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韦相不作出反应,在太皇太后一次又一次对六皇孙另眼相待之后,未亲政的皇帝陛下哪怕不会多想,但多的是想对韦相之位取而代之之人会多想,会提醒未亲政的皇帝陛下,你的首辅在血缘上有着天然的政治倾向。

    韦相做为当朝首辅,多年政客,悟性自然不差。

    韦相的应对亦是极好,分封先帝诸子,出先帝孝期后,诸子可先行就藩。

    这就是韦相聪明之处,一个在先帝诸子中排行行六的外孙重要,还是首辅之位重要,不言而喻。韦相的反击很漂亮,既向陛下表明自己的忠心,又给了太皇太后一个很好的回击。

    不过一次小小的对诸皇孙的赏赐,竟然有此诸多深意。

    阿念心中的震憾可想而知,当晚回去就与子衿姐姐嘀咕了一通。何子衿这一生两世都觉大长见识,问阿念,“你说太皇太后会同意先帝诸子封王就藩么?”

    阿念想了想,“难说,要是太皇太后同意,岂不是说韦相胜了这一局?我觉着,太皇太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阿念问子衿姐姐的意见,“你说呢?”

    何子衿思量片刻,方道,“我觉着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的。”

    “那岂不是叫韦相占了上风?”不论地位,仅以二人来论,皆是成熟政治家,两位政治家的角逐较量,阿念不认为太皇太后会逊于韦相。

    何子衿道,“这些手段不手段,上风不上风的,我是不大懂。这些日子,我也算对太皇太后略有些了解,就说太皇太后对皇孙皇孙女,倘仅以手段来形容,就未够偏颇。一个祖母,对孙子孙女功课习惯清清楚楚,这不会仅仅是为了作态,这里头也有情分。就以祖孙情而言,哪个做祖母的会希望孙子远离自己呢?”

    何子衿怀疑的问阿念,“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想太多了,不就是太祖皇帝批注的一本史书么,至于吗?兴许太皇太后根本没这意思,是你们七想八想,自己差了。”

    阿念道,“权利上的事,从没有简单的。这事,我断不会看错。”

    何子衿笑,“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太皇太后会不会让皇孙留在帝都。”

    “成!”阿念对自己的政治眼光还是颇有信心的,道,“要是我赢了,也不必姐姐做什么,依我一事就好。”

    “孙子都说未虑胜,先虑败。你这也忒自信了。”

    “咱家人都自信。”阿念自信满满的模样,何子衿终于从双胞胎的迷之自信上找着根儿了。

    何子衿瞅着他直笑。

    阿念这里都能猜到,帝都官场,只要脑筯够用的,基本上都想到这里了。

    大家都等着看太皇太后如何应对,太皇太后再一次出乎人意料的,她老人家拒绝了,而且是直接拒绝,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的拒绝,太皇太后的原话,“寻常百姓之家尚有三年父孝,皇帝身为天子以日代月既可,但我观皇帝,如今亦是服素色荷包,以示孝心。哀家这些皇孙,都是一样的孝心,父孝尚在,就要让他们封王就藩,从此不得到父陵前一祭。虽则封王就藩是早晚之事,也请内阁体谅一下我们皇家孤儿寡母。孩子们这样稚小的年纪,皇帝尚未亲政,我不论是身为太皇太后,还是做为一个祖母,都不会让他们现在封王就藩。你们暂可死了这条心!”

    太皇太后的反应让不少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太皇太后。

    阿念都得请教子衿姐姐,“姐姐怎么猜得这样准?”

