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面部微调,杨赫的眉眼还有不少过去的影子,希达维也只远远地看过一次,当他看到杨赫身边年轻的哨兵时,皇帝陛下清清楚楚感到了自己的妒忌。

    所幸,海勒最终还是解除了杨赫的意识封闭,在向导起源之星域,阿卡琉斯宝石的注视下,万千星辰于无声中见证了往昔的一切。

    内有处在觉醒期的小皇子,外有确定行踪却兵力稀薄的皇帝陛下,舰长艾威久不能接近希达维所在的绿翎星,此时此刻,通讯却再次断了。

    就算是希达维也觉得奇怪:“刚刚还能联系上,怎么突然就断了,是没有能源了吗?”

    杨赫解释道:“是绿翎星在影响这附近的电磁场,就算是海勒大人要用精神力定位科廷,也需要很久的时间,我估计等一会儿会继续接通的。”杨赫关掉了希达维的通讯器,“还是你在担心帝国不救你?”

    希达维笑:“这倒没有,我对下属总有一些信心,只不过为什么科廷会害怕你们的母星?”

    杨赫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有些畏惧母星,在我小时候是住在绿翎星的原住民,亲眼看过当时的领主在处决背叛的向导。你也知道,绿翎星是起源星,总会有些诡异的地方,科廷或许是受到刺激,对母星有敬畏之心吧。”

    这种往事和秘辛,杨赫说的并不清楚,希达维并没有多问,在他看来,有绿翎星的防御系统和帝国舰队前后夹击科廷,这个死敌在现身之后,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且经过前期的对战,希达维确定,那种强横的精神力是只有科廷那种等级的向导才会有的。希达维想,科廷躲了这么多年,掐准这种时机现身。

    对于科廷,希达维并不怎么担心,科廷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在帝国增援未至的时候,的确引人忌惮。

    在希达维看来,等到大部队抵达,科廷必死无疑。希达维关注的还是杨赫。

    为什么杨赫会选择绿翎星?

    在遥远的旗舰里,科廷不无遗憾。

    他站在舷窗前,身后是金火光芒的舰身残骸。科廷注视着“阿卡琉斯的宝石”发出来的流光:“我生在这里,估计死也是在绿翎星。”

    这个瘦小的向导对着艾达尼亚笑了笑:“我想起第一次见杨赫的时候是在帝国的向导学院……当时他和希达维的父亲在一起,在向导公会的时候,他对我那么狠厉,即使我自断手腕示弱,他都不肯放过我,你说这种人可恨吗?”

    艾达尼亚大公脸色一僵:咬牙道:“是很可恨。”

    科廷却横了他一眼:“不过杨赫狠起来的时候,你估计也没看到,我也很欣赏他。尤其是当年他想刺杀我的时候,就算是他那样恨我,也要在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看上去想和我尽释前嫌的样子,即使是我的大本营那种危险的地方,他都愿意跟去。你知道杨赫在r星对我下手了吧?”

    艾达尼亚说:“你的假死的确做的很漂亮,就连杨赫本人都被你骗了过去,之后你重新现身,我的表哥皇帝陛下去追击了向导公会,杨赫意识封闭的那些年不就是你的杰作么?”

    科廷不以为意:“我向来都认为,强者居于高位,杨赫只甘心做那个什么破会长,为了守住绿翎星的秘密虚耗了一半的生命,真是不值得啊!

    科廷问道:“按理说,希达维对你算是不错了,早早就封了你做帝国大公,就因为希达维无子,你就肖想他的皇帝位?”

    艾达尼亚没说话,这种事有他对希达维的怨恨在。

    帝国大公本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在布置所有的一切,事关杨赫,很多事情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更别提现在,他一直都想危及杨赫的性命,让希达维去死。

    只不过,他总是功亏一篑,哪怕他做出了种种安排。

    他算计了自己的伴侣斯普林斯,拿捏新联邦的高层指挥官蓝顿,和科廷合作交换情报,或者是想借由希达维狂化状态,想让皇帝亲手掐死杨赫……

    艾达尼亚也觉得疲惫了,他戴着重心臣子的面具已经太久了,这个时间久到让他对皇位极度渴求,几乎病态,在知道希达维还有一个皇子的时候,艾达尼亚几乎要呕出血来!

