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什么呼,快起来和我回去!”顾柔扯下他头上的玩意,愤掷于地——冷司马还没死呢,他这是做什么?

    雷亮不解:“小柔,你傻啦,那老东西害死了冷司马,咱们不得为他报仇?”

    “冷司马没死。”

    雷亮悲愤地撅噘嘴——那也跟死没差了。“要走你自己走,反正我不走。”

    这倔驴脾气!顾柔看着丢人,气冲冲地去拖拽雷亮,雷亮死活不肯,便似泰山一般赖在原地,重新披麻戴孝,甚至还学着旁边几个步兵营的士卒大哭起来,顾柔越看越觉得不成样子,急得在原地瞪眼。

    正当她无计可施之时,点兵归来的白鸟营军侯阿至罗从行辕路过,一眼看见了这熟悉的两人,过来询问情况。

    顾柔一通告状,阿至罗将雷亮大骂一顿,连踢带揍地把他给领走了。不一会儿石锡出来,见到步兵营的人还跪在外面给卓雄请命报仇,果然大发雷霆,将这些人全部罚去辕门口受鞭。

    中午用罢午饭,听说了消息的雷亮又跑来跟顾柔道谢,说若不是有她,自个也得吃鞭子了。

    顾柔道:“这倒不必,只是日后你办事可得少些冲动。”

    雷亮叹道:“不是我冲动,是实在气不过;若不是听说大宗师日日请那老东西宴饮,我何至于气成这般。”

    顾柔一怔,大宗师请严邈喝酒了?

    “是啊,”雷亮也很不解,“这老东西一把骨头灰,半截身子插坟墓里头了,还有什么用处?再说了,他对那郁荣死忠着呢,怎么可能真心投降?我看大宗师是糊涂了!”

    午膳过后,照例有一阵休息的时辰,顾柔没心思睡觉,便从兵舍里头走出来,在校场的草地上晒一会儿太阳。她刚找了处地方坐下,却看见一队兵卒押着一枷锁囚犯路过。

    顾柔在意地张望着,远远认出了那囚犯。高策,这人是郁荣从汉中派来的援兵主帅,走马谷战败后,他和严邈一起被俘虏,成了国师的阶下囚。

    顾柔一骨碌爬起来,迎上去问:“这是何人啊?”

    带队押送的伍长道:“顾屯长,此乃郁荣手底下的军尉高策。”

    顾柔故作惊讶:“啊,可是高子孟高将军?啊,原是高将军,失敬失敬。”说罢朝高策拱手鞠躬。

    高策冷哼一声,他不晓得顾柔是谁,便不作理睬。

    顾柔观察高策,见他浑身是伤,显然被严刑拷打过。故意追问道:“你们怎能对他用刑呢?”

    这高策虽然和严邈都是俘虏,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待遇却没有严邈那么好了,成天被刑讯,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这会儿几乎都站不稳了。听见顾柔这么说,高策微微一顿,看向顾柔。

    顾柔继续惋惜地道:“高将军在汉中可是威名赫赫,不输给那严邈;严邈尚且是大宗师的座上宾,这些天日日同大宗师宴饮,怎么你们却对高将军私自用刑,若是被大宗师知晓,他定然会动怒。你们真是太胆大了。”

    那士兵不解其意,忙辩解道:“这就是大宗师的意思,要咱们让他投降。”

    高策“呸”道:“想教我高子孟投降,做他的春秋大梦!”

    顾柔“嗳”了一声:“劝降也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嘛,你们太粗暴了。”说罢转向高策,和颜悦色地道:“高将军,我知道您是当世英雄,可是英雄也要顺应天意啊,一己之力怎能拗得过时势,您瞧瞧严老将军多么识时务,您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高策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得一惊——严邈怎么了?

    顾柔微微一笑:“高将军,我劝您还是投降吧。”说着摇摇头,便离开了。

    高策心中更加惊疑不定了,士兵催促踢了他膝窝一脚:“快走!”一行人押着高策绕过兵营,忽然听到远远传来的丝竹管弦声。

    军营连着国师行辕,高策望去,只见行辕的望云台上摆酒设宴,国师首席,主将陪坐,

    下首一人格外熟悉,定睛一看,竟然就是昔日的战友严邈。

    岂有此理!高策怒不可遏,这严邈果然降敌了,都说他如何勇不可挡,忠义之臣,竟然却是一个卖主求荣之辈;更可恨的是,自己在这里受苦受难接受言行逼供,他严邈倒如此痛快地跟敌军坐在一起喝酒!

    高策恨得咬紧了牙关。“看什么看,快走。”高策又被狱卒踢了一脚。

    ……

    夜里,屋中亮着一盏小灯,国师在灯下执笔写信,顾柔一旁帮着研墨。

    国师写着雍容圆劲的小楷,一笔一划从容不迫,一边写,一边问:“你怪不怪本座没有杀严邈?”

    油灯微微一闪。顾柔停下来道:“不怪。”

    国师停笔来看顾柔。今日白天之事,他都听属下报知了,想着小姑娘对他的心思已有几分了解,心中自然感到欣慰。

    又听顾柔道:“你想劝降严邈。倘若冷司马在,他也会支持你这么做。”

    国师微微一窒。

    这倒给他莫名添加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这要是冷山不支持,她还就不跟自己站队了?他秀眉微蹙,但毕竟没有明着问,免得显得他小肚鸡肠。

    顾柔没注意到他的微妙心情,继续道:“大宗师,我这些日以来阅读兵书,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我真不是这块料。”

    他不禁笑出声:“什么?”

    顾柔挨着他坐下来,认真又老实地道:“很多东西,要看天份。我过去跟随师父练习轻功,总觉得没什么难处便学会了,后来遇到旁人,他们轻功不及我,我以为是他们太差了,殊不知……”

    他莞尔道:“你想说,殊不知是你天资聪颖,一学就会,远胜于他人?”

    顾柔面色一赧:“倒也不是这样说,只是这方面,我聊胜于人罢了。再比如,我读一些书,怎么读都读不通透,我知道我不是做统帅的这块材料,可是冷司马是,孟章是,玉瑛也是,可我就不是。”

    她清媚的小脸上透着几分懊恼,但更多的却是诚恳,看来她已经能够平心静气地来看待自己的缺陷了。

    他温声道:“人,各有所长,这是天赋。你轻功卓绝,未尝不是他人求之不得的本事。”说着抓住了她的手,在自己掌心轻轻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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