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瑾玉的话还没说完,顾王笑了笑,“太子这恐怕不合适。”

    太子凝眉问道:“瑾玉是我孩儿,住在东宫理所应当,有何不合适?”

    顾王低眉,掩去眼中那抹几乎快暗藏不住的杀机,“皇上曾吩咐过本王,将瑾玉贴身教养,此乃皇上的命令,并非本王执意而为之。”

    太子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那今晚便让瑾玉住这吧,顾王莫非一晚都不愿?”

    “此乃皇上圣旨,臣不敢抗旨。”

    眼神相撞,四目相接,诡异又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这空荡的大殿,夏成蹊不由得一阵哆嗦。

    “皇叔,我……”

    “瑾玉,过来。”顾王看着夏成蹊扭捏着犹豫着,不由得怒上心头。

    刚才还说兄长有父王,瑾玉有皇叔,看到自己父王,一转眼就把自己给忘了!

    太子笑了,伸手抚着夏成蹊鬓角发丝,“想待在父王这吗?”

    夏成蹊忍不住的发抖,悄悄朝后挪了一步,太子的手尴尬的伸在半空中。

    “父王,瑾玉得皇叔教导,对皇叔感激在心,但父王的恩情不敢忘,往后,一定会多多来东宫看望父王的。”

    太子脸色一沉,“所以本宫回来,你竟是连一晚都不愿意和本王共享天伦?”

    夏成蹊小声道:“不能在父王膝下侍奉是瑾玉的不孝,但父王膝下已有兄长,对于父王而言,瑾玉或许……可有可无,所以瑾玉想……”

    “好了,不用说了,”顾王上前一把抱起夏成蹊,又退回到一侧,低声道:“瑾玉说的很好,就该这么说。”

    顾王直视太子,“我想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抗旨而为,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太子舟车劳顿辛苦,本王就此告辞。”

    眼见着顾王抱着夏成蹊要踏出大殿,太子拍案而起厉声道:“站住!”

    顾王停下脚步,“太子还有何贵干?”

    “顾王当真觉得进了这东宫,你们还能出去?”

    “太子觉得这东宫能困住本王?”顾王眼中令人心悸的寒光一闪而过,声音低沉而极具分量,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

    太子微微一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夏成蹊眼眸不由得一沉,太子脚下不稳,气息虚浮,莫非被顾王惧怕成这幅模样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顾王好手段,这些年一直将父皇哄得服服帖帖,”太子一边朝着顾王走近一边道:“十年前诬陷本宫,使得本宫让父皇厌恶,让本宫流放于西北之地,十年后在本宫的东宫,还如此放肆,顾王真心觉得本宫那么柔善好欺?”

    顾王不可置否,“太子多虑了。”

    “多虑?”太子在顾王面前站稳脚跟,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夏成蹊大惊,顾王沉眉,眉心紧皱,向后微微退让一步。

    蹭——

    太子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闪着寒光的刀尖映射出太子的癫狂的神色。

    “我知道父皇信任器重甚至宠信你,可若是当朝太子死在东宫,就死在你顾王面前,就算父皇有心偏袒,但宗人府那些老家伙,该如何?”

    夏成蹊瞪大了眼睛,眼睁睁便看着太子将那寒光凛冽的匕首向自己刺来,顾王顺势一挡,太子便就顺着顾王挡匕首的那力道,猛地将匕首插进自己胸膛。

    这么一看,就好像顾王故意将那匕首刺进了太子的胸膛似的。

    顾王一手捂住夏成蹊的眼睛,夏成蹊只听见沉重的倒地声,然后便是一身凄厉的哀嚎:“父王——”

    瑾申在殿外看见这一幕,目眦尽裂,伏在太子身边泣不成声。

    “父王,父王您怎么了?太医,叫太医!”

    太子朝外狠狠吐了几口鲜血,一手紧紧握着瑾申,“申儿,记住父王的话,一定要记住父王的话!”

    瑾申痛哭流涕悲痛不已,“我记得我记得,父王的话申儿不敢忘!”

    太子沉重的喘息了几口,看着瑾申,嘴角的笑意僵硬,似乎挣脱了什么枷锁,十余年背负的重担终于解脱,安详宁静,双眸逐渐失去焦距,整个大殿独独只剩瑾申嚎啕大哭的声音。

    太子之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上在听到这个消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颇有些不耐烦的意思,“死了便按祖制安葬,太子之礼下葬,莫非还不够?”

    宫人在下战战兢兢回道:“启禀皇上,太子薨时,顾王……顾王在场,而且……而且据传,是顾王一时失手,杀了太子。”

    “放肆!”皇上拍案而起,“谁传的?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敢传如此谣言!”

    “回皇上话,是东宫那些宫人,他们都说事实确实如此。”

    皇上倚在桌前冷笑,“既然如此忠心护住,那便全数为太子陪葬了,一个不留!”

    那宫人敛声屏气不敢多言,躬身小心退下传旨去了。

    屋外原本雪后将晴的天气,却忽的乌云蔽日。

    夏成蹊站在大殿门口,仰头看着天穹,忽然看向案桌后的顾王,糯糯道:“皇叔,又要下雪了。”

    顾王还在案桌后处理奏折,头也不抬朝着夏成蹊招手,“屋外冷,快进来。”

    夏成蹊走进,伏在案前,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顾王,道:“皇叔,我可以去看看兄长吗?”

