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在邵家时,也像谢放一样,无论做什么事,都总是一副尽心尽力的模样,所以很快就得到了邵家人的信任。

    但当他对他们下杀手时,心中的冷漠,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谢放,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冷血无情,擅于做戏。”韩有功笑了起来,“你的手,也沾上血了,我的儿子也一样不会放过你,他们会找到你,然后用同样的办法杀了你,杀了你的家人,一代仇一代,一代……”

    “你觉得会有人帮你报仇?”谢放忽然一笑,笑意充满讥讽,“韩有功,你觉得谁会来帮你报仇?是你要杀了他的母亲的大儿子?还是你要杀了他们母子的二少爷?亦或是你要杀了他母亲的小少爷?好像……没有啊,韩有功,你我怎会是一样的人。”

    像是被人当场拆穿了面皮,疼得韩有功歇斯底里地叫道:“你闭嘴!你跟我是一样的人!我的儿子会帮我报仇的!你等着吧,等着吧!”

    可谢放还在笑,笑得韩有功心虚、心慌。

    要是他死了,一定会有人帮他报仇的。

    一定会有。

    韩有功坚定地想着,将韩家的人全都想了一遍,可他越想,就越觉得不会有人回来。

    他……真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成了一场空。

    他费尽心思经营的一切,夺来的一切,又要被人拿走了。这些是他的,是他的!韩有功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朝谢放冲去,但他根本连谢放的衣服都碰不到。

    他喊叫着,不甘心自己失去了这一切。

    这些都是他的,不是邵家的,是他靠着双手夺来的,那就是他的!他凭本事夺来的东西,当然是他的。

    妻离子散吧,家破人亡吧,他无所谓,但他不允许邵家的人把这些拿回去。

    韩有功几近发疯,想杀谢放。谢放周身冷然,避开他的攻击。直到韩有功连走都走不动了,他才抽出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说道:“韩有功,哪怕没有我,韩家终有一日也会垮,只是因为我的出现,韩家被腐蚀得更快。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自私自利,冷血无情,但凡你会替人考虑一分,韩家也不至于落败得如此之快。”

    “不是我……是你,都是因为你。”

    韩有功低声念着,突然抓住锋利剑柄,想强行夺剑。谢放将剑抽回,那锐利剑身直接从韩有功紧抓的双手抽出。

    剑利可断金碎石,这一抽,直接将韩有功的双掌穿破,割开血口,见骨断筋。

    “啊——”

    血溅当场,韩有功的手掌几乎全断,他痛哭哀嚎,在雪地上翻滚,连那银白霜雪,都被染成了红色。

    谢放不屑以这种方法折磨将死之人,但韩有功自己不愿死得痛快些,他以雪封了伤口,竟又试图逃走。

    然而无论他怎么逃,都逃不走了。

    谢放始终提剑跟在背后,就这么看着他淌一地的血,像过年宰杀的鸡,割喉放血,流尽了血死去。

    韩有功失血过多,神智越发不清,他还在念着,会有人帮他报仇,谢放后代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呵,不会好过的……

    韩有功跑得踉踉跄跄,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不动,他摔倒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那长剑拖地,刮出刺耳声响,慢慢慢慢地朝他走来。

    他的眼底罩上了一层纱般,看不清人,他终于哭出声来,哀求道:“你不要杀我,我错了,我不该忘恩负义,杀你爹娘。你原谅我吧,赟儿,你原谅我吧。你放过我,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做这种事,我会皈依佛门,向佛祖请罪,一辈子跟青灯相伴,为你爹娘祈福,为苍生祈福。”

    谢放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他,说道:“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求人。”

    韩有功见求情不成,猛地抬头,眼露凶光,起身以血掌拍向他,想掐死他:“你十五年前就该死了!”

    一道寒光刺进他的眼底,随后脖子微觉刺痛,亲眼看着自己血溅半丈。

    韩有功愕然地捂住喉咙,咯咯咯地咯血,他怒目圆瞪,死死盯着谢放。直到断气,也没有瞑目。

    恨了十五年的人,终于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谢放却觉心中虚无,虚弱得连剑都拿不稳。

    他一点也不愿有这场复仇。

    若亲人能安然在世,谁又愿去做复仇的事。没有满足,也没有放下,这种事,一辈子都放不下,哪怕该死的人都死了,亲人也无法回来。

    “管家……”

    谢放蓦地回神,转身看去,阿卯一脸惊慌地朝他的方向小跑过来,似乎是已经看见了死去的韩有功,跑得十分害怕,面上都是惊恐。可她还是跑了过来,上前就捉了他的手,连手都在发抖。

    谢放轻轻遮住她的眼,轻责:“不是让你在客栈等么,回来做什么?”

