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她的脸上挂了彩。

    衣袖被撕烂一截,露出白生生的胳膊, 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已。

    姜瑜还在流鼻血, 死死抱住祝山海, 不让他继续动手。

    鼻血淌在她胸口,淌在祝山海的手臂上,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谁受了伤。

    而祝山海为了摆脱姜瑜的挟制, 劈头盖脸往她身上打过去。

    整个菜市的群众都在围观, 老年人自然不敢上来, 怕误伤。

    最后还是几个小年轻冲上来,一人拉一个,终于分开了三人。

    祝山海就算被人架住了,也还不断口出狂言,说要打死祝清晨这个赔钱货,打死姜瑜这个贱↑人。

    从冲上来动手那一刻起,祝清晨就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平生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冲动,只想把这个男人打趴下,打到无力抬手、无力还口为止。

    多少年的恩怨,多少年的仇恨。

    他们之间仿佛早已注定会有这样兵刃相见的一天。

    可是当她被人拉开,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清楚看见祝山海面目狰狞的模样时,又忽然间不再挣扎了。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浑身都是烂菜叶子和污水痕迹。

    却一动不动。

    那张脸和她有五六分相似,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命运到底有多不怀好意,才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喧哗肮脏的菜市,她,祝清晨,与自己的亲生父母陷入这般可笑的境地,恨不能打个你死我活,恨不能以死亡终结彼此的纠葛。

    她冷眼旁观祝山海气急败坏的模样,忽然间就笑了。

    转头,轻声问还在流鼻血的姜瑜,“妈,这婚,你到现在还是不肯离吗?”

    姜瑜站在那,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的女儿,她再清楚不过,哪怕从小不讲吃穿,也从来都干净整洁,有很强的自尊心。可是眼下,祝清晨满面满身都染了污秽,肮脏不堪。

    面上挂了彩,衣袖被扯烂,就连肩带都露出一截来。

    她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

    不管祝山海如何伤害她,她都死死守着自己的底线,死活不离婚。

    可是这一刻,当她看见祝清晨这副模样,心里依然像是有刀在凌迟,一片一片割着她的肉。

    她流着鼻血,想嚎啕大哭,却又觉得眼泪都干涸了,一滴水都流不出来。

    大概是流太多,如今已再无眼泪可流。

    暴晒在惨白的日光下,姜瑜空洞地点了点头。

    目光转向祝山海,她如行尸走肉一般,终于说出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开口的话:“祝山海,我们离婚吧。”

    *

    可面对的是早已泯灭了良心的祝山海,这婚,岂是那么好离的?

    接下来的半年,祝清晨几乎为这事跑断了腿。原因是祝山海欣然同意离婚,前提是,夫妻双方分割财产。

    结婚二十来年,祝山海从未往家里交过一分钱,反倒月月回来找姜瑜要钱。

    不给钱就打。

    姜瑜也就是个超市促销员,负责床上用品区域,每月工资微薄,除了维持家用,还得不断贴补给祝山海。

    二十五年了,除了家中那套老房子,他们一无所有。

    房子在老城区,院落式建筑,好几户人同住一个院子。

    这些年来政府发展旅游业,他们这“苏州老园林”也不让拆迁,但说起来光鲜,实际上住在里头,苦不堪言。

    下雨天渗水,艳阳天潮湿,晒个衣服都容易发霉。

    祝山海很爽快,开口便是,“要么把房子给我,你们搬出去;要么房子归你们,你出三十万给我。”

    三十万。

    别说三十万了,就是一万块钱,姜瑜都拿不出来。

    那要是搬出去呢?

    搬出去,住哪?一直住在二姨家叨扰人家?

    一桩离婚官司打上法庭,祝清晨与父亲对簿公堂,一桩桩一件件把这些年来的家暴事件陈述出来,包括祝山海出轨的事情,巨细靡遗都说了。

    可法律有空子。

    法律保护不了她和姜瑜。

    离婚法清清楚楚规定,若要以一方出轨为由,要求不平分财产,须得提供确凿的出轨证据。

    律师说得很清楚:“这个证据,必须是捉奸在床,聊天记录不算,他人的言论也不算。”

    于是半年来,开了三次庭,花了大笔律师费、诉讼费,法院始终判决夫妻双方平分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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