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粗粗地一瞧,却是一封柔美凄婉的错别离,瞧着措辞,还有那敬语和末尾的落款,生生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接着油然而生一股怒气。

    他冷冷地一笑,将绢帕折叠好,放回了钗子,“去,派个人,将这亲手交给他们的主子。”

    圆圆瞧着林曦黑如锅底的脸色,凉丝丝的话语,顿时脖子一缩,带着锦盒出去了。

    林曦臭着个脸,磨了磨牙,那女人简直有病,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帮她代为转交?

    还有赵靖宜个混蛋,怪不得萧锦馨着魔一般说什么都要嫁入睿王府,原来还有这一出,行啊,他林曦大肚撑船自然成全。

    被选中的倒霉暗卫,恭敬地将锦盒交与他们王爷。

    宝贝林送来的,赵靖宜立刻收起冰冷的气势,退了一干下属,微扬着唇角接过盒子,起身准备回房细看。

    暗卫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王爷不妨先看一看。”

    赵靖宜顿时扫了他一眼,冰冷冷地让人头皮发麻,暗卫垂下头顶住压力不说话。

    于是赵靖宜狐疑地打开来,却不想是一枚华丽的罗钗,他细看了几眼,纳闷林曦送这个给他做什么?

    “他可有话交代?”

    暗卫摇了摇头,小心地挑起眼睛瞄了他家王爷一眼,忍不住提醒道:“林公子似乎不高兴。”

    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其实是很生气,那脸色……感觉这段日子他家王爷不会好过。

    赵靖宜看这暗卫略带同情的目光,顿时眉头一皱,惊愕地指了指自己,“因为本王?”

    暗卫于是将头低地更低了。

    他可什么都没做!

    赵靖宜深觉冤枉,于是沉下脸色命令道:“怎么回事?”

    暗卫自然一股脑儿全部交代了,想了想最后又加了一句,“圆姑娘说,让王爷仔细看看盒子。”

    赵靖宜拧着眉将钗子丢一旁,拿起盒子一抖,那条绢帕便掉了下来。赵靖宜伸手接住,摊开来看,顿时一股冷意顺着脊梁骨到了脚底心。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信凄婉悲凉,带着诗意无奈,展现了一代闺阁少女对心上人无限的柔情爱意和求而不得的心酸悲哀,既然不能共结连理,便要斩断情丝,退回信物……从此天涯各方。

    若是一般男子,面对这样的剥心表白,就是一座冰山也该融化了。

    更何况,绢中所言为妻为妾只愿相守一生呢?

    男人皆是这般贱骨头,林曦只是看了一眼便深感威胁,况且这还是写给赵靖宜的,缠缠绵绵的可不就让他怒不可遏了吗?

    赵靖宜的另一半是他好吗?

    若林曦是女子,也就私下里自己烧了撕了毁了,断断不会直接原封不动地交给赵靖宜。

    然而他是男子,自有那股傲气,他不屑于做此等小人行径。

    再说居然还有信物!林曦也想看看赵靖宜如何解释。

    但是赵靖宜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送了这么一枚钗给萧锦馨,回想了半日不得章法。

    这时,曹公公闻声走了进来,瞧见桌上的的罗钗,便笑了,“不过是小事,王爷想必忘记了,这是萧王妃还在的时候,您送了一枚作为诞辰之礼,萧三小姐见了很是喜欢,于是便央求王妃,您看不过就命人又打了一枚送过去。为了区分,王妃的是步摇,三小姐的同样款式却是罗钗,便是这一枚。”

    曹公公这么一说,赵靖宜似乎有些印象,那时姚氏刚生下他的次子,为了安慰萧氏,便送了这么一枚金步摇。

    总之有了出处便好,赵靖宜松了口气,不然林公子掀起一边嘴角,翘着眉尾双手抱臂倚在门口冷冷注视他的样子,还真让人吃不消。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又问:“除了这枚钗,本王可还送了什么东西给萧锦馨?”

    曹公公摇了摇头,笑道:“您多虑了,林公子也并非是那种胡搅蛮缠之人,您好好说说,哄哄也就过去了。萧三小姐已是订了亲,给宋国公的嫡长子做填房,想必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填房?这女人简直有病。

    赵靖宜非常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娶她。

    当晚赵靖宜揣着厨房新出炉的核桃酥,翻了林公子家的墙头,摸着黑熟门熟路地进了林曦的卧房,然后灯火亮了。

    团团那张越发浑圆的胖脸出现在眼前,笑眯着眼睛道:“见过王爷。”

    “你家少爷呢?”

    “在白府呢。”

    赵靖宜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居然没人通知他!

    赵靖宜转身出了房门,挥了挥手,一个黑影落在跟前,单膝跪地垂首听命。

    “暗首?”

    “头领跟着林公子去了。”

    跑地还真快,赵靖宜冷笑。

    “为何不知会本王?”