    “还是那句话,别把太皇太后只放在手段二字上,若只论手段,就太过偏颇了。”

    阿念仍是不解,“那太皇太后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要写一下诸皇孙的出身与形势了~

    ☆、第468章 帝都风云之二十

    第468章

    不过是太皇太后赏赐诸皇孙之事, 哪怕何子衿已听阿念说太皇太后没同意, 但何子衿进宫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授课时,仍是觉着宫内气氛有些低迷沉郁。

    尤其是那些有子妃嫔,在慈恩宫侍奉起太皇太后愈发殷勤。

    何子衿心说,看来这些太妃太嫔皆不愿儿子们离开帝都就藩去啊。

    何子衿受前世刷剧影响,一向认为没有继承权的皇子们早些就藩的好, 可如今真正看到感觉到,当皇子年纪太小而无自保之力时, 尤其母族不显时, 纵是这样的皇室贵胄,何子衿都能看出凄惶与不安一。

    大公主还与嘉纯郡主说呢, “自小与皇兄皇弟们在一处, 不觉什么, 一想到他们将来一日必要就藩,我就很是舍不得。”

    嘉纯郡主劝她道, “皇祖母都说了,暂不叫就藩呢。”

    大公主年纪虽小, 但, 这样的话却安慰不到她了, 她轻声一叹, “终有散的一日。”

    看她们年纪小上就愁绪上心头的大人模样, 何子衿温声道,“人这一辈子,聚聚散散的事儿可多了。殿下们生于皇家, 有这样的苦恼,我们百姓之家,也有这样的苦恼呢。”

    大公主不解道,“百姓之家,缘何要分离?”又不必非要就藩。

    何子衿道,“像我姑妈,当初嫁的离老家县城有一些路程的人家,自姑妈一出嫁,因离得远,见面就不容易了。后来,姑丈科举做了官,姑妈可不得随在任上吗。自上遭在帝都与姑妈家分别,我家与姑妈有十几年没见了呢。姑妈家还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弟,先时中了进士,可惜我们回帝都前,表哥表弟也都外放了。”

    同理心往往都能引起共鸣,大公主道,“先生很想念姑妈家吧?”

    “是啊,不过,知道姑妈家都好,也就放心了。”何子衿道,“如当初我家在北昌府做官,我娘家兄弟考了进士便留在了帝都,也是好几年不得见。我心里也是惦记啊,可想一想,他们也都长大了,自然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何况,我们小时候姐弟情分便好,并没有辜负少年时的岁月,也就是了。”

    何子衿一向很会讲道理,把二人劝得展颜后,带她们练两趟拳,歇一歇,喝点水,吃些点心,课程便结束了。

    何子衿回家有些急,倒不是别个缘故,父亲任期已满,转任帝都任职,眼瞅就要回来了,算着就是今天到帝都。何子衿回家没见动静,就知还没回来,换了家常衣裳,听说余幸杜氏都到主院去了,何子衿也就过去了,道,“祖母她们还没到呢。”昨儿小福子骑马进城,说快到了。

    余幸递盏茶给大姑姐,笑道,“大姐姐别急,马上也就到了。”

    杜氏道,“是啊,刚阿忠回来说已是到城外,就是这进城得排队,咱家东西又多些。”说着话,抬手扶一扶鬓间的牡丹钗。说来好与丈夫成亲好几年,还是头一遭见公婆。

    何子衿笑,“可不是么,真是搬家了。还是大老远的从北昌府搬回来。”

    宫媛有些畏热,已是七月底,仍是扇不离手,宫媛摇着团扇道,“老祖宗他们一来帝都,定觉着热的。”宫媛是盼丈夫的,一来一回的,都快两个月了。

    余幸笑,“说来,我们刚回帝都时也有些相念北昌府的气侯,冬天虽冷,屋里暖和,夏天也一点儿不热。”

    杜氏道,“嫂子说的,我都心向往之了。”

    余幸道,“你要是乍去,会有些不惯,但住熟了,当真觉着那是个好地方。外头卖的野味儿,都是货真价实的,野鸡滚出来的汤,鲜的了不得。在咱们帝都,都是山鸡家养,充个野鸡的名儿罢了。”

    何子衿笑,“是啊,用野鸡炖的山菇,菇子里浸透了野鸡的鲜香,唉哟,香的要命。”

    说着说着,大家不禁饿了,何子衿看也到了晌午的时辰,就道,“咱们先吃饭吧,我看怕得午饭后了。”

    何子衿做闺女的直接,余幸做媳妇的就这能这般,笑道,“要不,还是等一等祖母他们吧。”