    科廷轻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杨赫要把希达维引到绿翎星吗?你就没有想过,杨赫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他的喜好也不会变啊。”

    “艾达尼亚,你发现没有,当初杨赫为什么会被那个蓝顿吸引?因为小蓝顿的容貌有几分像你们皇帝陛下,杨赫是喜欢你们皇帝的,哪怕他失去了记忆,那种偏爱也是一样的。”

    艾达尼亚冷道:“这与杨赫来绿翎星有什么关系?”

    “不。”科廷神秘地笑了笑,“杨赫这么做是为了你们皇帝陛下,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杨赫想为希达维破除最后一个软肋。艾达尼亚,你今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第67章 仪式(二)

    “我的灵魂得不到安息,生我的星球不会接纳我,只要我靠近,就能把我的意识云撕成碎片。”科廷向艾达尼亚转过脸,“不过这里却有一点很好,它是星系内唯一可以自由解除结合关系的地方。”

    “希达维陛下和杨赫有精神链接,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艾达尼亚冷声道,“想弄死我那我表兄,我和你一直都是想找杨赫下手,只不过杨赫的精神屏障太过坚韧,第一次ace计划,就算是你动用了高纬武器,杨赫他也没有死啊,科廷阁下。”

    “绿翎星的向导本来就不容易杀死,更别提希达维了。当时杨赫意识封闭,他可能发现不了,不过既然他到了绿翎星,许多事情他差不多就能想起来了,希达维在他身边,杨赫肯定会借这个机会解除他和希达维的结合关系。”

    艾达尼亚沉默不语,以他对希达维的了解,皇帝肯定会接受这一点。

    就算是他,在和斯普林斯结合之后,就有种生命受到制约的掣肘之感,他不能承受结合破碎带来的后果,那希达维呢?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过……艾达尼亚看向科廷,当年科廷的哨兵索锡被希达维所杀,可科廷却活了下来,这其中……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科廷阁下?是选择去阻止杨赫,还是等着希达维成为一个没有软肋的人?”

    科廷笑道:“大公殿下既然如此积极,不如你做先锋去试试?你能通过绿翎星的卫星防御系统吗?或者说,你有那个底气把斯普林斯给放出来?”

    艾达尼亚只能闭口不言,科廷斜睨了他几眼,就退入了旗舰深处的主控室中。

    绿翎星上,海勒缓步走到杨赫与希达维的面前:“你们准备好了吗?”

    希达维不明所以,杨赫轻轻点了下头,转向了皇帝:“我想带你来绿翎星,是因为它是唯一可以自由解除精神链接的地方,如果在别的地方精神链接遭受破坏,对双方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所以我请海勒大人为我们解除精神链接。”

    皇帝哑声道:“这么多年了,教父,你最终还是想要离开我吗?”

    杨赫转过头平静道:“希达维,我的寿命只不过还剩十几年而已,如果能超过二十年,那就是绝对的意外。是,我的确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告诉你,等我死了,精神链接破碎,让你和我一起死。可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海勒大人现在允许我回到母星,现在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他的声音带着看透一切之后的平静:“斯提利科,我本来就没有多少年好活了。这么多年来,我在向导力上的耗损一直都在折损我的生命。我已经是一个走向末路的人,而你,斯提利科,你还那样年轻,还有一半多的人生没有走,我有什么借口把你一起带入死亡呢?”

    希达维沉默不语,杨赫执起他的一只手,与希达维对坐着,海勒双手交叉,掌心贴着他们的额头,希达维面部表情痛苦不已,再度睁眼的时候,希达维偏过头,阻止了海勒的动作。

    杨赫握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指贴在希达维的太阳穴上,皇帝因呼吸急促,眼珠子里泛着红色血丝:“不,教父……”

    “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杨赫缓缓低下头,亲吻着希达维的额头,“等解除结合关系之后,希达维,我们再也不是彼此的软肋了。”

    原本紧密契合的思维领域仿佛溢出了丝丝缕缕的余光,解除精神链接的过程本该是难以忍受的苦痛,然而在绿翎星的时候,希达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

    杨赫轻柔的吻裹挟着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逐渐远去,希达维的心几乎快被掏空了,就看到杨赫扶住海勒站了起来。

    “帝国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占尽优势。当年天桁星系是这样,现在即使对上科廷也是这样。”

    希达维心底一沉,杨赫如此说话,是想翻旧账的意思了?

