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那个探子道:“近来他们死咬着修官道的事情不放,盯紧户部的人了,一举一动皆要来跟我说。”
    上回户部侍郎宋河提出了修官道一事之后,便引起了不少的风浪。宋河这人当年受杨奕提携,后来一次机缘之下入了内阁,渐渐成了杨党的二把手,他提出的提案,自能一定程度上面代表杨党决策。
    只可惜这件事,他是趁着杨奕离京之时所办,杨家的人并不知道此事,还是事后从别人的嘴巴里面听见这件事情。
    内阁也因为要不要修官道开了多次会议,可景晖帝也不过是一直踢皮球,数次会议都不明确表态,只给众人留下一句“一切等首辅病好再议。”
    这件事自杨奕走后,拖了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始终一点进展没有。
    宋河在杨奕离京之后弄出了这些事情,杨风生自然是怕他起了什么歪心思,才叫人盯他紧些。
    探子得了令之后便想往外头去,却被杨风生喊住。
    “你去楼里面,找个人寻机会把萧家那个表小姐的丫鬟绑了,挂树上面,吊个一天再送回去。”
    陈锦梨是吗,杨风生记得,她自己也没父母,竟还将此事作伤人的手段。
    竟有这般没脸没皮之人。
    若真叫她和萧吟走在一起,当真是为民除害。
    既杨风生答应了不动陈锦梨,那他便不动。动她的丫鬟,权当是给他们的警告。
    探子得令,道:“是!”
    说罢,便离开了此处。
    第二十四章
    自从那日杨水起打了陈锦梨过后,这件事情就在京城传开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可若说是女子在学堂里头动手打人,同人互殴一事,还真算得上是旷久未闻。
    那日过后当日,萧夫人气得想要直接杀去杨家,若非是萧吟和萧煦拦着,只怕现下她已经要去杨家闹个不停。
    萧夫人没能去成杨家,
    可见到陈锦梨受了委屈之后,自家儿子也不站在自己这头,竟直直气病了去。
    三日过去,一口气没缓上来,气倒在了床上。
    京城连着下了三日的雨,雨水淅淅沥沥从檐上滑落,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这日晚膳后,萧煦那边得了空,终于有时间去问萧吟那日发生的事情。
    萧煦这几日都在为官道一事四处奔走,面色都有几分疲惫,而萧吟那边也算不得多好,眼下竟然浮现了一片青黑,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萧煦道:“说说吧,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水她为何突然气成了那样。”
    事情究竟如何,除了当事人知道,恐怕别人也都不知道,但萧煦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就是,杨水起同陈锦梨起了什么争执,而后便发了疯失了智,动手打了人。
    但萧煦也知道,杨水起气性也没这般大,这回闹成了这样,恐怕真是叫气狠了。
    陈锦梨的性子他也知晓一二,即便自己母亲对她多有爱抚,但寄人篱下,心思终究是敏感。
    恐怕是见杨水起近来同萧吟走得近,心生惶恐。如此一来,就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激怒了杨水起,逼得她动手。
    最后,这样的结局,如她所愿。
    她的手段从来不算高明,小女孩家的心思,明眼人很轻易就能看出。
    他们又不是傻子,几番推测,就能猜出原委。
    萧煦猜得出来,萧吟未必猜不出。
    萧煦问道:“则玉,那日为何要逼她道歉。”
    萧吟面上没甚表情,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洼,眼眸平淡如水。
    “没有为何,伤人就是要道歉。”
    萧煦看着萧吟如此,皱眉道:“你分明知道表妹是故意,你为何执意……?”
    “我以为她还想要留在学堂里面的。”
    萧煦话还是没有说完,萧吟就兀地开口了。
    她伤了人,道歉也是天经地义,可是如果道了歉,便还能留在学堂里面,若是不道歉,便什么也不好说了。
    他本想一句道歉就将此事轻轻揭过,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本也以为她还想要留在学堂的,他以为她还是和以前那样执拗,而且,他也理所应当以为,她会道歉,因为,她好像一直都很听他的话。
    “则玉。”
    “是你想要她留下来。”
    在杨水起伤了人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出来的解决法子,便是让杨水起说声道歉,他再去将此事轻轻揭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听到了萧煦的话,萧吟猛地抬头,他想要辩驳,“我……”
    可话还未说完,就听萧煦道:“第一反应骗不了人的,与其说是你以为她不想离开萧家学堂,倒不如说是你不想要她离开。即便你日日疏离于她,你也不想要她离开,不是吗?”
