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曼下楼之后踱步去公交车站,晚上九点多的市区正是热闹的时候,但是开往自己家那边的公交车只剩末班了。

    中间还得倒一辆车,第二辆肯定末班车也是赶不上的了。

    好在那站离家也只有两站路而已,走回去不远。

    她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轻轻晃脚擦着红红绿绿的水泥砖。

    刚刚胡奶奶确实给她打电话了呢,不过是跟她讲说今晚不回去了,怕她等,特意说一声。

    公交车没一会儿就来了,清曼投币上车,到后面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从市中心开往郊区的末班车上没什么人,零星的几个散落坐着,都在疲惫地打瞌睡。

    清曼歪着头靠在玻璃窗上,外面各色灯光映进来,匆匆打在她脸上。

    车里开着空调,凉飕飕的,她缩了缩肩膀,轻轻闭上眼睛。

    走开应该是对的吧?

    告别的时候还够自然吧?

    不管他带回来的是谁,自己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地方的。

    他既然把她当成一个秘密,要切开她和他世界里其它任何种种的联系。

    她就会把自己藏得好好的。

    把自己变成夏天的一场夜雨,第二天早晨的太阳一蒸就会消失无踪。

    呼。

    刚刚那位姐姐醉得厉害,应该没有被她发现的。

    睁眼的时候外面都黑漆漆的,只有几盏路灯立在一旁,已经开出市区了。

    清曼到站出车门,在车里被空调吹得哆嗦,给外面的热风一拂,分外舒爽呢!

    她扯着书包带子往家的方向走,路边有几家烧烤店,袒胸露乳的社会小青年在那儿喝啤酒。

    到底还是有些晚了的,她有点儿害怕,埋着头脚步飞快。

    路过一辆小推车的时候实在饿得不行了,撒着葱花儿的馄饨香喷喷得勾人。

    她都已经走过了,奈何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得折回来买馄饨。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戴着头巾,看小姑娘饿得厉害,还给她多盛了几颗馄饨呢。

    清曼索性就在小推车旁边找了个石墩坐下,准备吃完再走,顺带跟老板聊聊天,不然路上该洒了呢。

    她饿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正在那儿狼吞虎咽哼哧哼哧地解决小馄饨。

    老板就拍了拍她的肩。

    “姑娘,是来找你的吗?”

    清曼一手捧着塑料碗,一手捏着白色的小勺子,嘴里的馄饨还没有咽下去,鼻尖儿上还沾着点溅起来的汤,模样狼狈又可爱。

    听老板说话,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前边儿的来人。

    呆愣愣地咽下嘴里的馄饨。

    就连沈寒走到她面前站定,她也只是呆呆地仰起头看他,活像个傻鹌鹑。

    晚饭的时候沈寒接到阮知乐的电话。

    他实在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但那头的酒局火热,阮知乐又是他在北边儿为数不多的朋友,之前也帮了他不少忙,她开口求他帮忙脱个身。

    也确实没什么理由推辞。

    虽然说阮知乐头上戴着沈家小姐的名头,但圈里圈外都知道她是个养女,明面儿上都给个面子让她几分,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对着翻白眼呢。

    沈寒就不一样了,沈氏正宗的第一手接班人,露个脸以未婚夫的身份把人带走的面子还是在的。

    娱乐圈和商圈关系密切着呢,阮知乐的这种酒局也个个都是人精,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该住嘴,还是拎得清的。

    从公寓出发去影视城那边得两个小时,来回四小时,阮知乐喝得醉醺醺的,她现在算得上顶有名的人了,沈寒也不好随便找个酒店把她塞进去,只能带回自己公寓。

    又不能和她计较,搞得肚子里一窝火。

    看见小姑娘跑过来开门的时候,那股火气又散了。

    他私心里不想她们认识。

    不想让清曼和北京任何一个人认识。

    但是看她在那边自己背上书包又脱下鞋,笑着跟他挥挥手离开,乖巧的模样又让他心头都泛着酸。

    他拎上她的小袋子开车去她家,整栋楼都黑着也没人,怕她出事,打电话给她手机又关机。

    只能又把车开出去找,周围来回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坐在小石墩上吃馄饨。

    一碗小馄饨给她吃得香喷喷的,真是饿惨了。

    想起她做得一大桌子菜也没人吃,心里怪难受的。

    沈寒走到她跟前,伸手揩了揩她鼻尖儿上的汤汁,轻声问她,“怎么手机也不开机?”

