侓乌昂首阔步,走近沈止,流羽又想挡在沈止身前,被沈止阻止了。他在心中默默算计着什么时候出剑,袖中的匕首也能出其不意地给侓乌一击。

    直到侓乌叫了他一声:“喂,你叫什么?”

    沈止:“乌蒙答。”

    侓乌道:“好名字,在我族语言里,是纯净如水的意思。”

    沈止道:“……”随口编的。

    这位兄弟,你上来做什么?

    沈止懵了一下,侓乌忽然伸手,沈止立刻出剑,却被侓乌轻描淡写地两指夹住了。他凑近沈止一看,有点失望:“原来真不是女子。也没关系。”

    说着,把怀里一个东西扔给沈止,便直接从城墙上翻了下去。来去如若无人,嚣张至极,却没人打得过他。

    沈止茫然地看了眼流羽:“……怎么回事?”

    流羽同样茫然地摇头。

    正在这时,牧族那边突然鸣金收兵,训练有素地潮水般退去。姜珩早就看到了沈止在城楼上,确定牧族是真的退兵了,和杜温低语几句,迅速上了城楼。

    沈止打量着侓乌扔过来东西——一个藏蓝色的小布袋。

    因为侓乌是当着众人的面扔给他的,为了避嫌,沈止决定在城楼上拆了这东西。

    正要拆开,旁边一个士兵叫住了他:“……沈大人,你知道牧族收起另一个人射的箭,是什么意思吗?”

    是当日看到沈止射箭的守兵之一。

    沈止还没研究牧族的风俗,纳闷地摇头。

    那个士兵一脸复杂之色地看着沈止,欲言又止,连着旁边几个人脸色也有点怪异。

    沈止心头生出不祥的预感,正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姜珩就上来了。他拿过沈止手里的小布袋,拆开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缕头发。

    沈止:“……?”

    姜珩面无表情地把头发连着布袋扔下高墙,扫了眼旁边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后看向沈止,语气凉凉的:“回去等我。”

    沈止含笑:“……”

    到底怎么了???

    第66章

    沈止预感到事情不太妙。

    侓乌的举动实在太莫名其妙,再看姜珩的表现……他心中猜出了几分,当着姜珩的面没敢问人,默默点了头,跟着下了城楼。

    下去时正巧撞上了齐律,沈止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郭守备,若是你朝一个牧族射了一箭,对方把箭给收起来了,代表着什么?”

    齐律脸色怪异:“……寓意,不是太好。谁收了你的箭了?”

    沈止愁眉苦脸:“别说这些,快告诉我什么意思?”

    齐律干咳道:“若是苏赛罕部落,依照他们的风俗,大概就是,看上你了。”

    沈止道:“……”

    开什么玩笑,侓乌每次来朝他射上两箭,箭箭刁钻狠毒,若是寻常人,早就死了。还说什么看上?

    他也就在心里叨咕了两句,又听齐律小声道:“我说昭王殿下脸怎么那么黑,牧族都是死心眼,看上谁了定要不依不饶地把人掳回去。兄弟,咱是兄弟我才告诉你,这战场上都是男人,大家平日里没处排遣寂寞,像你和昭王殿下那样的也不少……”

    沈止:“……明白了。”

    沈止怎么也想不通侓乌是看上他哪儿了,头疼了会儿,先回了房,等姜珩回来。牧族这场突然来的攻城战从清晨开始,到了深夜才停下,外头天色黑沉沉的,已然到了深夜。

    他把浸透了血的衣裳换下,这才后知后觉衣服破了不少口,手上也有几个伤口。情况太混乱,到了后来只记得挥剑杀人,哪顾得上受没受伤。

    思来想去,沈止觉得还是别把流羽叫进来帮忙的好,自己取了药,琢磨着如何才能让姜珩别生气。

    侓乌不可能就为了来送个东西就跑,又不是闲的。

    等到天色将白时,姜珩才回房。他轻手轻脚进了房间,才发觉沈止坐在桌边,一晚上没睡。

    心里的怒意早在着几个时辰的分别里被磨去了大半,再看到沈止这样,心疼更甚。姜珩过去把人抱住,低声问:“怎么不睡?”

    沈止耷拉着眼皮,往他怀里蹭了蹭,道:“等你。”

    姜珩最后那点怒气也没了,他也一夜没睡,抱着沈止躺到床上,低低道:“睡吧,今天没事了。”沈止仰头看他:“你呢?”

    姜珩身上的盔甲都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一股血腥味,他同侓乌对阵,旗鼓相当,到后面侓乌突然就消失在人群里了,只能转向另外一个。

    完全没找到侓乌居然会冒险爬上城墙,就为了给沈止几缕头发。

    姜珩想到这个脸色都不大好,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沈止的肩膀,让他安心睡下,自己去换了衣物沐浴过后,回来看沈止已经睡熟了。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沈止给他养回来的雪白脸庞,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

    侓乌这番举兵,像是在挑衅,也像是在试探。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昨夜商量了一夜,也没判断出结果。

    姜珩力道不大,沈止却是给闹醒了,哑着嗓子道:“怎么了?一天一夜没歇息,累了吧。”

    姜珩看他醒了,也准备算账了:“侓乌的事如何解释?”

