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想吃点口味重的?”兰芝轻声问。

    清漪点点头,眼底放出光来, 颇为赞许的望着兰芝,“还是你懂我。”

    兰芝干笑两声,眼睛都转开,不敢看清漪,“可是医官有吩咐,那些都是六娘子你不能吃的。”

    清漪脸上的笑容刹那萎缩下去,清漪恢复了一开始没精打采的模样,恹恹的坐在那里,过了好会她看向兰芝,“小蛮奴那里可还好?”

    “大郎君那里挺好的。只是没有侍读,显得有几分闷闷不乐。”兰芝答道。

    清漪早就让兰芝在儿子那里放了人,随时随地可以知道小蛮奴那里的情况。清漪听后点点头,叹口气,“他这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没有同伴陪着难免觉得孤独。不过眼下这个要紧的时候,谁也不敢放松半点。”

    清漪说着叹口气,她话语刚落下,外面有侍女进来,“娘子,外头前几天去采办的人,他起了高热,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了!”

    侍女竭尽全力的控制自己的声音,但是话语说出来,还是颤抖的不行。清漪刹是就抬起眼来。

    “昏迷不醒了?而且高烧不退?”清漪问。

    侍女点头,“最后两日不知为何就发热了,现在恐怕……”

    城外瘟疫,原本就叫人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出门办事的人竟然也染上了,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侍女面上一片惊惶。清漪先是一惊,而后马上反应过来,“去,去把他一路上同行的人再多隔离几天看看。”

    清漪眉头紧皱。兰芝急了,“六娘子还留他们做甚么呀!这时候了,留他们在这里到时候疫病流出来,六娘子和郎主还有小郎君该怎么办!”

    传染病人就算是在现代也会被许多人视为洪水猛兽,更何况是现在。清漪知道这会医药都不发达,治病一半看天意一半都靠自己身体素质。

    药草都算是成了次要的了。

    半点都赌不起,清漪咬紧牙关,“那把他们先挪到另外一处宅院去。”

    慕容定回来,听说家里竟然也已经出现了感染疫病的人,先是一惊,而后毛骨悚然。原本以为把难民阻挡在城墙之外,就万事大吉,没想到下面人竟然还会染病。

    “要不你和孩子先到外面的庄子上面躲躲?”慕容定握住清漪的手,双眼定定看着她,“长安这里我暂时走不掉,而且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大事了。我是无所谓,但是你和蛮奴那小子不能出差错。”

    他说着视线下移,看到清漪隆起的肚子上,这个肚子瞧着已经要足月了。接生婆说就这半个月的事,产妇生子之后,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身体都虚弱的很,疾病最是容易趁虚而入。到时候哪怕是华佗再世,也难救回性命了。

    清漪捧着肚子苦笑,慕容定的苦心她哪里不明白,“六藏,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还走的了?”

    “怎么走不了?”慕容定皱紧眉头,“宁宁,你是舍不得我?”

    清漪一顿,随即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她靠在那里不言语,可是脸上却是绯红一片,她红着脸轻骂,“胡说八道个甚么?你这人就知道自作多情,才不是为了你个混账呢!”

    她说着觉得还不够,捏起拳头打了慕容定几下。

    慕容定笑着挨了,过了好会,他低下头来,“我也舍不得你。你不在我面前,我就觉得这心里不安稳,但是这事不是开玩笑的,要是你有个万一……”慕容定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僵硬了起来,他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情形,浑身上下的血似乎瞬间被冻住了,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你要是有事,我到时候恐怕就要发狂发疯,到时候做出甚么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慕容定肃了脸色,他眼底浮动的波涛看的清漪不由得愣住。

    她是他的刀鞘,柔软而坚毅,只要有她在。温柔的将他的刀锋和狂傲全部收纳入内,但是没了她,一把能够伤人取人性命的利刀没了任何能牵制的东西,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宁宁。”慕容定握住她圆润的肩头,双眸紧紧的盯着她。恨不得此刻立刻将她收入脑海里,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清漪咬住唇,“或许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这能人志士不能只在宫里找,而且要在民间征集,你试试看,能不能借皇帝的名义下令寻求名医或许……”

    “那也要耗费时间,而且人都怕死,这个瘟疫我也问过了,要好几日才会发病,而且十个有五六个熬不过去。既然有那个医术,好好的为何要到送命的地方去?”