    “无妨,叫厨下留出爹娘他们的饭菜就是,咱们要是饿着肚子等,爹娘他们怕就要心疼了。”何子衿这般说,几人就都应了。

    果如何子衿所言,几人用过午饭,又吃过茶,一大家子此方到了。

    院子已是安排好了的。

    余幸与阿冽夫妻早就想从主院搬出来给姐姐、姐夫住,何子衿说搬来搬去的倒麻烦,叫他们只管住着。如今长辈们都回来了,小夫妻再不能答应继续住主院,阿灿已是大了,搬到前院与表兄弟们一道住,阿烽尚小些,与父母同住,故而,余幸收拾了处小院子,他们夫妻搬到小院子尽够住的,主院给长辈起居。

    今已是处处停当。

    何老娘一进二门就说,“唉哟,可真热啊!”

    何子衿见她老人家都穿上夹的了,笑道,“祖母穿得厚了,阿幸阿杜已经给祖母备下了新衣,要不要先换衣裳。”

    何老娘笑眯眯看在余幸身畔的一个着樱桃红的年轻小媳妇,杜氏性子爽快,虽是头一遭见长辈,却不是新媳妇了,上前给太婆婆问安,何老娘眼尾都笑的飞了起来,直道,“不多礼不多礼。”

    因杜氏头一遭见太婆婆和公婆,余幸和何子衿都有心让她露露脸,给长辈们留个好印象。杜氏也很有眼力,上前扶了太婆婆一臂,扶太婆婆进去了。余幸在后头扶着婆婆,何子衿看阿曦抱着的金哥儿,笑着摸摸女儿的头,伸出胳膊,道,“来,我抱抱咱们金哥儿。”

    阿曦道,“娘你可抱不了,小舅不找别人。”

    何恭笑,“刚换了地方,金哥儿就认阿曦。”

    何子衿看金哥儿圆润润的小脸儿,眼睛还有些发红,笑道,“金哥儿这是怎么了?”

    “无妨,路上有些闹腾。”何恭道,“这小子,我也没少抱,就跟阿曦亲。”

    “那是。”阿曦很明显继承了她娘哄孩子的天分,金哥儿见人多,且多是没见过的,嘴一撇,又要哭,阿曦立刻胳膊一抖,颠了两下,金哥儿就由哭转笑,扭着小脑袋看……嗯,既不是看爹也不是看娘,更不是看头一遭见面的大姐,金哥儿看的是阿晔。

    阿晔二郎一大早就去接长辈们,接到车队后跟着一道回来的。阿晔见金小舅眨巴着眼望自己,就对金哥儿伸出一只手,金哥儿这刚被亲爹鉴定为只认阿曦的家伙,立刻伸出小胳膊要阿晔抱。何恭直笑,道,“兴许是瞧着阿晔阿曦长得像的缘故。”

    阿晔倒不是头一遭抱孩子,小时候他还常抱双胞胎呢,一只胳膊抱住金哥儿屁股,金哥儿那叫一个高兴,也不哭了,还拿自己的小胖脸儿去蹭阿晔的脸。阿晔给他蹭半脸口水,忙一指戳金哥儿的小胖脖子,想叫他别蹭了,不想这可是戳了金哥和的痒痒肉,金哥儿都笑出声来。

    何老娘已被杜氏扶着坐在上首,见宝贝小孙子这般高兴,何老娘一拊掌,“好!帝都风水就是不凡啊!金哥儿一路上都不大乐呵,这一来帝都就开脸儿!果然风水好!”赞金孙,“这孩子,识得好歹!”看吧,一来帝都就笑,多吉利啊!

