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席哗然,楚知寒与楚云飞脸上都露出了极度惊讶的神色,一齐转过头去,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杨飒透过人群,看见一名垂暮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年轻人推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即使穿着西装也掩藏不了那醒目的肌肉,看来应该是这位老人的保镖。
    我出五千万。老人瘫坐在轮椅上,声音有气无力,似乎连挤出这几个字都显得很艰难。
    一时间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名老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雷昊的父亲也连忙跑过来,对着那老人谄媚地笑着说:原来是您老人家,您来之前怎么不让人通知我呢,好让我赶过去接您
    我出五千万,买下这幅画。老人的声音依然无力,在所有人的耳中听来,却宛如雷鸣,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位老人的来历。
    楚云飞年少气盛,想开口继续加价,却被楚知寒拦了下来。司仪怔了怔,在雷昊父亲的示意下连忙开口道:五千万一次,五千万两次,五千万三次!他用那金槌往金板上重重一拍,大声说:成交!这幅画由这位老先生拍得,恭喜您。
    老人依在轮椅上,轻轻松了口气,楚知寒走过去,恭敬地说:好久不见了,塞勒先生。
    楚云飞听到这个名字,猛地一惊,不禁皱起了眉头,杨飒不明就里地望着那看似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他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着,戴着一副金边老花镜,与一般的欧美老人毫无二致。为什么楚叔叔会对他这么尊敬?楚云飞那么霸道目空一切的人,听说他的名字也眉头深锁。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来是楚先生,老人费力地抬起自己的头,望了一眼面前的楚知寒,用不起一丝波澜的语调说,很遗憾,虽然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好’,但这幅画,我志在必得。
    既然塞勒先生喜欢,我们自然是不该与您争的,希望您的中国之旅愉快。楚知寒微微欠了欠身,说。
    我想是的。老人犀利如鹰的眼光快速地环视全场,目光突然停在了杨飒的身上。一遇到那目光,杨飒就不禁打了个冷战,本能地伸出手,将胸前的蓝钻项链握在了手里。
    老人的眼光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打量她的同时将她的内心看得彻彻底底,楚云飞眉头皱得更深了,将杨飒拉到自己的身后,不友好地回望这名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老人。
    塞勒突然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对身后的年轻人说:帕克,我们走吧。
    是的,爷爷。名叫帕克的年轻人小心地掉转轮椅,在几个熊一样强壮的保镖护送下离开了会场。
    短暂的沉默后拍卖继续进行,杨飒看着脸色阴沉的楚家两父子,奇怪地问道:这位老人家是谁呢?为什么大家似乎都对他很畏惧?
    他叫塞勒,是纽约黑帮的最高统治者。楚云飞用低沉的语调说道,以手段狠辣闻名于世,年仅四十岁就成为纽约的地下皇帝,几十年来叱咤风云,几乎成为黑帮的一道图腾。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据说他经营着一家’屠宰场’,却从来没有人敢将他绳之于法。
    屠宰场?
    看过人皮客栈吗?楚云飞握她的手紧了紧,杨飒茫然地摇头,他叹了口气,说,所谓的’屠宰场’,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杀戮的场所,只不过杀戮的对象是人。他们将流浪汉、背包客等人绑架起来,在一个特定的地方供某些变态的人肆意宰割杀戮,并以此为乐。塞勒据说就开了这样的一个’屠宰场’,这个传言,令整个纽约的人都谈塞色变。
    杨飒打了个寒战,额头不由得渗出些汗珠,道:一定一定是谣言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天下之大,可谓无奇不有,楚云飞冷笑,长在日光灯和阳光下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知道得是多么的少啊。
    好了,云飞,楚知寒打断他的感慨,道,祸从口出,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楚云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为什么塞勒看杨飒的眼神这么奇怪?莫非他看上她的蓝钻了?如果是这样还好,要是他看上的是杨飒的人他不敢再想下去,看来,他必须好好地研究研究,怎么才能够像在大夷城中那般,熟练地运用自己的力量了。
    一条红色的丝帛在空中飞舞,那暗红色的身影站在依莎贝尔重重叠叠的屋顶之间,冷静地注视着花园里的一切。红色的头发狂乱地舞动,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孔,只露出一小段鼻子和朱红的唇。娇俏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形成一个优美却神秘的弧度,用呢喃一般的声音道:终于找到你们了,将我与母亲推向灾难与毁灭的仇人们。
    辛西亚开着车,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么多年了,他们家族寻找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让她找到了那幅画,却没有那个购买它,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
    这一定是上帝的旨意。她的左手握住挂在胸前的白银十字架,脸上是化不开的哀伤,等待了几百年,追寻了几百年,到最后依然是一场空。看来他们要继续承受那个诅咒,直到他们家族最后一个成员死亡的那天。
    那是祖先所犯下的罪行,可是她想不出理由为什么要他们这些后辈来承担,他们并没有任何罪孽,为什么他们要承受那本不属于他们的痛苦?