    “不准!”

    夏成蹊眨眼,从善如流,“可是他也是瑾玉的父王,身为儿子,瑾玉怎么能不在灵前守孝。”

    “不必!”

    “可是……”

    顾王抬头,看着小孩殷切的目光,叹道:“瑾玉,不恨你父王吗?”

    夏成蹊想了想,没有说话。

    “那便是了,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本就该爱恨分明,你父王他对你,想必你自己也能感受得到,更何苦,你说你想去守灵,你说说看,以你的身体,能在灵前坚持几天?”

    夏成蹊小声问道:“那兄长呢?”

    “他怎么?”

    “以后,兄长要住在哪?”

    “他自然是住在东宫。”

    夏成蹊急了,皇宫那等吃人的地方他不是没经历过,太子在世时尚可自保,可如今太子已死,十岁的孩子在后宫,皇上不喜,皇后虎视眈眈,又要如何自处?

    更何况,自己是要攻略他的真心值的!

    身处两端,如何攻略?

    “可是……可是他始终是瑾玉的哥哥,瑾玉不忍心哥哥在东宫被人欺负。”

    “所以呢?”

    夏成蹊咬牙,鼓起勇气对顾王道:“所以皇叔可不可以将兄长也接过来。”

    “瑾玉!”顾王搁笔,严肃的看着他。

    夏成蹊深知自己要求是何等的蛮不讲理,他稍稍后退几步,屈膝跪在冰凉的大殿中央,“瑾玉惹皇叔不高兴了,瑾玉知道错了。”

    “既是知道错了以后便无须再提。”

    可是夏成蹊不甘心,“皇叔不是最疼瑾玉的吗?为什么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瑾玉?”

    顾王冷声道:“你倒是心慈,不忍你的兄长在东宫被人欺负,那你可知……”那你可知你父王兄长是怎么设计谋害你的!

    可是这些话顾王没有说,他也不忍心在瑾玉面前说。

    这孩子内心一片赤诚,他怎么忍心覆灭他心中顶天立地的父亲形象。

    闭眼,狠了狠心,沉声道:“以后若是再提这话,你便回东宫陪你兄长,不必再待在我顾王府了。”

    “皇叔……”夏成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都说伴君如伴虎,前一刻还对自己温声细语宠溺有加,下一秒便如此的无情无义冷若冰霜。

    夏成蹊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听明白了吗?”

    夏成蹊一惊一颤,仰头看着顾王,泪眼朦胧,可怜兮兮的模样着实让顾王心内一阵抽疼。

    孩子心善没错,偏偏这事没得商量!

    “瑾玉想为父王守灵。”

    “你再说一遍?”

    夏成蹊低头,低声又重复了一遍,“瑾玉想为父王守灵。”

    顾王刚被安抚下去的怒火瞬间又涌了上来,直接朝外吩咐道:“路福!”

    路福立在殿外躬身答应。

    “将小皇孙带去东宫,我顾王府地小,容不下!”

    路福心中一惊,这些日子瑾玉在这顾王府是如何受宠那可谓是人尽皆知,如今也不知是何原因触怒了顾王,竟然又要被送回东宫。

    可他一个奴才,如何敢质疑主子的话,连忙下去吩咐。

    夏成蹊听了这话更是怔在原地,泪水不自觉便唰唰落了下来,是顾王救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是顾王在悉心照顾他,衣食住行,丝毫不假手于人,顾王给他的感觉极为安心,极为贪恋,他是真的不想离开。

    猛然间回神,朝着顾王膝行几步,“皇叔,瑾玉错了,瑾玉只是想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想为……想为父王守灵而已。”

    顾王看着他一步步膝行至自己面前,抱着自己大腿痛哭流涕的模样,几乎就让他忍不住想将人抱起来好好的疼爱一番,可偏偏皇宫那个地方,他是绝对不能让瑾玉再踏进一步的!

    皇上虎视眈眈,皇后亦不是善茬,东宫之内也不知还留了多少太子的眼线,这一旦踏入,谁又能预料得到会发生什么事。

    遂狠了狠心,今日必得绝了瑾玉回东宫的心。

    “你不必求我,在你心里,本王早是一个拦着你不为父亲尽孝的大恶人,本王不想背这恶名,既然你想当个人人称赞的孝子,本王也不多加阻拦,你去便是了!”

    瑾玉双颊泪水滚滚而落,濡湿了膝头,夏成蹊哭得哽咽,一抽一抽的解释道:“不是,瑾玉不是……那个意思,瑾玉从未如此想过皇叔。”

    “你父王从小将你扔在后宫不管不顾,回京也对你不冷不淡,东宫时你父王那番做派你不是没瞧见,你还当他是慈父?”

    “呜呜呜皇叔……”夏成蹊使劲摇头,眼眶通红,泪水不要命的往下落,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殿外路福埋头回话:“回王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听得这话,瑾玉更是大惊失色,死死抱住顾王膝头不放,“皇叔别不要瑾玉,瑾玉知道错了,瑾玉往后再也不提这话了,皇叔别送瑾玉走。”

    “知道错了,那告诉本王,错哪了?以后该怎么做?”

    夏成蹊哭得晕乎乎的,脑子都感觉停转了一般,泪水涟涟的仰头看着顾王,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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