    何子衿笑道,“主要是见着我高兴。”

    何老娘笑瞪自家丫头一眼,道,“明摆着金哥儿是稀罕阿晔。”

    何子衿笑,“祖母先换衣裳吧,别在孙子媳妇跟前不好意思,热出浑身汗来。”

    “我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这俩这么好看的孙媳妇,我正美哪。”何老娘也的确是有些热,道,“帝都就这样儿不好,秋老虎。”

    见太婆婆起身,杜氏就要扶,何老娘拍拍她的手,“叫你大姐姐服侍我就行了,你还是头一遭见公婆,先给公婆见礼说说话,别叫公婆挑理。”

    沈氏笑道,“母亲又打趣我们,母亲从没挑过我的理,母亲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媳妇。”

    “就得这么着。”何老娘自觉是天下第一好婆婆,带着自家丫头换衣裳去了。何老娘精神头极好,到自己屋见样样妥贴不说,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怎么说呢,有一种特别的贵气,便很高兴,点头道,“这屋子收拾的好。”

    何子衿一面把准备好的衣裳取出来,一面笑道,“都是阿幸阿杜瞧着收拾的。”又说,“嬷嬷的衣裳我也叫人准备了两身,你们自北昌府来,我想着就得穿的厚。就搁在屋里的衣箱里,叫葡萄告诉嬷嬷。”

    余嬷嬷自小就伴在何老娘身边,在何家,就是长辈一般,余嬷嬷欣慰道,“咱们大姑娘还跟以前一样,谁都想得到的。”

    何子衿笑道,“想祖母的时候,自然就想到嬷嬷了。”

    余嬷嬷知道祖孙二人定有私房话要说,便与小丫环葡萄到自己屋里歇着去了。

    何老娘夸自家丫头,“这份儿仁义,就是像你祖父,像你姑妈。”觉着自家丫头知老知少,也不跟弟妹们抢功,仁义!

    何子衿将新衣放祖母手上,笑,“哪里,最像祖母。”

    何老娘呵呵直乐,低头自己这新衣,抚摸着那光润柔软的料子,道,“这料子可真好,是不是太皇太后赏的那个?”

    何子衿道,“那料子祖母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存起来,我怎能忘呢?早存起来了,这个是阿幸和阿杜自己私房的好料子孝敬您老人家的。”

    何老娘一听这话就欢喜,点头道,“是两个好孩子。”懂事!

    她老人家换了衣裳,对着屋里的大穿衣镜很是照了照,自言自语道,“这帝都的样式,就是比北昌府的耐看。”

    何子衿忍笑,“非但样式好,还是孙媳妇给做的,这岂能一样。”

    “就是这话,主要是这片心。”虽然何老娘看东西一向是先看价值的,但自从做了诰命,何老娘这些年与官宦人家来往的也多了,很学了几句官宦人家说的面子话。

    赞一回新衣,何老娘悄悄与自家丫头讨论一下新见的二孙媳妇,道,“阿杜长得挺不错,是不是?”

    “那是,要不然就俊哥儿那自小就稀罕好看的,小两口能过得这么好?”

    见自家丫头也这般说,何老娘从左袖管里摸出个蓝布帕子包裹的东西,再从右袖管里摸出个红布怕包裹的东西,想了想,将蓝的布帕子重揣了起来,托着红布帕掂了掂,道,“这个分量足。”

    何子衿好笑,“你还给孙媳妇准备了两样见面礼啊?”

    “都是好东西。”她老人家来前就想好了,这是头一回见二孙媳妇,要是二孙媳妇好,就给红布帕的东西,要是一般,就给蓝布帕里的。当然,这事何老娘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总而言之,何老娘是准备充足啊。

    都准备的这般充足了,换了衣裳,稍稍洗漱了一番,何老娘也没顾得上多跟自家丫头说几句私房话,就忙不迭的出去吃孙媳妇的茶了。

    何老娘是太婆婆,杜氏敬茶也得先是给太婆婆敬,何老娘乐呵呵的吃了孙媳妇的茶,就给了红布帕里的见面礼。之后便是沈氏与何恭,杜氏依旧是奉上给翁姑做的衣裳鞋袜,就是金哥儿这四小叔子,杜氏也给做了一双虎头鞋,沈氏给了杜氏一对翡翠玉璧,那玉璧碧透如一汪春水,成色极是不错,这也是比照着先前余幸敬茶的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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