    她叹了口气,又将左手放回方向盘上,却觉得触手之处一片冰凉,有什么粘粘腻腻的东西。她一惊,看过去,顿时面白如纸。原来在那方向盘上,缠着一束红色的头发,上面染了一些液体,使得它的颜色越发深沉。
    她倒吸一口冷气,炮烙一般缩回自己的左手,白皙的手指上粘满了猩红的液体,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是血!
    她猛地一惊,车已经驶到了一个岔路口,一辆几吨重的大卡车横冲出来,眼前只剩下卡车车厢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绿色。
    啊-辛西亚惨叫,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利的吼叫,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吓得闭上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盘。
    车停下了,强大的惯性让她身体猛地往前一倾,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额头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一丝细小的热流蛇一般地滑了下来。
    车窗外响起路人的惊呼和卡车司机的叫骂,辛西亚缓缓地抬起头,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意识,看见自己心爱的法拉利与那卡车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映在车前窗上的几乎全是卡车车身上那刺目的绿。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窗外指着她骂,见她额头受了伤,又是外国人,才住了口,悻悻地回到车里,将车开得无影无踪。
    辛西亚看着面前人潮涌动的大街,满眼茫然。方向盘上的红色头发已经不见了,手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血迹,它们来得那么蹊跷,走得又那么奇怪,就像从来未曾出现过。
    这是怎么了?辛西亚终于开始后怕,抬头看着后视镜里自己受伤的额头,几乎满脸都是血。刚刚的难道都是幻觉吗?可是幻觉又怎么会这么真实,连手上的触感都真实得要命,难道她精神出了问题?亦或是诅咒提前几十年出现了?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请保佑我。辛西亚抬手去握胸前十字架,脸色却变了,那十字架已经有了裂纹,被她轻轻一碰,便散成几块,掉落在地上。
    主啊!辛西亚惊呼,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诅咒!诅咒降临了!我才二十二岁啊!
    呵呵呵呵遥远的地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路边高高的大厦顶端,站着一位红衣女子,对着那缓缓启动的法拉利放肆地笑,笑声里充满了邪气。
    好好享受你的生命吧,红衣女子用妖娆的声音道,复仇才刚刚开始。
    推开寝室的门,方木立刻衔着拖鞋跑了过来,杨飒感觉全身酸痛,特别是那双腿,痛得钻心,就像是快要折断了一般。看来她果然是不适合穿高跟鞋的,也不适合这样的衣服,天生的穷命啊。
    李幽坐在沙发上,一抬头便吹了声口哨,用研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不错啊,阿飒,看起来的确像个名门闺秀呢。
    算了吧,杨飒以极其夸张的姿势倒在沙发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要我天天穿这样还不如让我死掉算了。还是t恤牛仔适合我。
    怎么样?楚少爷是不是一看见你这个样子就立刻傻眼了。李幽靠在她的肩膀上,伸出手拿起她胸前的蓝钻,细细把玩,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错了,他不是看到我傻眼,是看到我的钻石傻眼。杨飒像蜡像一般躺着,只有嘴巴还在一开一合,真难以想象,我奶奶竟然给我留了这样的东西。
    这颗钻石肯定大有来头,李幽断言,你祖母以前是做什么的?家世如何?如果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又在深山里没有经历十年浩劫,倒是有可能留下这样的宝物。
    杨飒苦笑:可惜,我对奶奶的过去一无所知。
    那你父母呢?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母亲又是做什么的?李幽继续追问,杨飒一下子愣在那里,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喉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堵得慌。
    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一股浓烈的悲哀海啸一般汹涌奔腾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以前只是认为祖母是巴瓦山寨的山民,父母也应该是山民,在山上耕种那肥沃的土地,只要懂得满足,生活就无忧无虑。
    但是今天,她却感觉一切都颠覆了,她不了解她的父母,他们离她那么遥远,遥远得不可企及。
    李幽见她感伤得快要哭了,连忙拍拍她的肩,转移话题:今天的拍卖会怎么样?楚云飞买了什么?