    “教父,如果你要离开,我绝对不会勉强你留下,即使是你意识封闭的那些年,我都尽量让你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那时候我如此决定,今后也是一样。”

    “你一直都在言语上对我示弱,斯提利科,可你在行动时都是那样强硬铁血,天桁星系至今仍然游弋着帝国的第五舰队,而我却也是多年不得自由之身,我的教子,你让我如何能够相信你呢?”

    杨赫看向角落说道:“既然艾威阁下和皇子殿下已经突破封锁来到了绿翎星,为什么还不现身?”

    艾威浑身一僵,只得领着皇子走了出来。

    希达维的确下令让舰长艾威携他的儿子抵达绿翎星,只不过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杨赫,只是说科廷封锁火力猛烈,帝国无法靠近,而杨赫一语道破,即便是皇帝陛下也有些掌控之外的感觉。

    艾威身边是一个孩子,准确来说是处在觉醒期的皇子殿下,希达维的独子。

    杨赫看着那张肖似自己的面容,冷峻的表情才稍稍舒缓,希达维用他们两个人的基因融合而生的一个孩子,希达维说:“他是你另一个父亲。”

    小皇子的意识云并不稳定,至少比起希达维只会更加脆弱,当年的希达维算是平稳度过了觉醒期,而小皇子有更多的绿翎星血脉,有海勒和杨赫两名向导在,希达维并不是那样担心。

    “把孩子留给杨赫照顾,艾威,你随朕上去,是到了和科廷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艾威匆匆跟随皇帝离开,刚才杨赫说的话他一句不落地听到了,不管怎么说,他对杨赫的感觉也是很复杂的。

    希达维远控新联邦星域,他作为希达维的心腹,知道星桥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向导,杨赫就是他们皇帝陛下的教父,只不过因为意识封闭无忧无虑的重活了很多年。

    杨赫身上有着与希达维的精神链接,艾威向来视此为皇帝陛下的软肋和累赘,如今杨赫干脆利落地在绿翎星解除了精神链接,不再身负希达维的安全,就算是艾威,也觉得杨赫这么做有一种分别的意味在。

    明明可以把他们陛下握在手里拿捏……艾威的想法不过是在心里一过,就随着希达维返回了绿翎星的地表。

    海勒看着一旁垂眼不语的杨赫,向他传递过去一个意识通感:『你能捏着希达维的命有什么不好?』

    杨赫一愣,就听到海勒追加了一句:『他的孩子身上都有你一半的血脉,拜纳帝国对皇帝的伴侣也会授予相当的权力,我不反对你解除和希达维的精神链接,你心疼他,怕你自己出了意外仇家寻仇误伤到希达维身上,可你不一定要放弃到手的权力。』

    小皇子并不知道精神领域里,杨赫正在和海勒进行对话,海勒说道:『你完全能像希达维的父亲、当年的斯科特亲王一样,影响着女王的决策。向导公会之后,你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杨赫,与其被帝国那群人制约,为什么不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呢?你就算远走星域不一定会绝对安全,即使你还剩十几年的寿命,倒不如死在权倾一方的时候。』

    ☆、第68章 仪式(三)

    权倾一方的时候?

    杨赫却笑了:“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人了,很久之前我第二次被帝国解冻,希达维交给我一支舰队,他算是冒险又予以重任,可我做不了那种事情,打理一下向导公会还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比起科廷,还有斯普林斯这样的人,我都不如他们,还谈什么掌握权力?我当时就在想,让我去杀了科廷,或许才能帮到希达维?”

