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曌听他问到了关键上,则放低了些声音道:“你可知前朝郑家如何起的家?”

    老八的眼倏然一亮,悟了。

    “这全国的盐价很快就要回跌,因很快就会有新式晒盐之法要普及,我听说四爷已经着人在胶东开始试验,若是能成功,不论是山东,还是辽东,都不缺少可以晒盐煮盐的天然盐场,整个北方的私盐价格就会整体下降,到时候这漕帮虽还能从中赚些辛苦钱,到了最后,也只能是辛苦钱了。”

    毕竟从水路运盐北上也有便捷之处,倒也不能完全断了这一条生路,更影响这么多人的生计。

    这消息八爷一听,心中也是十分震惊,难怪他那四哥敢对江南下手,毕竟这一个不好就要影响全国的盐价——那些漕帮的人将运盐船上的官盐船击沉,饶是朝廷震怒,又有和用?

    坚持不了几个月,怕就要服软。

    可没想到……

    也是,指不定又是那天师的主意。老八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如此一来,弟弟我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

    八爷对自己来江南的担子还是很明白的,不就是得罪人吗?行啊,反正爷也豁出去不在乎了,只是从贤王改孤臣多难?故而这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漕帮才最难办,毕竟说到头来,漕帮的基层还是那些百姓,每个人都要养家糊口。

    司徒禩豁然开朗,也就觉得自己被司徒曌请来这一遭也是没有白来。

    五日后,这金陵满城都是全国各地的巨贾豪商,这些人都是为了海禁而来,又听闻那位义忠郡王给各大商会下了帖子,不管是不是各大商会的人,都少不了托关系找门路,想方设法地想挤进去,听个一手消息。

    这些天不管是远在京畿的天津港那边的造船厂,还是江南这一带的,听说更远地两广地区,都是加班加点地赶造大船,原本那些船若有人想买,卖家也会开出一个几倍的高价出来,可谓消息一出,引动全国。

    而甭管有没有门路能弄到大船出海,那位传说中的二爷下江南总不能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开海禁的消息而来的吧?

    到底还有啥?

    而这一天,大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也和贾半仙有点不轻不明关系,以至于也能修仙的那位二爷,并他曾经的死对头,八爷,以及那位半仙儿的妹夫,林海,林大人。

    这几日林大人就肩负起了和几大商会的会长协商沟通之事,和这些最最圆滑狡诈的商人打了几天交道,林如海都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见人三分笑,若是再管上几天这差事,怕就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了。

    不过饶是林大人有如此感慨,事实上但凡是遇到他的豪商们才是个个迎面陪笑之人,谁敢给这位不痛快?难道还不知道这位林大人可是娶了一个好妻,乃是贾半仙唯一的嫡出妹子?

    林大人前些天辛苦一场,今日更是要给八爷介绍各大商会的会长,以及一些真正能主宰江南商场的巨贾和皇商,至于那位传言中的义忠郡王,自然是要到最后压轴出场。

    其实看这架势很多人都明白这肯定又是有一个唱红脸的,有一个唱白脸的,不然就是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不管这两位怎么玩花样,他们见招拆招便是。

    开海禁是好事儿,也要有利可图,如果到了最后他们辛苦一场又舍身搏命地还赚不了几个银子,还开它作甚?

    司徒禩今天的任务倒是完成的非常好,他素来机敏又有过人的记性,基本上已经将林如海引荐给他的众人全部记在了脑海中。

    “八爷,在下斗胆问一句,这还开海禁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八爷今日基本上和谁说上几句,到了最后都要转到这一句上来,不过从容笑答:“若不是海禁,何必又要开呢?只是好事是好事,又要看谁看了。”

    这特么不是说了和没说一样么?

