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心情不错,问起女儿在薛家如何。

    “在舅舅家很好,舅舅还教我练武,教我骑马射箭……”

    “他教你这干什么?”谢律夫妇齐声道。

    谢凌云分别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道:“舅舅说我是学武奇才,他在我面前练了一遍,我就学会了啊。”

    “哥哥真是的,你是一个姑娘家,他竟教你这些。”薛氏没好气道,“阿芸也是的,不是说要你多跟着舅母,不要跟着舅舅胡闹吗?你又贪玩了是不是?”

    谢凌云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也没贪玩,昨天舅舅教我骑马,下雨了,就遇见了避雨的皇上……”

    “什么?!你见了谁?”

    谢凌云道:“皇上啊,皇上听舅舅说我会武功,就让我去拜见他。就在舅舅家的庄子上,像马场的那个大庄子……”

    谢律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他惊讶的是女儿竟然见到了皇上!他急急问道:“皇上见你,都说了什么?”皇帝今日还见了他,并未提到这些啊。他们只说了陈老先生过世一事。

    “也没说什么,就问我,是不是叫阿芸,多大了,许亲了没有……”谢凌云细细回忆她跟皇帝的对话。

    谢律精神一震,喜上眉梢:“皇上真这么问?你是怎么回答的?”他心说,这架势,很有可能是在相看儿媳妇啊。

    谢凌云不明白爹爹为何这么激动,就说道:“我就照实回答的,我是叫阿芸,我十三岁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许亲。是了,皇上还送我一块玉佩,说如果别人欺负我,我可以拿玉佩打他。皇上说他金口玉言,没人会拦我!”

    她有意略去了男装那一段,她隐约能感觉到爹爹和阿娘不会高兴她在皇帝面前穿的是男装。

    谢律本来跌足,待听女儿说到最后,又平添了几分喜意。看来皇上是很喜欢阿芸啊。也是,他女儿本来就很好。等从女儿那里知道皇帝所赠的玉佩的形容,他更是惊喜。这可是皇上喜爱之物,竟这样就给了女儿。

    良久,谢律才挥了挥手,教女儿自去休息。之后,他与妻子商量:“阿芸的亲事,先缓一缓吧?”

    薛氏无奈道:“不是刚说,赶紧订下么?以免多生事端。”先前一个陈家,教他们措手不及。若不是陈老先生突然故去,还不知怎么收场的。

    “诶,话不是这样说的。”谢律道,“你没听阿芸说么?皇上还问她有没有许亲。说不准,皇上还真对她的亲事有安排呢。”

    薛氏哭笑不得:“那不过是句客套话。”长辈问小辈,问的最多的不就是多大了,许亲了没有。这怎么就能说明皇上对她的亲事有安排了?

    谢律却摆了摆手,不赞同妻子的话。皇上不但问了她的亲事,还把玉佩都送给她了,显然是很喜欢她的。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越想越高兴,不忘了叮嘱妻子:“先把怀信的亲事给订了吧,他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着定就成。”

    薛氏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律看到了妻子面上的迟疑之色,心里一软,说道:“你不用担心,看着定即行。老太太那里,不用多想。”

    “嗯。”

    薛氏很快选择了几户人家,把具体情况告诉了谢律。

    谢律大致看了一下,说道:“就金家的姑娘吧。”

    “金家的姑娘是庶出……”薛氏轻声提醒。她以为以丈夫对谢怀信的宠爱,他会想给儿子选个四角俱全,哪儿都挑不出错儿的姑娘。

    谢律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怀信的媳妇儿又不管家,只要能顾着他们自己就行。”比起嫡庶,他更看重的是姑娘的父亲。

    他很看好金大人的潜力。

    不过,“你见过那个金姑娘没?相貌怎样?”谢律寻思着,怀信的妻子,出身不大好也就罢了,相貌总要拿的出手吧?