    “林公子不让说。”

    他不让说你还真不说了?赵靖宜冷冽的目光盯着这个暗卫,后者吓得脑袋都要垂到地上了。

    睿王爷摄人的目光如实质一般,巨大的压力下这暗卫心中叫苦不迭,恨不得抽刀自刎谢罪的时候,赵靖宜收了气势,冷哼一声,走了。

    林曦笑眯眯地陪着白老先生下棋,不紧不慢极有耐心。

    白老先生捻着白子瞅着棋盘,思虑一会儿才放下一子,微微一笑似乎满意。然而一抬头便看到对面小徒弟,嘴角勾着笑容,眼神虽望着棋盘但一动不动,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便轻咳了一声。

    “该你了。”

    林曦回过神,扯平了嘴角,正了正神色,方研究起棋局,看得白老先生摇头不已。

    “这心思都不在上面,不必陪为师了,天晚了,早早歇息去吧。”

    林曦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黑子,起身扶起老师,“学生先送您回房吧。”

    白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伸出手由着他相扶,门口早有仆人打了灯笼等着了。

    “今日这么晚还要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家徒弟自家懂,懒洋洋的性子,不催着他定窝在家里不走动。

    “进宫那么长时间心里挂念着您,想来就来了,哪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有些事您想必也早已知晓。”

    说起这个,白老先生面上闪过无奈之色,但心里却是明朗了起来,走到了房前,他忽然说:“若是九皇子来便来吧。”

    林曦垂下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扶着老师进了房门,又殷勤地接过帕子递到白老先生的手里。

    “曦儿,吾辈读书之人,应谨记顺应天命,维护正统啊!”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林曦心里轻轻一叹,肃目敛袖,“学生谨记。”

    推开房门,天上的月亮正好,秋意袭来,驱散了燥热,带来凉意。

    圆圆为他披上了一件外袍,“晚上挺冷的,少爷别着凉。”

    林曦点了点头,就着月光和灯笼的微光走回自己的房间,接近房门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他来了吗?”

    黑暗中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来了。”

    林曦抿嘴而笑,略微沉重的心情忽然转好,却身后的暗首又说:“公子,一顿板子咱们是少不了了。”

    林曦停了脚步,微微侧过脸,淡淡地说:“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不是吗?”

    皇帝既然说多多亲近林曦,有空拜访白府,心里有了目标的赵靖宇,自然挂了心。

    彼时林曦才刚起了床,睁着有些困顿的眼睛陪着白老先生用早膳,然后门房来禀九皇子来了。

    这么早?

    林曦看了自家老师一眼,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又喝完豆浆,才起身迎了出去。

    而白老先生既然有心辅佐,于是又端起了架子,撤了早饭上了茶水。

    选择赵靖宜他心不甘情不愿,无非国无继承,无奈之选罢了。然而对于赵靖宇,生平唯一的污点已洗,正统皇子,只要有丝明君之相,哪怕资质平庸一些也是无妨的。

    林曦对这种观念毫无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而赵靖宜无需多言,自然而然不再光临白府。

    “林叔,想不到您也在,简直太好了。”

    赵靖宇一身便服大步而来,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内侍,不像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缩手缩脚,这个却是不卑不亢,殷勤又不显的谄媚。

    “见过九皇子。”林曦双手相扣,微微弯腰行礼。

    “您不必多礼。”赵靖宇赶紧上前一步扶起林曦,见林曦看了看他身后的内侍,便轻声道,“父皇指派给我的,我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

    “那便恭喜殿下了。”

    赵靖宇笑了笑,岔开话题,“父皇让我多多拜访白老先生,听他教诲,今日初次上门,心有忐忑,有林叔在,我就安心多了,还请林叔帮我引荐。”

    林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侧开身子,做了个请字,“老师已经恭候多时了,请殿下跟学生来。”

    九皇子的秉性,林曦相处多年,心里也有些计较。

    早年吃过苦,心智坚韧,再多的磨难也没有让他怨天尤人,如今一朝得圣宠,也没有想过报复什么人,心存善意,又虚心好学,林曦不需要想,自己的老师会有多欢喜。

    略微考校一番,白老先生便捻着胡子眼中带笑,再与那两个哥哥相比,天平更加倾斜了过来,言语中不免多有提点。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若不是赵靖宇身边的公公提醒,意犹未尽的九皇子怕是要等圆月高挂才晓得回宫,只好依依不舍地告辞。

    待赵靖宇一离开,白老先生忍不住叹息道:“唉,皇上糊涂啊!”

    林曦从门口晃悠回来便听到如此的感慨,于是笑道:“老师似乎对九皇子颇为满意。”

    “资质虽一般,好在品性端良。”

    这个评价已是不错了,林曦意料之中,便也不多话,然后便听到他的老师又说:“只是如今这格局实在棘手,皇上若是能再早发现一步就好了。”

    林曦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问道:“怎说?”

    白老先生摇着头,“蜀王一倒,梁王怎会放弃如此大好机会,怕是等不及确立太子了吧。”

    林曦挑了挑眉,喝自己的茶。

    既然已有了明确的方向,忧国忧民的白老先生自然要为他心目中的储君着想,他皱了眉细细寻思,回头见林曦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曦儿怎想?”

    林曦被点了名,微微一愣,然后笑了,他给白老先生斟上茶,说:“皇上既然让九殿下来拜访您了,可见他心中早已知晓梁王并非储君之选,怎会按着朝臣的想法来,您多虑了。”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这个。

    白老先生皱着的眉慢慢放松,不过还是有些担忧,“众望所归,即使是皇上也未尝能一意孤行。”

    年轻的帝王不行,可登基近三十年的夏景帝绝对可以,不然心有愧疚的小儿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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