    清曼的小嘴上还沾着油光呢,在推车的小白灯映照下油亮亮的。

    “我……手机没电了。”

    她捧着的那碗馄饨吃得只剩下几片碎掉的皮子,被沈寒接过来放到推车的板上。

    “还饿不饿?”

    她低着头轻轻地摇。

    沈寒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问老板要了馄饨和汤圆儿各一碗打包,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副驾驶上。

    清曼捧着两个小碗,坐在一旁没啃声。

    他给她系上安全带,又抽了张纸巾擦那张小嘴巴。

    擦完也不开车,就看着她。

    清曼给他看得耳朵烫,开口声音糯糯的,“那个,隔壁的奶奶后来又说不回来了,我就自己回来了……”

    说到后来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像蚊子叫。

    沈寒要是这样还不知道她在讲谎话,真是要白活这么多年了。

    她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头,手揪着装塑料碗的袋子,像个犯错误被抓包的小孩。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谎的。”

    沈寒本来就找她找得着急,看到小女孩儿大晚上可怜兮兮地在那吃馄饨,心里一阵阵地难受,怎么会要她来对不起呢。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饿的话就再吃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清曼闷闷地点点头,看他不开车,好像要等她吃完,就乖乖地扯开塑料袋。

    剜了一勺小馄饨放到嘴里,其实刚刚已经有点吃饱了,也没有太想吃,他还买了两碗,就更吃得磨磨蹭蹭了。

    三颗小馄饨下肚,偷偷瞟了他一眼,斟酌着开口,“你饿不饿呀……”

    沈寒好笑地看着她,明明自己吃不下了,偏偏要问他饿不饿,给自己找台阶的本事不小。

    他无奈地配合,“饿,给我吧。”

    清曼递过去给他,又发现老板只给了一个勺子,“我再去问她拿一个勺子。”

    她一手捏着自己用过的小塑料勺正要下车,被他捏住了手腕,顺势把勺子也抢走了。

    “没关系,用这个。”

    沈寒几下解决了一碗馄饨,吃汤圆的时候看见她一直在偷偷看他。

    汤圆儿是芝麻馅的,车里空间小,芝麻香气都浸满了,而且清曼前面看见汤里面还飘着很多小桂花。

    肯定很香……

    她正在那边肚饱眼不饱地咽口水,沈寒就剜了颗汤圆送到她嘴边。

    “张嘴。”

    说张嘴就张嘴。

    吃不到桂花香气,但是汤圆甜甜糯糯的,混着芝麻轻轻缠住牙,好吃极了。

    沈寒看她吃得一脸满足,又喂过去一颗。

    小馋虫一个。

    有的吃好像就能把烦心事儿都忘了。

    送到她家楼下,车子直接开进围墙,停在那棵树旁。

    沈寒解开安全带,从后座上拿过她的小袋子递给她。

    清曼接过,抱在怀里。

    “……谢谢。”

    车窗开着,外面有点风,松针的影子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原本中午他那样讲,她以为要在那里过夜的,才准备了换洗的衣服。

    如今这个样子,像她自作多情会错了意。恨不得变成一只老鼠或蚂蚁,至少能不像人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无处可躲。

    清曼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手扶在车门把上,扯了扯嘴角努力笑着,“那我上去了。”

    刚要上楼的时候被他追过来扯住了腕子,清曼转过头看他。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

    “酒局上喝醉了,没办法脱身。”

    “嗯……”

    “让我去帮个忙而已,已经走了。”

    他第一次给她解释这样的事情,满脸无可奈何,像是任何事情她只要坚持,他最后都会笑着点点头的那种无可奈何。

    可那明明是错觉,没人可以在他面前恃宠而骄的。

    他给的那些温柔和包容,也只是他愿意给而已。

    清曼知道的。

    所以她点点头,眼睛弯弯的像道月芽。

    “没关系的,你不用说。”

    也许她也只是——

    被像朋友一样送回家。

    她一个人慢慢上楼,经过厨房的时候试了试灯,今天走之前他给换的灯泡。

    沈寒在楼下站了好久,看着她的灯亮了又灭,深夜的风也渐渐变凉。

    一整夜的心弦被她扯得松懈又紧绷。

    恃宠而骄的骄实在让人厌恶,但可以倚仗的宠爱——

    也越给越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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