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怿也不言语,由着她看。

    片刻后,书辞才喃喃道:“这样也挺好的。”

    她自言自语似的重复:“这样也挺好的……”

    怔了一瞬后,明白过来她所指的是什么,沈怿心中一动,忍不住将头靠了过去,轻轻挨着她的额头。

    夜幕里明月如霜,小镜湖上的微波携着满天星辰,星辰里闪闪烁烁,映着两个人。

    *

    因为湿衣服得尽快换下,在外面待得时间也不能太长,沈怿雇了辆轿子赶着将书辞送回来。

    幸而天色还早,夜市尚且热闹,背后的长街人来人往。胡同里有风,因得衣衫湿透,冷不防一吹,书辞当下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怿扶着她,听得摇头:“真是自作自受……”

    “那不是为了陪你出来散散心。”

    “是,是。”他从谏如流,“我谢谢你了,言大姑娘。”

    书辞提醒他:“我排行第二……”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前方就是言家后门,墙上挂着一只常年不太亮的灯笼。

    台阶边,一抹黑影款步走出,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书辞和沈怿愉快的谈笑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戛然而止。

    昏暗的光线下,陈氏的神情阴晴不定,那表情,俨然是一副捉奸在床的愤怒。

    也怪不得她气恼,书辞眼下一身湿,穿的却是沈怿的外袍,而沈怿此时也是一身湿,手还搀着她的胳膊,这副画面怎么看怎么令人浮想联翩。

    “娘!”书辞愕然一惊,忙把手抽回来。

    “你还知道叫我娘?”她气得不轻,“你不是看家么?”

    “我……这个……”

    陈氏黑着一张脸,几步上前把她拽到身边,“我说呢,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留在家里,前些日子要给你说亲,你也推三阻四的,原来是因为他!”

    她食指一转对准沈怿。

    “你到哪儿找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还跟他私会!?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乍一看去,沈怿身形高挑健硕,带着张面具,古怪异常,通身上下连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坏人的气息。

    书辞不知如何解释,要说他是王爷,可王爷如今又在禁足,陈氏多半不信,可若说别的,只怕她还会更恼,刚想开口,就被陈氏拉到了身后。

    她颦眉瞧着沈怿:“我告诉你,我们家姑娘是有头有脸的黄花大闺女,你别痴心妄想了。”

    他闻言,似觉好笑:“我痴心妄想?”

    完了完了,这是要发火的前奏了。

    书辞忙去扯陈氏的衣服:“娘啊,其实他……”

    话没说完,陈氏已神色冷傲地哼道:“书辞往后是要嫁到大户人家中去的,就凭你这个样子,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奉劝阁下,识相的就赶紧放手,若让我家老爷知道,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娘,其实他是……”

    沈怿笑得一派轻松,偏偏就是不给书辞说话的机会,淡声打断:“可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说什么?!”这倒是让陈氏始料未及的,她猛地转头去瞪书辞,眸子里诧异万分。

    “我、我……我没有!”她简直百口莫辩,一劲儿朝沈怿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后者权当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我会上门提亲的。”

    “不必了!”陈氏已然七窍生烟,一把拉着书辞往屋里拽。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隔了片刻,又从里打开,扔出来一件袍子。

    沈怿微微一笑,走过去拾起衣袍,拍了拍上面的灰。

    *

    一回到家,书辞就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房中,陈氏面色铁青地在门口看她,两手一拉就欲关门。

    “娘!”她扑到门上,只听到落锁的声音,“娘,你听说我,他是王爷,是肃亲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王爷?”陈氏站在门外没好气道,“他还是天王老子呢!”

    书辞:“……”看起来真是误会大了。

    陈氏把两个老嬷叫到跟前,“把二小姐看好了,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给她开门!”

    下人唯唯诺诺地应声。

    想了想,她又补充:“三餐也只能给两顿。”

    “是。”

    这通一火把前院的言则都给引了过来,“怎么了?发那么大脾气?”

    陈氏朝书辞的房间努努嘴,“还能有什么,你瞧瞧你的宝贝女儿都干出些什么事来!简直伤风败俗!”