    当然了,虽然心里话是这样,可这位皇商是半句都不敢往外说的。这位八爷再怎么不如意,那也是太上皇的儿子,皇帝他兄弟,是行司徒的!他们这些皇商各路钻营迎逢的不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商人中其中有一人姓薛,乃是金陵中最显赫的皇商,这背后的关系便是宫里的甄妃,以及有几门好亲,其中一门就是贾家。

    这几日这薛家主也不是没想过和人家林如海套套近乎,可套了没两下就发现林如海完全不给面子啊!再说几句,甚至就冷了脸。这什么意思还不明白?

    肯定是王氏得罪了人家!

    薛家主那是既恼怒又无法。

    毕竟要不是王氏和他内人是姐妹,也攀不上林如海这关系。可成也萧何败萧何,按照他内人所说,便是王氏和贾敏不和,人家林如海能给他脸?

    故而试过了几次这薛家主就绝了这心,今日饶是见了八爷,表现地也是十分理智客套,倒是这老八不知道这王氏的缘故,一听他姓薛再一想手下人的说辞,就知道这是那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

    而林如海表现出来的冷淡,则被他认为是林如海这人的机敏之处,故而对薛家主还是给了几分脸面的。

    那薛家主心中倒是明白人一样,非但不倨傲攀附,反而更加毕恭毕敬,倒是让老八也难得地高看了一眼。

    林如海看在眼中,不禁苦笑,可又一想自己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忙都没帮,这还能如何呢?这错有错着去吧。

    待二爷出现自是压轴,几个商会的会长联袂欢迎。

    司徒曌待众人归位,因是设宴,顾名思义就是请大家吃饭的,他也不过是在开席前面致辞的时候能说两句重点,这也是有些人这几天不惜听到消息后快马不停地奔波而来的重点所在。

    司徒曌这才将开海禁的缘由那么一说,继而就说起了关税与商税,与预想中完全相同,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怨声载道,更有者只道白来一场。

    司徒曌此时稍用了些灵力,看向那人道:“既是白来一场,本王也不请无缘之人,阁下请吧。”

    那人倏然一惊,原本想着在众多人之抱怨几声总是行的吧,可谁想就这样被这位给盯上了,而且听这声音,相隔甚远却仿佛就在他耳畔所说一般,看向他之目光更是锐利无比,他稍看了一眼就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叫苦?

    不但不敢叫苦,甚至还不敢辩驳就被人“请”了出去。

    司徒曌这才冷眼看了全场,“这海禁一开,商人能不能赚钱,还有谁比在做诸位更清楚,更明白?以前朝廷不收商税,那也只是刚刚开国为休养生息之故。如今上皇推诿,皇上登基。自太、祖皇帝开朝一来已休养生息多少年,这商税难道不应收?这一成都不到的商税难道收的高?你们平日里上下打点,所耗费又是几何?商人之所以地位卑贱,岂不是也因地位卑贱使然?”

    他说这话倒是让不少人沉思了起来。

    有些事切肤之痛,也唯有感受过经历过的人方才能被人轻轻几句就能痛彻心扉!

    商人地位卑贱,若非买卖做大到一定程度,谁又想入了商户?一旦入了商户,三代子孙不得举业!这太上皇那惠子有些人还能想方设法买个官儿做做,给人称一声也好听,这一个见官不跪可不知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可新皇登基之后这些就变成了过眼云烟,如今这交税能提高商人地位的说辞一出,司徒曌缓了缓,果然等都其中一个会长道:“二爷,您刚刚所说这交税能改变我等在世人眼中的看法,是为何故?”

    “自然是因为你们为国家除了钱。”八爷此时笑道:“众位且想一想,你们所交的税最后不还是到了国库,由国库用于全国各地,不管是修桥铺路,还是造福一方,或赈济灾民,所需的钱,都是税。你们不纳税,又比普通人富贵,衣食无忧,你说百姓不仇视商人又能仇视谁?”