    杨飒努力压下悲伤,定了定神,说:什么也没买。
    那真是太遗憾了。李幽对楚云飞的事情没有太多兴趣,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却听杨飒说:小幽,你知道塞勒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幽脸色刷地一变,奇怪地看着她,说:你怎么会知道塞勒?
    这杨飒将拍卖会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李幽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才说,塞勒竟然会为了一幅油画亲自来中国,真是奇怪。看来那幅画,对他一定特别重要。
    门铃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催命一般急促,一声高过一声。李幽对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十分不满,不耐烦地起身,打开了房门。
    然后,杨飒便看见她身形一起,急速向后退了几步,全身上下突然之间溢出强烈的防备气息。两个身材高大,戴着墨镜,身穿黑西装却仍然能看见肌肉的白人男人走了进来,看了看李幽,又望了望杨飒,径直走到杨飒的面前。李幽一急,一脚狠狠向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踢去。那男子没有闪躲,李幽的脚落在他的脖子上,脖子却一动未动,就好像落下来的不是脚,而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李幽倒吸一口冷气,这人绝对练过硬气功,否则绝对承受不了这一脚,若是普通人,脖子早就断了。
    两个男子仿佛看不到李幽,向杨飒弯了弯腰,说:杨小姐,塞勒先生想见您,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辛西亚回到宾馆,倒在柔软得可以将整个人陷进去的床上,额头绕着绷带,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抬抬身子,肌肉都酸痛不已。
    今天真是再倒霉不过。辛西亚自己对自己说,连上帝都抛弃她了吗?不仅没有买到画,还
    突然,她一惊,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为什么楚家父子那么热衷于侯爵夫人?听说后来拍走画的是大名鼎鼎的塞勒先生,为什么连塞勒都到中国来了?难道
    他们也是受了诅咒的罪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辛西亚猛地坐了起来,塞勒那里她是断然不敢招惹的,不过她是不是该去找楚家父子,和他们一起商量诅咒的解决方法呢?
    她心中一阵激动,几百年来,他们家族第一次找到了当年的同伴。
    倏地,屋子里凭空起了一声呻吟,很低很沉,悠远绵长,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却异常清晰。辛西亚猛地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去握胸前的十字架,却摸了空,才想起十字架早就碎了。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小套房,里屋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呻吟声,似乎就是从里屋传来。
    辛西亚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后缩了缩,道:谁?谁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呻吟似乎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一丝彻骨的寒意在她的身体里藤蔓植物般疯狂生长,快速而又剧烈,令她不停地打着冷战,定了定神,又开口道:谁?是谁?
    依然没有人回答,静了两秒,空中又起了一声呻吟,这次更加清晰,似乎正来自于里屋。辛西亚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喉咙口了,颤抖着下了床,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向里屋走去。
    也许是外屋光线太强的缘故,在她的眼中里面只是一片浓重的黑色,她摸索着去开墙上的开关,摸了很久也不得其所。正打算放弃,身后的门却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她心中大叫不好,正准备往外逃,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门喀嚓一声合上了,她冲上去发了疯一般扭着门把,门却宛如生在了墙上,一动也不动。
    忽然之间,屋子里的灯开了,辛西亚尖叫一声,猛地转过身来,贴着门,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那竟然是一间刑室!冰冷潮湿的石头墙壁,爬满了深色的青苔,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肉味,冷得让人直打寒战。房间里放着许多奇怪的刑具,靠着墙的是一只像棺材一样的东西,却雕塑着女人的面孔,仿佛是古埃及法老的棺材,全身都用坚硬的铁铸成,打磨得十分光滑,反射着森冷的光。
    辛西亚脸色骤变,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冷了下来,深入骨髓一般的冰冷。她紧紧地贴在门上,却突然发现背后的门也不见了,只剩下坚硬潮湿的墙壁。
    铁处女!辛西亚失声尖呼,那居然是铁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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