    薛氏笑道:“相貌极好,是个有福气的。”

    “嗯,那就成。”谢律接道,“等萱儿的事了了,就给他的亲事也定下吧。十七了,不小了。”

    薛氏点头,又与丈夫说起谢萱的成亲事宜。谢萱的嫁妆是公中出的,老太太卫氏原说要私下给谢萱添点妆奁,近来却不大再提及此事了。——薛氏猜测,或许是谢萱那次寻死,惹怒了老太太。

    谢律心不在焉听着。——老实说,谢萱的亲事,现在只让他感到疲惫。萱儿当初闹那么一遭,直到现在他都担心会不会再出意外。他就盼着她早些安安稳稳上花轿,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儿来。

    这孩子,明明小时候聪明早慧的,怎么越大反而越活回去了呢?

    谢萱已经从下人那里听说了陈老先生去世一事,她怔了许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上辈子明明陈老先生是到今年腊月才去世的。她记得很清楚,他没熬过这个冬天。怎么会提前了整整半年呢?

    是因为这辈子没有孙子孙媳伺候他,照顾他?还是因为谢芸运气好到连老天都眷顾呢?

    或许老头子再撑几天,陈峥就会如愿娶了谢芸。可偏偏……可偏偏这老头子一点都不帮着自己的亲孙子。

    这一夜,谢萱睡得很不安稳,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她被陈家的富贵所诱惑,使了小小的手段,未满十六岁,就成功嫁到了陈家,嫁给了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

    然而她成亲后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婆婆欺负、小姑挤兑,丈夫也没有帮她。她知道,丈夫嫌她不是嫡出。他想娶的,很有可能是谢芸。

    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十六岁那年,皇帝驾崩,陈谢两家都要奉召回京了。而陈老爷子却以年迈为由拒绝了。他坚决留在绥阳的后果,是公爹和婆婆要他们夫妇留在绥阳照顾祖父。

    她向娘家求助,父亲和嫡母却以她以出嫁、不便干涉陈家家务为由婉拒了她的请求。

    他们都回京了,只留下他们。她与丈夫之间的关系愈来愈差,几乎降至冰点。终于等到老爷子没了,他们守孝三年,料理了琐事,她才得以回到了京城。

    可她与两个妹妹之间的差距更远了。

    ……

    “不!”谢萱从睡梦中醒来,满头满脸的汗。睡梦中的一切,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日。她倚着围栏,任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们一个一个都有好运,而她却一次比一次倒霉呢?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老天为什么要薄待她?

    月色很好,她却只觉得清冷无比。

    当然,这样好的月,谢凌云是不会辜负的。她夜里常常起床,穿上衣服,练内力练轻功。回到了京城,这习惯也没有改变。

    而且从舅舅家回来,她还带了一些轻便的衣服,习武更方便些。这夜,她就穿上了男装,头发随便一束,悄悄走出房门,轻轻松松越过院墙,向花园而去。

    自己玩儿了好一会儿,她还试了试能不能用飞花伤人。——自然此地是没有人给她伤的。她自觉近来内力增长,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勤加修炼,还是因为她跟着舅舅学了别的武艺。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凌云才顺着原路回还。然而她刚越过院墙,就听到一声细微的低呼。

    谢凌云循声望去,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白衣身影。那白衣人不是别人,却是谢萱。她有些纳闷,谢萱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谢萱梦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哭了很久,眼睛都有点涩涩的疼了。月光清冷,她只穿着中衣,就出了房门。守夜的丫鬟睡得熟,并未听到她的动静。

    谢萱常对月兴叹,这回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外面飞了进来。她忍不住低呼一声,正要喊声:“贼!”,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人不见了。

    人呢?方才明明还在的啊。是看花眼了吗?

    绕到谢萱身后的谢凌云,暗想最近不止内力见涨,轻功也有进步。她以手为刀,在谢萱后颈轻砍一下,后者便软软倒了下去。

    谢凌云扛起谢萱,步子放的很轻,将其小心放回了她房间的床上。摸了摸谢萱的额头,凉凉的。她想了想,将谢萱旁边的薄被给她盖上了。

    嗯,谢萱应该怕冷。

    做完这一切,谢凌云才离开了谢萱的房间,几个纵跃,回了自己房里。

    一夜好眠。

    而谢萱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自她不再为亲事寻死,她的丫鬟们平日也都顺着她,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况且老太太和四太太都以她身体不好为由,免去了她的请安。她们自是由着她睡到自然醒了。

    只是挺奇怪,这么热的天,五姑娘还盖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青丝。

    谢萱醒过来时,脑后还隐隐作痛,周身都是汗意。她愣了很久,才忆起了昨夜的梦,心中又是一阵钝痛,也就把后颈的疼痛给忘记了。

    不过,她怎么会给自己盖上被子?果真是哭太多哭糊涂了么?