    当然八爷也少了一句不能为官,只这一句说与不说,大家也都明白。

    他虽这样说,还是有不少人脑子转不过弯——

    我们交税又有什么用?这交税给了国库造福了天下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司徒曌又道:“交税,当然也有交税的好处。以后所有的商税都会留用一部分在地方,造福百姓,每个月所有的商户的纳税额都将由于各个州县公开张榜,当地十中留一,这笔银子的花销也应受当地的商会与百姓监督使用,具体政策,还将具体实行。”

    这话一出,倒是让不是少人有了兴趣,这岂不是等于他们出的钱在当地行善做好事儿,给他们杨名?

    “而关于你们最期待的关税,你们可知以往为何会关闭港口?禁止出海?”

    “王爷,可是因为倭寇和那些洋人滋扰?”

    “虽有一些是这个原因,可更多的还是因为关税造假!一年关税才百万两银子都不到,你说朝廷心里没数儿?你们又可知关了海禁之后少招了多少水军,每年省下了多少粮草,多少银子?”司徒曌说到这里眼睛冷扫了一圈,在他的威压之下没有任何一人敢跟他对上视线。

    那薛家主心中也回味过来,这位二爷的话虽然都是直接直线了银子,可他还真觉得这事儿说的有点理,这还海禁对朝廷又没多少好处,还要每年增加不少开支,这样不划算的买卖,朝廷当然也是不乐意干的。

    以往大家虽然只顾着抱怨,可从来没想过朝廷不乐意开海禁的根源居然是在这里!

    没钱!

    没好处!

    “且这些关税也不过一成五,比起各位斩获,应也不少了吧?朝廷也不白要你们这些银子,其中一部分直接用来新建海军,保证你们的安全,以防海盗掠夺,另一方面如果在海上出现事故,也可尽可能提供救援。另外一部分,则是交了商税的人,名下的船队可以按照每个月所缴的商税进行免税。如果这个月你们出海回来要交税一千两银子,同一个商号旗下的铺子已经交了八百两的商税,那么只要补二百两银子的关税即可。”

    这话一出,倒是引起一片哗然。

    大家原本在左腿和右腿分别打算割肉,结果发现只给自己一刀就行了,倒是让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个个都是一脸的如释重负。

    商税其实谁也逃不过,早晚都要缴纳,只是这缴了之后还能在当地干点事实儿,想来就为了这一条,当地州府县府甚至是省府都会欣然鼓舞,更甚至是磨刀霍霍!

    他们变成了这些最了解他们的人眼中的肥羊,还想逃得过?怎么可能。

    二爷在那边开发布会的时候,十四爷也已经走马上任了。

    倒也不是他拖沓了几日,而是因为贾敬升爵了,被放了三天的假,再加上四爷觉得原本的两千人怕是不够他们俩人折腾的,索性又从京畿大营抽调了三千,这三千人可是祝招远头疼了好一阵。

    原本给两千人也就罢了,可五千?这不是分他这个京城节度使的权嘛!

    可要说不给,那也不行,毕竟是皇上的意思,他这个皇上的岳父还能抗旨不尊?

    肉疼许久之后,祝招远宁可不要脸面,也没像之前那样实实在在地给挑出了真正的精锐,而是好坏残咋,最后变成了一个大杂烩给了过去。

    故而左右拖延了一番,等到十四爷走马上任,日子就过了好几日。

    再说敬老爷一口气不讲道理地变成了国公之后,贾珍也拽上了天,很是得瑟了两天后就苦逼哈哈地发现自己该干啥干啥,还是套不过给他赦叔当苦力,更难逃给司徒睿当帮手。

    他还没跟亲娘亲老子诉苦呢,只跟他媳妇的一说,他媳妇小许氏也就是他的表妹就白了他一眼:“爷有空跟我诉苦,倒不如去画阵图。您想想,赦叔他最疼谁?除了琏儿兄弟可不就是你。可这世子殿下和王爷的关系又非比寻常,便是赦叔不教,不还有义忠郡王吗?您还是给人帮忙的时候好好琢磨琢磨那图怎么画。”

    这媳妇的意思贾珍一开始没明白,这是觉得自己吃不了亏呢,还是觉得自己吃亏吃在司徒睿这里半点不稀奇呢?后来他细细一想,他才想明白前因后果都是闲扯淡,他媳妇就是说他笨!

