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染上几分哑意,轻咳之间,谢柏彦敏锐地捕捉到虞清雨面上聚起的担忧。
    清朗如墨的长眸低敛着,透过几分沉下去的情绪,徐徐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地从薄唇间溢出——
    “心寒。”
    虞清雨挠了挠头,面上闪过一丝无措。
    转而,又是漫上心头的茫然,还有星点慌乱。
    身后紧贴着刚刚被关紧的门,身前是虚虚环着她的男人,距离在拉扯间不断靠近。
    她仰着头,发丝顺着面颊安静地垂落,红唇被咬在整齐的牙齿间,她努力将那点疏离的分寸感打破,唇角向下落,可怜无辜的语气:“谢柏彦,你冷暴力我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一声冷哼悠悠落下,谢柏彦隔在虞清雨与门之间的大手倏然扣紧她的腰肢。
    薄唇微微勾起,一点淡淡的弧度,散漫又怠懒:“小公主,卸轮胎好玩吗?”
    “小公主”三个字从谢柏彦口中吐出,清润偏冷的声线仿佛捻过沙砾,带着磁性的颗粒感,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耳畔一路绵延而下,半边身子似乎都僵住了。
    她抽手去揉了揉耳朵,再开口时不觉声音带上几分娇音:“也就那样吧。”
    视线没闪躲,直直迎上他的目光,舌尖润过干涩的唇瓣,染上一点潋滟水光:“主要是司机膝盖有旧伤,陈澄又穿的高跟鞋,也只能我去帮他卸轮胎了。”
    不是托辞,是她那霎时真实的想法。
    “太太还挺热心的。”很是淡然的语调,却让虞清雨听出一点不淡然的意味,她不由咽了咽嗓子,脚尖踮起正准备说些什么狡辩一下,肩膀却被他的大掌压下。
    唇角弧线微微提起:“你的先生帮你卸轮胎,我的太太帮别人卸轮胎,我们还真是……”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扯开嘴角,虞清雨干笑了两声,随口接过他的话。
    话音一落,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微微扬起下巴,在他的线条流畅的下颚处轻轻蹭了蹭,声音绵软动听:“主要是,如果他能像我老公这样什么都会的话,大概也不会挡在路中央了。”
    勾人的语气。
    谢柏彦弯唇,慢悠悠的调子似乎蕴着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你确定?”
    其实也不太确定。
    宋执锐人在港城,又因着与谢氏的合作关系,他们之后会有无数次明面上偶遇的机会。
    很多台前的东西是避免不了的,那她只希望私下的可以减少。
    至少她也不会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去哄心情不太愉快的谢先生。
    “我刚刚都没有问他冷哦。”虞清雨果断回到刚到家时,谢柏彦问的第一个问题。
    她穿了件风衣尚且觉得有些冷,当看到宋执锐只穿一件衬衫站在路边时的心思是什么,虞清雨好像已经记不太清。
    虞清雨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瑟瑟微抖的身形,或者说,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
    谢柏彦略略抬眸,将她一瞬的茫然纳入眼底。
    波澜渐起,他的面色却一派平静淡然,手指拂上她柔腻雪白的皮肤,略带薄茧的指腹流连在她精致的下巴,摩挲而起的一点温度渗过肌理,两个人俱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太一样。
    嗓音淡漠,谢柏彦问:“如果当初破产的是我呢?”
    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虞清雨几乎是毫不犹豫:“如果是当初,好像和我也没什么关系,那会儿我也不认识你。”
    见他眉心轻折,眸色沉凛,气压越发冷禁。
    她倏然笑起,刻意停了几秒又说:“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你要是破产了,那我来养你啊。”
    “你的小公主砸锅卖铁也保准好好养你。”
    聚起的浓云倏然消退,乌色散去,晴空乍现。
    虞清雨见他神色舒然了些,灵机一动,她又补充:“再说了我老公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破产呢?”
    幽邃眼眸沁了几分暗色。
    半晌,谢柏彦双唇轻启,溢出一点似有似无的笑音:“那我只能努力不破产,让太太留着她的锅和铁。”
    餐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等到他们入座的时候,已经热过第二遍了。
    别墅里的佣人在做过晚餐后,就已经离开,无人干扰他们的夫妻私人生活。
    谢柏彦将筷子递给她:“吃饭吧。”
    虞清雨不好好坐,偏要赖在他腿上不走,也不接他递过来的筷子。
    歪了歪脑袋,明眸轻眨:“老公冷暴力,我都没有胃口吃饭了。”
    谢柏彦轻笑一声,捏着她的手指,薄唇轻动:“哦,小公主在外面吃饱了,回家没胃口了?”
    “小公主冤枉啊。”虞清雨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双含情眸明晃晃地满是委屈。
    谢柏彦慢条斯理夹起一只虾仁,送进她的嘴里,微微侧目:“也是,家花哪有野花香呢?”
