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姬拎着酒壶站起来,瞪了千离片刻之后,坐下,嘴里咕哝着不满,“你不是说过你没读什么书吗?”怎么对个对子都不用想的,对得这么利索是为了显示他很有才华吗?“稍微想想再接我的对子能要你的命么?”一点优越感都不给她,她的自尊心今晚已经被他伤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在才情上被他再刺激一次?
    千离问,“不若,你出难点的?”
    “额……”
    什么!
    嫌弃她说的对子太简单。
    幻姬斜瞪了千离一眼,一口气喝光手里的酒,再不理他的又喝了许多。到后面,她似乎都看不大清楚桌面上的酒壶。不过,心里头很清楚,她不能醉。于是总是有事没事的瞟千离,看到他拎着几壶时不时的仰头,放心了。看来他也没少喝,她喝了多少他就喝了多少,这样公平,到时谁醉了也能有个说法。
    当新酒又被喝光的时候,幻姬总算感觉到一点点的不对劲,看着千离,问他,“小离离,我怎么总看你喝,却没看到你拿新酒壶呢?”
    “你看错了。”
    她看错了吗?她感觉他一直就提着一壶酒在喝,不至于能喝这么久吧。
    “不行。”幻姬从凳子上站起来,身体已经很摇晃了,扶着桌沿还晃得差点儿摔倒,蹭到千离的身边,“来,我给你的酒壶做一个记号,这样你换没换酒壶就知道了。”
    幻姬伸手在千离手中的酒壶上点了一朵语佛花,赛血红色在白色的酒壶上异常漂亮。因为点了几次没点中千离手中的酒壶,幻姬低头凑近酒壶才点上,因此她的头跟千离的胸口贴得很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白摩花香气,让她越发睁不开眼睛似的。好不容易点好语佛花抬起头,幻姬刚想回自己的座上,想到一事,就近在千离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坐对面了,我要坐在小离离你的身边,看着你喝完这壶酒,再点语佛花。”对付他,必须小心。
    看着连酒壶都拿不稳的幻姬,千离嘴角翘起,喝成这样还有这点警惕心也是不错了,可惜了,警惕得太晚了点。某位姑娘不知道的是,从第二次上新酒开始,某男喝的酒壶里装的都是纯水,而她喝下的都是一次比一次烈的千年醉。
    “小离离,我们聊点什么吧。”
    幻姬抬手喝酒,发现酒壶没酒了,摇了两下,将酒壶扔到一边,摸着拿新壶。
    千离抓住幻姬的手,“别喝了。”
    “为…什…么?”
    千离伸手扶住幻姬软瘫下来的身子,醉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还为什么。
    “小离……”
    第三字音还没发出来,幻姬的身子朝旁边跌倒,千离眼明手快的将她搂住。
    身子得了依靠,幻姬勉强睁开眼睛,用一只手撑着千离让自己坐直,“不用不用,我啊,很清醒,没有醉。”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很好,伸手捞了一只酒壶,“再喝个十壶八壶都没事。”
    抱着酒壶,幻姬的头一点点低下,最后额头抵到酒壶的盖上,闻着从酒壶里散发出来的酒香,脸颊渐渐发红,舌尖忽然想尝尝壶中酒的味道,一把端起酒壶,饮尽。柔软无力的手尚未将酒壶放到桌上,身体突然朝旁边滑倒,壶底碰在桌沿上,发出铛的一声。千离瞬间出手,将要摔碎的酒壶接住,放到桌上,另只抱住幻姬的手臂将她抱稳提到自己的怀中。还真是敢喝,连星华他们也不敢像她这样敞开着喝他的酒,醉后有她受的。
    幻姬靠在千离的怀中安静了一会儿,他伸出另只手想扶好她的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点,没想到才动一下,她就开始闹。
    “嗯呀……”幻姬咕哝着推开千离想扶自己的那只手,“别碰我。任……何人……人别碰我。”推开千离的那只手拍到千离的胸口,“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天外天娲皇宫的殿下,不……不是谁都能碰的,你们碰了我,我要把你们都抓起来,关到结界里面,然后……然后……”‘然后’了好几句后,一直没然后个什么出来。
    千离轻声问,“然后什么?”
    “然后他一定会教训你们的。”
    千离搂着幻姬保持姿势纹丝不动,缓缓的,“他是谁?”
    “他是……”
    幻姬伸手扒着千离的胸口,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好像站着说话能更得气势一般,纤细的身子不停的摇晃,若非千离一只手抓着她的手,一准儿摔到地上。站在原地找了好一会儿西古天的方向,奈何醉得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的她根本不知道西古天到底在哪儿,最后按着心中西古天方向看着,“他是……我孩子的父尊。”
    千离的眼中忽然浮现一丝诧异,握着幻姬的手慢慢捏紧。
    “他是西古天的王。”幻姬摇着身子摆手,“不是不是,他不止是西古天的王,他是天兽千王之王,他是……”幻姬的身体忽然下滑,千离飞快将她拎住,坐着的身子不由得站起来抱着被拉起来的幻姬。
    “他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幻姬双手抓着千离胸前的衣襟,越攥越紧,两只手臂不停的轻轻颤抖,“如果他不是佛陀天的帝尊。不对,如果他不是绝世孤星命,又或者如果我不是这种天命,我和他之间一定不会不能相爱,我们的两个孩子肯定不会牺牲,她们一定能顺利出生。”
    千离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看着抓着他衣襟的幻姬,封镜球里的话果然有故事。
    “你说什么!”