    “我来带你走。”阿卯紧紧捉着他的手腕,也不敢看那血淋淋的人,声音抖得厉害,“走吧。”

    她的力气估摸都被害怕给压住了,明明是在很努力拽他走,可谢放一点也感觉不到她的力气。他顺势跟上她的步子,在背后看着她埋头往外面走,手依旧在发抖。

    离开那满是血腥味的地方,她突然就转过身,把他抱住:“没事了!”

    谢放怔了怔,压在心上的厚重阴云,瞬间散去。

    亲人离世已经成为事实,他再怎么愤怒和懊悔,都没有用。爹娘也不会希望看见他活得沉重,一世背负血海深仇。阿卯如明珠,是迷雾天中牵引他走出来的明珠。

    “阿卯……”

    谢放低头看她,一手握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对着自己,从额头轻吻,一路往下,吻至眉间,缓慢而长情,最终印在那柔软红唇上。

    他第一次想看一个姑娘,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

    新郎是他,新娘是她。

    &&&&&

    木质的大宅,无论做得多么精致,只要一场大火,就可以在一夜之间将它烧成灰烬。

    衙门的捕快巡视了一遍,沾了一身灰地跑了出来,拍着两袖跟一个年轻人说道:“找什么人,这么大的火,连骨头都要烧成灰了。”

    “大人说随便看看就好,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

    “什么事?”

    “韩家的钱,总该有个着落,但好像早几日前就被人转移走了,大人正头疼着呢。”小六看着已成灰烬的大宅,又道,“昨晚是不是有人捐了一大笔银子给官府,说造桥铺路用?”

    “可不是。”那人一顿,“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劫了韩家的财救济我们横州城的桥啊路啊?可这未免也太残忍了,韩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小六想到那个年轻管家,顿了顿,说道:“谁知道呢,走吧,回去复命。韩老爷失踪,也该回去写个告示寻人了。”

    那人,八成是找不到了。

    小六想。

    &&&&&

    元宵佳节刚过,街道上的灯还没有完全拆掉,一些灯笼被风雪垂落,被行人踩入水坑中,染得水坑都成了红染缸。

    看着,倒还有些过年的余庆。

    “今日一别,只怕你就不愿回来了。”秦老爷感叹道,“得空了,还是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吧。”

    谢放笑笑:“当然,只要您搬了家,不在横州,我每年都去。”

    秦老爷哭笑不得:“行行行,我搬家,我搬家。”

    这边正在做离别,那边秦游已经悄摸摸地从车上拿了个小灯笼下来,塞阿卯手里,笑都挤不出来:“阿卯,送你小花灯,你要记得我。”

    要不是有谢放在,他肯定已经……

    还是不要想了,否则要挨揍了。

    阿卯笑道:“当然会记得秦家少爷的,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照顾谢放,帮他报仇。”

    “如果没有谢大哥,也没有我们秦家了。”秦游说道,“而且我们只能帮他报仇,将他拽出泥潭的,是你。阿卯,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谢大哥,虽然他脾气不好,人也不风趣,但……长得还行。他也只有这个优点了,你多忍忍他。”

    谢放动了动耳尖,偏头说道:“你再挤兑我,我就只好说说第一次见你你是在哭鼻子的事了。”

    秦游差点跳了起来:“你都说出来了!我没哭鼻子!我是眼睛进了沙子。”

    秦老爷笑问:“现在也是进沙子了?”

    秦游抹了抹眼,偏开脑袋说道:“是。”

    三人笑笑,风雪漫天,可丝毫都不觉寒冷。

    谢放看看天色,对两人说道:“我们走了,待时机恰当,我会和阿卯一起回来。”

    秦老爷点点头,又道:“带上孩子,我给他预备压岁钱。”

    谢放和阿卯皆是笑笑,在秦老爷眼中,两人已经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了。

    谢放先将阿卯抱上车,自己跃上马车,握着缰绳扬鞭离去时,又看了看秦家父子,说道:“珍重。”

    “珍重。”

    一骑红尘去,卸下过往,入风雪,有子偕同,再无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感谢一路相伴的小天使们,爱你们,比心~~~应该会有番外,想看番外的可以留意下不定期掉落的番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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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由 刺猬扑扑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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