    笨!

    笨!!

    珍大爷泪流满心!

    不过司徒睿这人虽比他小,心眼不比他少外,倒也是个好相处地,跟他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哥喊得贾珍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爽的感觉,隔一天干活的时候倒是将那些“委屈”丢给丢到了后脑勺,跟人家继续称兄道弟,仍旧对那阵图不感兴趣。

    他赦叔那么多的能耐,稍微从指缝里露出那么一两个就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地,指不定他天赋不在这里呢,何必跟这个较上劲了。

    倒是司徒睿画图的本事是与日俱增,原本画图总是要全神贯注一日画出个三四张还有一半儿可能要踢掉,如今就变成了每天画三张,倒是一点不错地画下来。

    这哥俩干活的地方就在荣国府的东院,至于贾敬一口气不讲道理地变成了国公之后,贾赦之前被天雷轰掉的荣禧堂也被工部重新修缮一新,只是虽是修好了,不管是贾母还是贾政,都知道这地方怕是也住不长久了。

    不过贾赦却不这样想,他儿子和孙子以及重孙子将来也能是国公呢,这地方总不能丢了。而天师府则是天师府,严格来说算是他的私人所有,他自己出的钱,不过是工部的人给修的而已。

    这天俩兄弟也在干活呢,贾琏也时不时地跑过来蹭蹭蹭地过来一趟,先是看看他的睿哥哥,再看看珍大哥。

    贾珍如今是每日在练习如何成功地将阵图和阵法融为一体,为了方便他行事,贾赦还定了一堆地圆形石头,那石头的大小站上去就能并肩站上是个成年人,他的任务就是将司徒睿画好的图纸一一在这些石头上测试。

    活不难,可基于他那点可怜巴巴的灵气,就显得无比苦逼。

    贾琏又一次蹬蹬蹬地走过来这个哥哥看看,那个哥哥也看看,一门心思想让两个哥哥跟自己玩,可到最后就是张不开嘴,很是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突然他眼睛一亮,小短腿加足马力地向前跑去,嘴里还喊着:“煦儿哥哥,煦儿哥哥!”

    “琏儿!”

    这声音一起,原本心如止水的司徒睿手中的笔墨一抖,一张图就那么废了。他也不在意,直接用烈火符烧了那一张图,赶忙向着贾琏跑去的方向一看。

    这一看就发现那小子眼尖无比,他看向的可不就是东大院那个黑油大门的方向么?

    正站在那儿的,不但有司徒煦,还有太上皇和他那位皇伯父!

    而贾珍也很是遗憾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牺牲掉的那张阵图,也看向罪魁祸首,待一看到是这两位后,因着老子和自己的爵位,这小子也屁颠颠地甚至都超越了人家亲孙子,跑到这两位跟前儿,正要行礼才被许太监给阻住了,太上皇笑道:“可是贾珍?无须多礼,今儿个皇帝得空,朕就让他陪朕来瞧瞧。”

    第96章

    这皇帝要是来瞧瞧是瞧什么的还尚不好说, 可这太上皇过来瞧瞧,贾珍觉得只能是为了司徒睿来的。

    司徒睿此时也迎了上来,笑道:“皇爷爷, 四叔。”接着目光转向下面的司徒煦, 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毛,道:“煦儿你可有听话?”

    这问的虽是司徒煦, 答话的却是太上皇。

    他摸了摸司徒煦的肩膀,对司徒睿道:“你兄弟自然是乖得很, 倒是听说睿儿你最近每日都是废寝忘食地在画阵图?”

    四爷亦是道:“贾赦可是没少在你皇爷爷面前夸赞你, 赶上今儿个休沐, 你皇爷爷便是坐不住要来看看你。”

    “不过是喜欢这个,倒称不上废寝忘食,倒是赦叔过誉了。”司徒睿说着就笑道:“皇爷爷若是好奇便跟睿儿来这边瞧瞧, 可能会让您看个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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