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桓和绮罗面面相觑,路上薛灿也提起过阳城建都,这关悬镜竟然和薛灿想到一处,还真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眼下你还能替我选?”薛灿注视着关悬镜无所畏惧的脸,“该是…我替你选才对。”

    关悬镜摊开双手,“不如你说说,怎样才能答应议和,只要我能做到。”

    这庄子里的气氛明明也不算紧张,宫柒汗水忽然就滴滴哒哒落了下来,可怎么自己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呐。

    薛灿垂目略微想着,扬眉道:“要我答应议和,你要帮我做三件事。”

    ——“说来听听。”

    “第一件,戚太保用无稽理由令铁骑伐姜,杀我百姓,烧我宗庙,逼我亲人殉国,他是始作俑者,我要你提着他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的所有人。”

    宫柒虎躯一阵紧缩,怯怯偷看了眼关悬镜,关悬镜神色镇定,示意薛灿继续说下去。

    “第二件,周国皇帝任人虐杀我娘,此仇不报枉为人子,我要用他的命抵偿我娘受过的折磨。”

    宫柒倒退几步,这连皇帝都要偿命,还议个鬼和啊。

    “第三件呢?”关悬镜话音镇定。

    “你爹关易,宗庙前杀我亲卫,父债子偿。”薛灿幽视关悬镜,“你又愿不愿意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你别欺人太甚!”宫柒急得跳脚,“你还杀了关少卿的亲爹呐,这帐又怎么算?”

    “如果我一条命可以让你止步于此不再打下去,我是无所谓的。”关悬镜挡过宫柒,“可你刚刚说的,都是誓要灭周,我听不出你议和的诚意。”

    “那就是没的谈了。”薛灿笑道,“你回去鹰都,告诉戚太保和周绥安,他日等我杀进鹰都,如果不想落在我手上,要死的利落漂亮,也只有殉国一条路了。”

    关悬镜扭头对宫柒道:“看,我说他根本就不会答应议和吧?”

    宫柒一脸沮丧,“那还来个鬼?”

    “傻。”关悬镜拍了拍他的肩,“带你来混个脸熟,将来姜人夺城,也能给你全家一条活路。”

    宫柒茫然眨眼,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大明白。栎容上去几步,“关悬镜?你…是想通了?不再帮朝廷?”

    “我和薛灿,应该是势不两立的。”关悬镜仰起骄傲的头颅,“要我降他…我做不到。可朝廷已经无药可救,我尝试过,却无力回天,要再坚持也只有一死殉国,我要死了,我娘一定痛不欲生…又值不值得为一个必败的朝廷做无谓的抵抗?”

    “当然不值得。”栎容打断道。

    “我几番败给你夫君。”关悬镜凝视着栎容清丽的脸孔,栎容说的不错,自己曾经太在意人的脸面,眼前这张脸,有没有刀疤,和那时又有什么区别?“周国将灭,我想赢他一次。”

    “笑话。”绮罗忍不住喊出声,“赢一次?你还能赢什么?”

    “我来阳城前,去见了戚太保。”关悬镜低缓道,“我问他,如果我找到雍华宝藏,他会用来做什么,他说,他会再教导处一支无坚不摧的铁骑。”

    关悬镜苦涩自嘲,“也就是在那刻,我对朝廷失去所有信心。”关悬镜看向薛灿,“我知道你也在找,如果你找到…你会怎么做?富国强民,你一定会这么说。”

    薛灿摇头,“几天前我才和阿容说起,雍华宝藏是前人留下的东西,就算被我们找到,也是窥宝窃之,得的并不光彩。我想要不假,却不想强得,执迷其中只会陷入死局。”

    “小侯爷说的漂亮,但,如果…”关悬镜意味深长道,“宝藏真的找到,我想你一定无法抗拒吧。”

    ——“你?找到了?”栎容忍不住开口去问,“七幅兽图,应该都在你手里了吧。”

    “现在还没有找到,但,已经快了。”关悬镜脸上露出一种即将赢下薛灿的傲意,“薛灿,你若是真不要,那宝藏就归我。”

    ——“你觉得你走的出这里?”绮罗挑起双刀指向关悬镜的心口,“快说,宝藏在哪里?”

    薛灿按下绮罗的刀柄,“他还没赢呢。”

    “哈哈哈哈。”关悬镜仰面大笑,“若我有宝藏在手,是不是也有了和你家小侯爷议和的筹码?”

    栎容蹙眉思索着,喃喃道:“你能参透的,我一定也可以,到底差在哪里…”

    关悬镜对栎容温雅低笑,转身走出义庄,“薛灿,这一局,总该轮到我拿下了。”

    夜色降临,小院里,几人围坐在石桌边,几双眼睛都盯着桌上叠在一起的藏宝图,绮罗眼睛看懵,打着哈欠打起了瞌睡,挥手道:“你们聪明人去想,我是粗人看不懂。”

    谢君桓沮丧道:“君桓无能,也是…看不出什么。”

    院门咯吱推开,芳婆拖着水桶挪进院子,见几人还在琢磨宝图,鼻里发出闷声,“要等看出,十年前就被人看出来,还用等到今天?”

    芳婆真容动人,谢君桓刚知道时已经惊呆,这会儿再看也是眼睛不眨,张着嘴不知道该喊她什么称呼才妥当。芳婆见他看着自己发愣,狠狠戳了把他的胳膊,凶道:“臭小子,还看?”

    “不是不是。”谢君桓给了自己一击耳光,“我是想您怎么又亲自去打水了?以后这些事,您招呼声,有的是人替您去做…您可是,小殿下的…亲姨妈啊。”

    “稀罕。”芳婆斜眼望天,“我有手有脚,不用人伺候,每天都做惯了的事,我乐意。”

    芳婆把水拖进柴房,烧热留着给自己沐浴,走出几步还不忘扭头看了眼沉思不语的薛灿夫妇。

    ——“每天…都做惯的事…”薛灿嘎然抬头,回眸去看芳婆,芳婆冷不丁对视向薛灿,心脏扑通惊跳,转身就要往里头去。

    “你想到了什么?”栎容问道。

    “庄子涂说,世人多怨念不得庇佑,却不知自己根本就在佑泽之中,我和他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自然也享这份佑泽…”薛灿回忆着忽然喊出声,“芳…姨妈。”

    “嗯…”芳婆顿住脚步,心里不想回头,但还是不自觉转过身。

    薛灿凝视着她宛如少女的面容,“阿容说,你每天都要用甘泉水洗脸沐浴。”

    芳婆点头,“这可是得先帝赐名的甘泉,日日喝着可以延年益寿,洗脸沐浴可以青春常驻,阿容肤白体嫩,也是我逼着她用这泉水的缘故。”

    “阳城不论贫富贵贱,都喝同一口甘泉水。”栎容道,“怎么,你想到什么?”

    “我想到庄子涂的话。也许…雍华宝藏也和甘泉水一样,润物细无声一般…让人人得以佑泽吧。”薛灿仰望夜空,他在寻找栎容说起过的摇光星,天上最亮的明星,可今夜薄云掩星,一时也是看不见什么。

    薛灿忽的抓住栎容的手,“随我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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