的车吗!”白大郎骂骂咧咧地从窄小的车厢里摸索着钻出来,大屁股蹭着地站起来。
    哪知还未彻底站起身来,就给黑黢黢的麻袋罩住了头!
    “砰砰砰!”
    大木棒子飞快敲在白大郎膝盖窝里!
    白大郎闷声一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如雨滴一般密密麻麻的闷棍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落到白大郎身上。
    白大郎一开始还扯着嗓子骂人,跟着就开始鬼哭狼嚎地求饶,到最后,袋子里压根没有声音了。
    甄三郎坐在显金旁边乐呵呵地笑问道,“打死了吗?”
    外面的手下把麻袋一扯,摸了把白大郎的颈脖脉,高声道,“还活着!”
    “啊——”甄三郎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要是趁乱死了,那就好了,这属于“职业风险隐患”,最多是他们风险防范没做好,算失误,不计入kpi。
    可,熊知府的意思是“给点教训就行了,闹出人命不好看”,没说要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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