    早知道就不该让“谢家花”学什么国语,到头来,好像倒霉的还是她。
    虞清雨努力嚼着嘴里的虾仁,含糊不清地说:“路边的野花我也不敢采啊。”
    眼皮一抬,轻轻叹气:“我老公都要酸死了。”
    谢柏彦看着她秾丽明媚的五官,面颊一鼓一鼓的,像只被投喂的小金鱼。
    见他望过来的视线,她还挑起眼尾,昳丽的侧脸在灯光下染上几分鲜活明艳的质感。
    是他的小鱼。
    漫不经心地勾唇,故意逗她:“说说吧,你还是多少人的小公主,乖宝宝,小仙女?”
    虞清雨急忙咽下嘴里的虾仁,扯着他的袖口轻轻地晃:“我就是我老公的bb。”
    一缕长发落在他的领口,跟着她的动作钻进他的衬衣里,一下一下似乎挠着他的心房,从深处漫出的一点痒。
    虞清雨懒懒地靠近他的颈窝里,望着他晦暗不明的瞳色,思忱几秒,索性凑了上去。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唇角。
    “还生气吗?”
    萦绕的淡香,俱是她的味道。
    薄凉音色中夹着一点笑痕:“bb,让我不生气,这点可不够。”
    大手顺着玲珑曲线向下,轻揉在她的腰侧,颇带几分暗示性的意味。
    虞清雨登时笔直地挺起肩背,端起几分严肃端正的架势,很快意识到他又在逗她,鼓了鼓唇。
    “谢柏彦,你再这样故意欺负我,明天港媒就报道我们夫妻关系不合,即将开始分割财产大战。”
    谢柏彦扣着她的下巴,转过一点角度,一瞬不瞬地望进她潋滟的含情眸中:“夫妻间的事情哪里算不合。”
    “不过是情趣罢了,尚可多多益善。”
    怎么又变成欺负她了?
    虞清雨百思不得其解,一顿晚饭最后谁也没吃。
    碗筷推开后,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种情趣,倒也不太需要多多益善。
    清晨谢柏彦出发上班前,还颇为好心地把她叫醒去做瑜伽。
    抱着被子,虞清雨昏昏欲睡,勉强掀开眼皮:“我有个问题,那个……”
    她还未完全清醒,话一出口忽又顿住,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见她一脸迷怔,谢柏彦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吗?”
    “也不是。”虞清雨静静地发呆几秒,眨巴着眼睛,还是问出了口,“我就是想问正常投资流程进行后,投资方会去管控融资公司的项目进展吗?”
    很多话,当时她没仔细听,却还是落进了她的心里。
    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可虞清雨不想等它生根发芽。
    谢柏彦眼睛微眯,一抹深色很快在眼睛中闪过,他低低笑言:“正常需要的。”
    “正规的投资方会有以相应投资比例的股份占比参加董事会的决策,也会有专人盯着整个项目进度,以及每笔款项的落实。”
    她的思路清晰了许多,又问:“那供应商原材料的选择也会干预吗?”
    谢柏彦的嗓音一贯的云淡风轻:“自然,这也属于董事会的决策之一。”
    “那我知道了。”虞清雨莫名松了口气。
    谢柏彦慢条斯理地扣上黑金腕表,轻飘飘地眺过来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了一些奇怪的言论吧。”虞清雨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后,探头望着面前英挺俊秀的男人,莞尔笑起,“该上班了,谢先生。”
    “太太,可以直接问我的。”谢柏彦将她微乱的长发拢过耳后。
    意味深长。
    虞清雨只是打了个哈欠,抬手推了推他系得端正的领带。
    “和我没大关系的事情,更没有必要浪费你的时间。”
    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又是同样的道路,大概还是同样的招数。
    当她在那条路上第二次遇见宋执锐的时候,虞清雨面上没有多余的波澜。
    司机很是犹豫:“太太,您看这……”
    陈澄自告奋勇:“太太,要不我帮你赶走他吧?”
    虞清雨一直没说话,轿车停在距离几十米外的距离,车灯灭了,隔着渐浓的雾气,只等她的决定。
    宋执锐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不住望了过来。
    寥寥一点微光化在暗淡夜色中,几乎捕捉不到任何迹象。
    虞清雨懒散地靠在舒服的椅背里,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他的b轮融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陈澄懵了一下:“您不会……”
    眉心微蹙,虞清雨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是不是b轮又遇见了什么困难,才来这里堵我的?”
    a轮融资那次,好像也是类似的场景。
    没有接通的电话,投资交流论坛前的宴会,还有托冯黛黛的那次不太愉快的见面。
    似乎在港岛和宋执锐的每一次见面,都不太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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