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对方没有挑明身份,郑驰乐却也知道对方是谁——韩蕴裳。

    她来信从来不提私事,也不提叶家半句,只是在信里写一些时事评议,偶尔还寄来几本最新的原文书。首都的资源始终比淮昌这边要好,郑驰乐一开始还想拒绝这份好意,后来实在舍不得对方费心弄回来的书,慢慢地也就由她去了。

    经过这么久的通信,郑驰乐对韩蕴裳也有了新的了解:在双方曾经撕破脸的情况下韩蕴裳还能这么有耐心,实在很难得。

    只不过郑驰乐依然不经常回信。

    郑驰乐收起了那封字迹娟秀又漂亮的信,突然就听到关靖泽轻轻扣了扣桌子。

    一张纸被推到他们中间。

    郑驰乐拉过一看,瞪向关靖泽。

    关靖泽只写了三个字:致、远、哥。

    郑驰乐:“……”

    他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下给林致远治病的经过,并补了一句:“跟你说过的。”

    关靖泽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他也唰唰唰地回了一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亲我一下我就忘掉你这个称呼。

    郑驰乐:“……”

    他拉过纸回话:酸,忒酸!

    关靖泽把纸拉回去:你也知道我酸。

    郑驰乐回:死心吧,怎么算我都不可能喊你哥。倒是你,叫声小舅舅来听听。

    关靖泽:……你比我晚一届,叫学长!

    郑驰乐:别转移话题,叫小舅舅!

    两个人像是突然找到了乐趣,一点都不觉得为这种事“争吵”很幼稚,在纸上你来我往地“交谈”起来。

    就在关靖泽写了句“亲我一口我就叫”准备推过去的时候,有只不属于他们的手把他们用来“交谈”的纸拿了起来。

    关靖泽和郑驰乐瞬间像上课时传纸条被抓到的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等待审判。

    张妈扫了两眼他们对传的话,哭笑不得地把纸放回去。

    没想到平时比谁都老成的两个娃娃,私底下也有这一面!她告诫般看了关靖泽一眼,对他们说:“正事做完了就早点睡。”

    关靖泽觉得自己肯定又被误会大了!

    郑驰乐幸灾乐祸地瞅了他一眼,叫你脸皮厚写这种话!

    他麻利地跑去换上睡衣钻进被窝。

    关靖泽也只好换衣服睡觉。

    张妈在一边盯着他们,直到他们都规规矩矩地闭上眼才关了灯,躺到佳佳身边睡觉。

    关靖泽被怀疑了一整天,心里别提有多不甘心了。

    听到下铺没了动静后他在黑暗中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找着了郑驰乐的脸蛋儿,很不要脸地欺上去亲了一口。

    闭眼假寐的郑驰乐睁开眼瞪着他。

    两个人对视片刻,眼底都溢出了笑意。

    郑驰乐回亲了关靖泽一口,压低声音说:“晚安。”

    关靖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流淌。

    他也说:“晚安。”

    这时云朵遮掩了月牙儿,屋里慢慢暗了下来。有几只萤火虫飞得有些疲倦了,落在他们窗上歇息,绿莹莹的微光从外头透进来,仿佛想要映亮一室的黑暗。

    蛐蛐儿在草丛里直叫,正好跟一闪一闪的萤火相应和。

    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宁静美好的夏夜。

    第82章 惊雷

    张妈和佳佳呆了一周才离开,郑驰乐边在县干班“旁听”,边抽空领着她们到处跑。

    张妈回去前忍不住感叹:“我在淮昌呆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这么多好地方。”

    郑驰乐笑着说:“您到淮昌时靖泽还小,后来又有了佳佳,自然不可能经常到外面去。您为关家付出太多了!靖泽可是一直记着您的好啊,我们闲下来以后一定会去永交看您。”

    听郑驰乐说得情真意切,关靖泽也在一边点头应和,张妈忍不住抱了抱他们:“你们两个人自己在淮昌,要好好照顾自己,做什么事都别太着急,你们还小,不用赶得太紧。”

    佳佳在一边吸了吸鼻子,张开手说:“萌萌哥,小舅舅,我也要抱!”

    郑驰乐把她抱起来紧搂一会儿,才将她交给张妈。他和关靖泽站在原地看着张妈牵着一步一回头的佳佳上了火车,一再地挥手,直到火车启动、轰鸣着驶远,他们从转身离开月台。

    县干班的工作很快就进入收尾阶段,郑驰乐和关靖泽都获益匪浅:通讯录里又多了许多个名字。

    别小看这些基层干部,到了地方要办事认识个人可就方便多了;而且现在是在基层,将来谁知道呢?能交朋友就尽量交朋友,这是郑驰乐的原则。

    关靖泽以前就是走这条路的,自然知道“朋友”的重要性:花花轿子众人抬,真要办事光靠自己是不成的,你必须得走“群众路线”。

    因而他们都在努力地“织网”。

    而在这时,远在定海省的关振德面临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找来自己的儿子关扬凛商量。

    关扬凛都快气疯了。

    关振德找他商量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他找回了自己在外头的私生子。这个私生子已经十七岁了,跟他只相差半岁,也就是说关振德在跟他母亲恩恩爱爱的同时又在外面找了个女人。

    如果关振德不是他父亲,他早就拿捏着这个把柄把他往死里整了。

    没想到他只是去了首都一年,他这个父亲就已经跟那边重新勾搭起来,帮关振德度过难关的“帮手”居然也是那边引荐的。

    现在关振德跟那边打得火热,还生出了将私生子接回来的荒谬念头!