    谢凌云自清晨醒来,就在暗暗注意,没听说有任何异常,她暗暗松了口气。然而转念一想,即使有人说了,也不打紧,皇上都知道她跟舅舅学武了,会爬墙,会上树……

    等等,会爬墙?

    爬墙是不是还有一个意思?她好像隐约听师兄说过,好像不是什么好意思。

    谢凌云旁敲侧击问了问碧玉,得到答案后的她,脸色爆红。

    啊,她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她大概明白那天纪恒为什么低笑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说都说了,后悔也没用了。而且皇帝当时也没说什么啊。

    这么一想,谢凌云心里舒服多了。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而是愁着去长公主府的事情。

    是的,豫章长公主又要办诗会了。同上回一样,谢家的几个姑娘都收到了帖子。不过订了婚约的几人,这一回都不去了。

    谢凌云也不想去,又拗不过阿娘。她想找人同她一块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谢谢姑娘的雷和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话说昨天早上摔了一跤,到现在尾巴骨还是疼的。坐在床上,那感觉,真是酸爽。

    第50章 偶遇

    谢凌云本想要谢蕙同她一起去, 可是谢蕙定亲后, 忙着学各种规矩本事, 不想因玩闹而耽搁时间,就婉拒了她的请求。

    而谢芷十月就要出嫁, 也不便外出。

    谢萱倒是想去长公主府走一圈儿, 然而卫氏却道:“萱丫头不是身体不好吗?身体不好就在家好生养着。下下个月就要出阁了, 身体养不好怎么行?”

    卫氏自谢萱以死抗婚后,就对谢萱的印象急转直下。她也免了谢萱的晨昏定省, 想着只要能老老实实待到出嫁就行。至于外出, 则是能避免就避免。若谢萱老实听话, 她也不介意给谢萱再添点嫁妆。

    谢萱面色苍白, 半晌才默默退下了。连出门的机会都不给她了么?

    想了一想,她抽空去找了谢芸。

    谢凌云对姐姐的造访深感意外,天知道谢萱有多久没跟她打过招呼了。她有点心虚,谢萱不是想到了那夜的事情,来向她核实吧?

    不管了, 一口咬死就说不知道,绝无此事。——会武功是一回事儿, 半夜翻墙是另外一回事儿。谢凌云也是后来才想到的。给人看见半夜翻墙出院子, 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但是,谢萱开口却是另外一件事:“阿芸,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谢萱声音很低,恳求之余又有些羞涩。

    谢凌云道:“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上辈子师父教过的, 学武之人本事高强,能帮人就不要推脱。——当然这是在不危及自身,不有损于道义的前提下。要是举手之劳,帮忙也不是不行。

    谢萱缓缓坐下,自行斟了杯茶:“你能不能跟老太太说一声,六月二十六日,让我陪你去。”

    “不能。”谢凌云果断摇头,“这个不能。”

    “为什么?”谢萱错愕。谢芸运气好,谢芸要做的事,恐怕没有不能成的,她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老太太说了,要你养身体。我再去故意违背她的意思,她怎么会同意?而且她说,到时候让二姐姐陪我去……”

    谢凌云心说,老太太本就不待见她,还屡屡因为她而训斥阿娘。她若去求情,明摆着跟老太太过不去。她不做这样的事情。

    “谢蕙?!”谢萱脱口而出。

    “不是啊,是谢蔳姐姐。二堂姐。”谢凌云道,“蕙姐姐要在家里准备嫁衣呢,她不去了。”

    “让谢蔳去?谢蔳?”谢萱难以置信,怎么会呢?谢蔳是个寡妇啊!当然这种宴会,谢蔳都会收到帖子,可是谢蔳一次都没去过。老太太教谢蔳去,是什么意思?是正式把谢蔳往外推,要她再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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