    慕容定说着紧紧抱住她,“这东西比打仗还要可怕,至少打仗还知道敌人在哪儿,可是瘟疫却看不见摸不着,一不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容定说着手臂几乎是勒住她,“宁宁乖,就去一趟,我顺便把阿娘也接出来,你们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料。”

    “这……”清漪下意识抱住他,他话语里沉甸甸的,她想告诉他,只要控制得当,真的不是很危险的。可是话语到了嘴边看着他的目光,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只能把脑袋抵在他肩膀窝上。

    “都说要同进退了,你倒好,一把就把我给丢出去了。”清漪闷闷的。

    慕容定抱住她,“哪儿啊,我恨不得把你当做我的眼珠子,时时刻刻揣在身上,哪里都带着。”他嘴角勾起,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不像方才那样,压抑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你在我心里,和阿娘一样重要,我不敢赌,知道么?宁可所有的事我都自己扛在身上,也不要你有半点闪失。我不想赌,也赌不起。”慕容定双手缓缓摩挲,从她的肩头上一路上延,到了她的脸颊上。

    他依恋而不舍的用手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手掌心里布满了常年练武留下来的老茧,他怕弄痛她,故而只用手背摩挲着她脸颊上细嫩的肌肤。

    清漪坐在那里,怔怔看了他好会,突然别过脸去,躲开他的手,慕容定的手落了个空。

    “既然这样,你把小蛮奴和阿家送出去。你既然说了你视我如眼珠子,哪里有人出事了就把眼珠子给挖了丢到一边,自己瞎了眼跑上去的?”

    清漪说这话的时候,脸颊气的绯红,胸脯上下起伏。慕容定万万没想到清漪不但没有点头,反而反将他一军,不由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清漪的腰被肚子撑的笔直,想要弯下去都是个奢望了。她一手撑在腰后,高高的扬起下巴,抬头挺胸,睥睨着慕容定。

    慕容定一脸呆滞,外头的精明和杀伐果决到了她面前就成了一团浆糊,半点都用不着了。

    “宁宁?”慕容定梦呓似得冒出一句来,他眼珠子微微一动,上下滚动打量了清漪一眼。面前的娇妻还是以前的样子,甚至面色还比之前更加红润看不出任何有毛病的迹象来。

    慕容定颤抖着伸出手去够清漪的额头。

    清漪看着慕容定颤颤巍巍的来贴她的额头,一把把他的胳膊拉下来,气急,“你这是要干甚么乱七八糟的!和你说了,我要留下来,阿娘和小蛮奴可以照着你的意思转移到外面的庄子上,但是我要留下来,先不说夫妻一体共进退,我走了,你留下来,这像个甚么样?难道就准你有种,不准我有情有义?”

    她一口气不停歇的说出一大堆话,说完之后气喘吁吁又口渴,抓起慕容定手边的杯子,咕噜噜喝了一大杯的水。

    丢开杯子,清漪气吁吁的坐在那里,瞪着他,见慕容定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她马上打断他,“再说了,我这么大的肚子,谁也不知道肚子里头的甚么时候爬出来,你也不怕我到时候半路把孩子生了!”

    慕容定整个人僵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丝毫都动不得。

    慕容定经过小蛮奴那回,这一次格外小心,甚至自己私下偷偷翻阅了不少医典,知道妇人最后产期只能推测在那段时日之内,而不能精确知道。有时候早些和晚些,谁也预料不到。

    慕容定纠结万分,似乎整个人都被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叫嚣着要把人留下来,顺从自己的心意。另外一个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说如今瘟疫横行,应该将宁宁早些转移出去才是。

    清漪看着慕容定面色变来变去,嘴唇却始终抿的紧紧的,不说一句话。她也不等慕容定拿主意了,她一手撑在腰上颇为吃力的站起来,“就这么说定了!”清漪居高临下,双眼盯住慕容定,见到他僵硬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慕容定嘴唇翕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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