    海勒对他说道:“你那时候有私心。”

    “当时想把自己的命和希达维绑定在一起,就是我的私心,我对希达维……可能是因为他是我第一个哨兵,就记得格外清楚,就算是他那时候才刚成年,向导和第一个发生关系的哨兵,感情总会特殊又深沉,当我想不在乎他的时候,已经做不到了。”

    “希达维家族的人,他们都喜欢那种居高临下的宠爱。”海勒一手搭在小皇子的太阳穴,耐心地为他梳理意识云,“他们不喜欢有那种掌控之外的情况发生,当自己枕边的伴侣竟然有一股不能掌控的力量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毁灭。既然你失去了那件东西,他可以重新给你一个,不知道你怀疑过一件事吗?当年你和科廷回到总部竞争会长的时候。”

    杨赫道:“我记得,那时候向导公会的研究所被科廷血洗,我和女王陛下交涉过。”

    海勒富有深意的一笑:“女王应该和当时的议长其实是一条心,斯科特亲王离开向导公会之后,时常流露出对向导公会的怀念和向往,当年科廷不是在违逆女王的心愿行动,议会算是背了一个黑锅吧。女王当年就想把公会给纳入帝国,只不过你回去了,她又没能把你留在帝国,就只能借口放逐了科廷,来换取你的好感。”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海勒大人。”说实话,杨赫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有种意料之中的解脱感,无论如何,他总有对希达维家族的情分和羁绊在,他也明白彼此之间不是纯粹的友谊,有时候,倒是在劝说自己那还有几分真的感情。

    “科廷知道许多事情,就算是我们绿翎星,也要和他进行一个了断。”

    希达维已经偕同随从离开,杨赫兀自强撑的状态终于放软了,他手一松,海勒眼疾手快地接过小皇子,杨赫腰一弓按住额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喉音,突然袭来的剧痛几乎传递到了每一寸神经。

    小皇子被杨赫的反应给惊住了,他本就处在觉醒期,正是和外界感知接触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初生的向导,就能感受到杨赫紊乱的意识云。

    最初而来的痛楚熬过之后,杨赫全身寒湿,目光几乎都有些涣散了,海勒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没事了,你已经熬过去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么做有很大的风险。”

    杨赫喘着气说:“海勒大人,我并不是当年的索锡,他当时为了科廷也是拼了命,这一点我还是佩服他的。”

    海勒在他耳边道:“杨赫,科廷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当年留他的性命。我太过顾及他绿翎星的出身,也一直对拜纳帝国有太多的偏见。”

    “我明白。”杨赫手一松,昏迷在了海勒的臂弯里。

    令希达维倍感意外的是,科廷竟然要求双方停火。

    此时科廷还保有相当的有生力量,舰长艾威反复确认了对方发来的讯息:“陛下,科廷要求停火,他的部下就地解散,希望陛下您饶过他部下的生命。”

    希达维端坐于主旗舰室:“问他是否愿意交出艾达尼亚投诚。”

    艾威把信息传递过去,不久就收到了回音:“科廷已经把艾达尼亚制服,发送到了帝国的方向,陛下,是否接收?”

    希达维下令:“舰队停火,回收艾达尼亚所在的飞行器。”

    旗舰打开一个缺口,与飞行器接驳,帝国哨兵果然在其中发现了昏迷的艾达尼亚,以及——让他们头疼多年一直没有追捕到的科廷。

    刹那间所有枪口都对准了他们眼前矮小的向导,科廷伸出两根手指,把最近的那支枪管挪开:“把手拿稳了,我保证你们被自己击毙的速度会快于你们开枪杀了我,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这样买一赠一的变故,被迅速汇报到了希达维那里,艾达尼亚大公他们想抓到处置,不代表要多出来一个科廷啊!

    有个胆大的士兵丢给科廷一套精神力束扎装置,科廷捡起来戴在了自己身上:“这样总可以了吧?我要见你们皇帝。”

    几乎是科廷踏上帝国旗舰的一瞬间,科廷的主旗舰在星域内自爆,而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追随者竟然也有不少选择了自爆相随。

    科廷注视着舷窗之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他所意料的一样,希达维隔着防护屏障见了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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