    沈止一个激灵彻底醒了神,勾着姜珩的脖子压到自己身上,无奈道:“我也不明白,以后我少去那儿溜达,嗯?”

    姜珩沉默地看着沈止。

    他的静鹤生得秀致殊丽,像是一汪清甜的泉水,笑起来哪哪儿都好看,不笑也好看。

    沈止被他存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被层层防线保护着,谁敢觊觎,谁就是敌人。

    沈止看姜珩不说话,软下了嗓音,道:“寻玉?别气了,嗯?侓乌应当只是觉得我有趣,当真看上我了,每次出现两支夺命箭算什么?那个布袋你也扔了,我没打算要的。”

    他步步退却,姜珩终是叹了口气,将沈止抱在怀里,亲不够似的,把他吻得喘不过气了,道:“不气了。”

    沈静鹤在他心中,是当得上最好的,有几个人喜欢他,也是正常。

    沈止不知道他心里想的,琢磨着又软声哄了姜珩几句,直把人撩拨得受不住了,自己才吞了恶果,慌乱地想逃离大床,又被按了回去。

    外头的流羽望了望天,看正朝这边走来的阿九和飞卿,上前去拦住他们的脚步。

    飞卿还没想明白流羽的意思,阿九这个人精瞬间明白,眼珠一转,拉着飞卿往回走:“才想起殿下交代了其他的活儿,走吧。”

    流羽看了两眼飞卿,这才回到自己的岗上站着。

    转眼便到了十月份,北方算是真的入了秋,虽然依旧燥热,但秋季的痕迹已经开始显现。自上次攻城战失败后,牧族再没动作,只是隔两日就来晃一下的习惯没改。

    沈止没再去城楼上晃悠,对这些一概不知。姜珩看他无聊,去商讨军务时也带上了他。

    秋冬是牧族即将开始疯狂发动战争的时候。

    牧族依靠草原而活,自己鲜少耕种,一旦到了秋冬之时,承苍在丰收,牧族却要开始面对食物短缺的问题,除了掠夺承苍的城池,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了。

    齐律偶尔会同沈止见一面,笑话他道:“等牧族大军攻来,侓乌首当其冲,头一个要抓回去的就是你。”

    沈止微笑看他。

    齐律乐不可支地笑。

    沈止向侓乌射箭,随后侓乌收了羽箭的场面,当日有不少人看到。后来侓乌爬到城墙上给沈止丢了个小东西,打开一看里头是缕头发,看到的人更多。

    现在遇阑城里就传着侓乌看上了沈止的消息。

    沈止在城中溜达都能听到人在说这事,怪就怪侓乌的行事太嚣张,教谁看了都印象深刻。

    好在姜珩从不瞎晃悠,暂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那……

    沈止默然想,这腰就要不成了。

    遇阑城中将士小心翼翼日夜严防了小半个月,牧族没有来攻。

    又等了半个月,还是没来。

    探子假扮成牧族,小心潜入牧族外围转了一圈,回来说似乎拉塔尔达部落和苏赛罕部落发生了矛盾。也不知是怎么了,正是关键时刻,先内讧打起来了。

    侓乌受了伤,这人一向做事狠绝,吃了亏,竟然让自己部落下的人全部按兵不动,拒绝一同攻遇阑城了。

    大体上就是如此。

    得到消息的众将面面相觑。

    实在……有点不敢置信。不过再想想侓乌爬了城楼就为送几缕头发,众人又觉得释怀了,仿佛侓乌做什么都挺正常,不做不正常的事,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沈止安静地坐在身边,被几个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哪儿会不明白他们所想,默默捂了捂脸,觉得自己的清白就这样毁了一半。

    真是……头一次那么想套个麻袋打人一顿。

    大概是心心念念着要揍一顿侓乌解解气,过了两日,城中忽然来了一个秘密来客。

    是提前递了信的,沈止没看到信的内容,却从姜珩口中得知,那是苏赛罕部落偷偷送来的信。

    正是这个关口,牧族少了一个大部落的力量,也等于少了那个大部落之下小部落的力量,犹犹豫豫不敢来攻,苏赛罕部落这时却偷偷来找遇阑城守将,实在耐人寻味。

    众人纷纷猜测来的会是谁,没料到走进大堂的会是侓乌本人。

    虽然戴着面具,但这人很好辨认,简直叫人过目不忘。

    侓乌一来,先是扭头看了眼沈止,才开口道:“帮助你们那个郭守备的人,是我。”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杜温微微扬起眉,俞寻也跟着挑了挑眉,锐利的眸子眯起:“你?”

    侓乌不避不让,单刀直入道:“就是我。怎么样,提前初步展现了点诚意,要不要合作?”

    众人一时无言,沉默地思考着。侓乌坐在桌边,无聊地翘腿等着,扭头看向沈止,面具下的脸似乎在笑:“喂,乌蒙答?”

    沈止:“……”

    姜珩冷下脸,侧身挡住侓乌的视线,冰冷的目光同侓乌的一对撞,后者就似乎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有趣。小美人,乌蒙答不是你的名字吧,我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不等姜珩说话,沈止淡淡笑着露出脸:“不好意思,扔了。”

    这才又缩回去。

    侓乌似乎不太高兴,却没说话。

    沈止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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