    萧吟眼底的青黑骗不了人,他已经三日没有睡好觉了。他这几日总是会想起来杨水起那日的眼神,淡漠,不含一丝感情。
    萧吟忽觉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酸涩的情绪,细细密密的雨水应了几分景,快压得人喘不上气来了。
    他总以为杨水起会一直在,就像是从前一样,不论他怎么样,她都会在。
    所以,他毫不防备地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但是显然,事实证明,他错了。
    想起那日,杨水起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了“永不纠缠”的话,萧吟发出了一声讥讽至极的笑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
    看着萧吟这样,萧煦叹了口气,他长萧吟四岁,同萧吟一起长大,自是懂他,见他如今这样,恐怕是起心动念而一无所知。
    也罢,情这样的事情,一字两字说也说不明白,总会懂的,在某一刻,某一瞬间,他自己有所体悟,总会明白。
    但是,现下眼前这件事情,他还是得同他说明白了先。
    萧煦道:“小水她脾气不算是差,旁人若不招惹她,她决计不会欺辱了别人去。你要知道,杨奕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寻常人家,早就宠得不像样了,她幼年丧母,只有兄长父亲,能成如今这样知书达理,已是难得。可说什么,也不该提及别人的亡母,你能明白吗。别人的伤疤,断断不是他人能攻讦的理由。”
    萧煦听人依稀说过,二人是因杨水起的亡母而起了争执。
    他道:“我同子陵同窗之时,有一同他不大对付的学子便拿他丧母一事出来作笺,子陵同他动手,两人打了一架,最后子陵足足修养了一月,而那个学子被他生生打断了手,也再也没在书院里面出来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禁忌,而杨家那位已故的夫人,他们的母亲,于他们而言,便是禁忌,是不能提的。”
    “未经的他人的苦楚,便不能轻易揣度他人心境,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因为子陵断过那个学子的手而觉他残忍不堪。但则玉,你让小水因她母亲之事而同表妹道歉,她怎么能释怀。”
    “这事,你实在不应该。”
    可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回头路。
    良久,萧吟才道:“兄长,可如今,好像没有办法了。”
    萧吟如何都忘不掉杨水起最后看他的眼神,过去三日,也仍旧记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吟忽然想明白了,他释怀一笑,“本该就是这样的,我同她,阖该这样。”
    两不相见,她再也别来缠着他,难道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现下分明是如他所愿,怎么倒还伤怀了起来。
    就在片刻沉默之际,忽然跑来了一个下人,急匆匆道:“不好了,大公子,二公子!”
    萧煦眉心一跳,问道:“这般着急,是出了何事?”
    “小姐今日出门往寺庙里头上香,回来的时候,竟遇了贼人!”
    因着萧夫人病了三日,陈锦梨伤养得差不多了之后,便在今日想要去京郊里头的寺庙里面上香,给萧夫人求个平安,去些晦气,谁知道回来的路上竟然出了事情!
    萧煦心中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问道:“何时出的事情?表妹人现下可是已经叫贼人掳走了?”
    即便说陈锦梨做的事情不对,但三人终究一同长大,便是兄妹之间的情谊也该有几分。
    小厮道:“是,小姐和她的丫鬟都叫人掳不见了!车夫回来传信,说是回府的路上碰上了绑匪,小姐也不曾带多少的护卫,打不过人,便叫人绑走了!”
    萧吟问道:“绑匪可有留下什么话来?”
    小厮仔细回忆起了那个车夫的话,不敢错漏分毫,细细想过了一番之后,他答道:“不,不曾叫人传话回来……公子,这莫不是来寻仇的吧!”
    光绑人,却又不图别的东西,除了寻仇还能是什么?
    寻仇。
    听到二字,萧煦转过头去和萧吟相识一眼。
    若说最近陈锦梨得罪过的人,唯独杨家了。萧煦对杨风生的脾气一清二楚,他虽面上嫌弃杨水起,但若谁欺负到了她的头上去,那下场不言而喻。
    况且说,陈锦梨提及他们亡母的事情,杨风生未必不知。
    思即此,萧煦脸色越发难看。
    若是真是杨风生,若他真想要给杨水起出气的话,陈锦梨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煦吩咐下人道:“母亲尚在病中,这件事情切记不能传到她的耳朵里头。”
    他又看向萧吟,“你同我上一趟杨家,我们去要人。”
    此事,除了杨风生会做,又还有谁。
    绑架一事,也向来是他们喜欢用的手段,从前,朝廷里的官员,若得罪了他们,哪个没个绑过去“喝茶”。
    偏偏这些事情就算是状告到景晖帝面前,也无用,如此一来没有了锦衣卫镇抚司,东厂的人帮忙,光凭借大理寺这些明面上的地方去查,多也石沉大海,无踪无迹。
    那些个清流大臣不少都遭过杨党的毒手。
    萧煦怕时间晚了来不及,马上就跟萧吟出了门,为了赶时间,两人直接骑马赶往杨家。
    不过两刻钟,两人就已经赶到了杨家。
    上一次萧煦同杨风生闹得不算愉快。
    不……应该来说,两人没有哪一次见面是愉快的。
    可是现下没了法子,也只能往杨家再跑上一趟。
    萧煦同门子说明了来意,门子很快进去传话。
    只是不巧,今日杨风
    生出了门,不在家里头,门子看杨风生不在家,家里头能做主的,也就只剩下了个杨水起,看萧煦有些着急的样子,万一真有什么事情他也耽搁不起,这样想着,他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了杨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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