    他讪讪一笑,忙叫她息怒,随后又纠正:“也是你女儿,也是你女儿……”

    “哪怕天大的事,总有商量的余地嘛,对不对。”

    陈氏重重一哼,甩袖不再理他。

    闹腾了一晚上,先是逛街后是捉奸,悲喜交加的,她没精力和书辞细谈,只等睡一觉明日再同她算账。

    一夜无梦。

    因为存着心事,第二天陈氏很早就醒了。

    家人备好了早饭,她和言则坐在桌前慢慢地吃。

    “昨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怎的把辞儿关在房里?”言则终于找到机会问她,“还给扣了一顿饭。”

    “少吃一顿饭饿不死她的。”陈氏轻叹了声,“你这个闺女,真是胆大包天,平日没管她,都不知道结交了些什么人!”将所见经过一一告诉了言则,后者也是越听越愕然。

    “不会吧?”

    “怎么不会,人家都亲口承认了!还说要来提亲。”她把筷子一搁,“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大不了让你闺女下嫁受点委屈。可居然是个跑江湖的,还带了个不男不女的面具,你说说……像好人家么?”

    “他昨日可有离开?”

    “不知道。”陈氏摁着太阳穴深觉头疼,“我正为这事发愁,对方若是纠缠不休可怎么是好?”

    言则抿抿唇,脑子难得转了几下,提议道:“那、那问问书辞喜欢不喜欢,其实姑娘要是喜欢,咱们家也不是容不下……”

    陈氏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脑子是进水了吧?”

    “……”

    正说着,外头有下人前来禀报:“老爷,夫人,高大人到了。”

    对此人一向没有好感,陈氏语气不善:“知道了……他又来干什么?”

    言则则是放下粥碗开始细数自己近来所办的事,狐疑道:“没有失职,没有偷懒,也没有缺勤……不应该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陈氏在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叫来丫鬟收拾桌子,夫妇二人整理好衣裳出去迎客。

    高远今日穿得光鲜,抬脚跨进垂花门,拱手就向言则道喜。

    “老言,许久不见了。”

    饶是官阶已高他一级,但看在沈怿的面子上,言则也不得不恭敬几分,“高大人多礼了,来来来,里面坐。”

    高远颔首往前走,陈氏一眼就瞧见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或者准确的说是瞧见了他脸上的面具。

    “是你?!”

    沈怿弯起唇角,从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迎上她的视线。

    一旁的言则莫名其妙:“什么?”

    陈氏皱着眉冲他示意面前这人,又上上下下将沈怿审视了一遍,“是谁让你进来的?”

    光看面具就猜到这多半是方才陈氏与他提及的那个,不明就里的言则只好用询问的目光望向高远,“这位是……”

    后者安抚性地笑了笑,“老言,稍安勿躁。这可是你的一位熟人。”

    他惊讶:“我认识?”

    说话间,沈怿已垂眸,慢条斯理地抬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眼前登时出现一张俊朗的脸孔,剑眉入鬓,双目生威。

    言则的眼睛骤然瞪大:“王爷?!”

    陈氏闻声蓦地转过头看他。

    “言夫人。”沈怿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久仰大名。”

    *

    书辞夜里睡得很不安稳,一大早就起了,见门前站着两个门神,她连灯都懒得点,只撑着头在桌边发呆。怎么也想不明白沈怿为何会突然对陈氏说那番话,这不是对自己落井下石么……

    走廊上隐隐传来说话声,正奇怪着,门扉忽被人打开,言书月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后,提着食盒走进来。

    “阿辞。”

    她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带了些早点。”言书月飞快把饭食端上桌,“早上不吃东西不行的,趁娘没发觉,你赶紧吃,完了我再送回去。”

    灌汤包、小米粥、香油酥圈,算得上很丰盛了。书辞分外感动地望着她:“亏得有你惦记着我,我都快饿死了……诶,娘不是找了人守着么?”

    “我刚刚把她们俩支开了。”言书月给她盛了碗粥,也挨着她坐下,“你安心吃。”

    “真香……我昨天泡了冷水,这会儿还没什么力气。”书辞夹了个包子幸福满满的吃着,一面奇道,“都这个时辰了,娘居然不来找我兴师问罪?”

    言书月:“家里来了客人,她和爹爹在前厅招待。”

    “客人?”她不解,“这么早?”

    “是啊。”言书月点点头,“好像是高大人和王爷吧,瞧着事情似乎还很严重,我看娘的脸都绿了。”

    书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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