    “他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曾经来过这个世间,而我,连选择保住她们的机会都没有。”幻姬的指甲几乎要把千离的衣袍攥穿透,她不是不想要他们的孩子,而是没法保住,那种无能为力只有在被逼无奈下舍弃过自己孩子的母亲才会懂吧,她多恨自己的无能没有人晓得,“我永远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我牺牲了那么多,最后他还需要为天地羽化。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怕自己要承担多少责任,我只怕我想保护好的人没有保护好。”
    幻姬抓着千离的衣袍紧紧的,如果此时她不是攥着他的衣裳,指甲必定掐入了她的掌心,“时至今日我重回天外天,我都不能告诉他双灵天胎的事情。”幻姬苦笑一记,想到千离,又是苦笑,笑到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告诉你,你别告诉他。”
    “五十万年过去了,告诉他能有什么用呢?孩子能回来吗?我当初的痛苦能抹去吗?反而,还得拉着他一起痛苦。他,他啊,对我用女娲天珠浮生他入沉睡之境肯定感觉到亏欠,如果让他晓得当年我们两个孩子没有保住,说不定更觉得对不起我。”
    说着话,幻姬双脚发软的厉害,头痛欲裂,用力的摇头,甚至用一只手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脑袋,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我不要他的亏欠。”拍着自己的头,幻姬忽然凑近千离的脸,“你懂不懂?不要亏欠!懂吗?不,你不是我,你也不是他,你不会懂我的心情。我不想他知道孩子的事情,当痛苦不能改变最初发生的事,徒增一个痛苦的人,没用。”
    看着因烈酒酒力而头痛的幻姬,千离内心翻腾着滔天巨浪,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可扪心自问要对她说什么呢?对不起么,她说了,不需要他的歉疚。心疼她么,能说出来的心疼又岂能和他的内心疼惜相比。责备她的隐瞒么,如此的她,他怎舍得。
    幻姬的头痛得实在受不了,双手不停的敲着自己的头,“好痛……”
    千离将幻姬的手拉开,一只手掌摁着她的后脑,让她埋首在自己的颈窝里,用力将她抱紧,眉心深锁。从九窍万瑶湖中醒来看到封镜球里的她时,他以为那是他最心痛的记忆,原来今夜才是他人生里最痛的一夜。原本只是想畅饮让她放松的夜酒,竟让她酒后吐了封镜球那句话的真相。每次看到她说那句话时,他的心就莫名的抽疼,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现在才懂,那是她用最深的心痛说出来的话,一面想保护他,一面又想拥有他们的幸福。
    “对不起!”
    她自然听不到他说的这句话,可他却找不到词来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怜。
    千离抱着幻姬的手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也许这样才能真切体会她的痛,又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避免受到一丝伤害。
    酒醉的幻姬头痛得实在太厉害,感觉到千离颈窝里的温热,内心最后一点坚强也崩塌,醉酒的难受合着失去孩子必须独自承受的痛苦让她放声哭了出来。
    “我的孩子……”
    撕心的哭声里,千离听到幻姬喊出来四个字,缓缓的闭上眼睛,抱在她腰肢上的那只手逐渐捏成拳。
    对不起!
    在幻姬哭声里,千离从她断断续续含糊不的说话中拼凑出了她在异世里的生活。
    从九窍万瑶湖上消失回了异世后,她的仙身变得透明,女娲天珠也没有了,精元殆尽,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凝集。当她耗去万万年重新凝得天珠仙身之后,朝来朝去,异世里,只有她,想到失去的天胎和沉睡的他,她便睡不着,只得不分日夜的修仙,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没有休息,又或者是多少月,多少年,最后疲惫到连呼吸都像要用尽她所有力气时,晕厥在异世里。
    若不是一场噩梦将她从沉睡里惊醒,她还在异世的一场下了三个月的天雨里睡觉,衣裳早就湿透,倾盆大雨落得让人睁不眼睛,放眼望去,全是被雨水淹没的草地,她就那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飘在水上。
    异世的三十万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不眠不休的修炼,累得撑不住时便晕过去,每次醒来都是因为失去他和孩子的梦,如果没有锥心般痛苦的梦,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醒来。
    异世里痛苦不堪的生活直到她进入无量世界还跟着她,在无量世界菩提道果没有修得达成前,她亦是不到累得说不出话不休息,也只有累到极致她才能沉睡一会儿。随着菩提道果的修进,她的精神状态才转好。大道德成的那一日,就是她离开无量世界之日,亦是女娲娘娘入无垠休眠境的吉日,更是她掌权天外天担负起大责的日子,便是――今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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