    他早该明白对这个耳根子软的父亲不应该有半点松懈!

    回想起来他果然太大意了,杨铨他是见过的,是个城府很深的人。那会儿他只觉得有这么个人帮着父亲自己也放心,没想到对方居然怂恿关振德做这样的事。

    大概是觉得他不好控制吧。

    对于杨铨这种投机者来说,关振德的死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要是让关振德小小地摔上一把,那人可能还会找到更多拉进“关系”的机会——毕竟有关家这座大靠山在,关振德怎么都不可能彻底倒下。

    那就等着瞧!

    关扬凛冷笑。

    关振德当然不晓得自己已经狠狠得罪了自己儿子,他觉得这个儿子一向是利益至上,处事从来不带半点感情,应该会认同他的做法,帮他去说服岳家那边点头同意他再娶、迎回另一个儿子。

    关振德自以为高明地说:“凛扬你放心,小宝他不会跟你争任何东西,他只是想堂堂正正叫我一声爸爸而已。”他提起另一个儿子是眼神变得格外柔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父爱光辉。

    关扬凛不想去深思这个所谓的“小宝”是怎么哄关振德的,他只觉得心寒。以前他只是觉得关振德有些无能,看在关振德是自己父亲的份上也不介意帮忙收拾残局,如今母亲去世不到两年,关振德就惦念着把外头的私生子接回来!

    关扬凛心里怒火翻腾,面上反而微笑起来:“我会抽空去见外公。”

    原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唇舌的关振德大喜过望,对待关扬凛的态度比往常都要和悦得多。

    关扬凛淡然地跟关振德要来了那边的资料,他只说见外公时要用,关振德就乐颠颠地跑去整理出来了,可见他非常渴望当一个真正的父亲——关扬凛太早熟也太狠绝,不太符合他对儿子的定位。

    关扬凛将关振德给了资料拾掇了一下,果然依言去了自己外公家。

    关扬凛的外公孟老也是关老爷子那一辈的,即使已经退下来许多年也积威犹在。

    这正是关振德捅了那么多篓子还能安稳度过的原因。

    孟老子息单薄,他在妻子去世后再也没有续娶,因而只有关母一个女儿。对待唯一一颗掌上明珠,孟老难免会溺爱过头。

    结果就是他将关母养得不知世事,天真过了头,关振德一哄就堕入爱河,非求着孟老说要嫁给关振德。

    孟老见关振德品行不错,家世也过关,最终点头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关振德的无能是在婚后才体现出来的,照理说关家老爷子那么支持他,孟老又非常关照他这个唯一的女婿,他应该能够走得比很多人都要高才是,可他偏偏屡出昏招,把好事都变成了坏事。

    要是不顾着自己唯一的外孙,孟老早就撒手不管了!

    见关扬凛入门时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孟老没好气地问:“又出了什么事!”

    关扬凛说:“这一年父亲做事好像越来越顺手了。”

    孟老说:“我的几个老部下对我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特别是那几个突然跳出来为几个老大难工程解了燃眉之急的企业,看起来不对头。可是他们确实比你父亲以前找来的人有能耐得多,一年下来居然把工程完成得差不多了,尤其是那个叫田思祥的,做事很靠谱,老梁好眼光啊,把他给招成了女婿。”

    关扬凛说:“父亲给了我一些有趣的资料——这些人居然是一个女人介绍给他的。”

    孟老说:“女人?”

    关扬凛冷笑说:“为父亲生了个儿子的女人。”

    孟老猛地站了起来。

    关扬凛语气冷静得不寻常:“而且他这个儿子只比我小半岁,一出生他就给这个儿子取名叫关俊宝,对这个‘小宝’宝贝得很。”

    孟老说:“岂有此理!”

    关扬凛说:“我觉得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肯定能找到很多有趣的东西。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接近‘父亲’的人,我不认为会是什么好人,虽然眼下还看不出什么来,可天下肯定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有什么能耐能让对方白白花这么多钱给他收拾烂摊子、给他做政绩?现在他承越多的请,往后对方求的就越大。”

    孟老被关扬凛这么一提,顿时也转过弯来。

    以前上赶着贴上关振德的人也不少,他也没太怀疑,反而还以为关振德终于靠谱了一次,不用他再操心。

    关扬凛的话却提醒了他。

    关振德有关家这个背景,又容易被说动,对于很多有钱无权的富商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依附对象。可从对方做事的能力、调动的资金来看,如果真的想要做实事反而不应该找上关振德!

    那么他们找上关振德,要么是知道他耳根子软准备好好利用,要么是另有所图——而且从这一年来的“前期投入”看来,所图肯定不小!

    孟老对自家外孙说:“你先在这住两天,等我查清楚了再好好商量该怎么走下一步。”

    关扬凛却并没有“好好商量”的打算。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我有一个想法,希望外公你能支持我。”

    孟老见他神色认真,也严肃起来。女婿的真面目已经看得够清楚了,他唯一在意的也就只有这个外孙了。

    他说道:“说吧,外公一定会帮你。”

    关靖泽和郑驰乐并不知道事情的轨迹再一次发生了偏移,直到九月初党校开学的时候,他们才听到一声来自定海省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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