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看到叶宇征脸上的表情翻来覆去变了好几次,好半天才凝固下来,他微抬起眼,看向应少则:“你……”

    只一瞬,应少则就忽然明白了叶宇征在纠结什么,他竟然在顾虑着自己的‘身孕’!

    信口雌黄

    应少则一时有些头疼,他忽然有些后悔那天的举动。当时不过是看叶宇征那认真的样子觉得有趣,很少喜欢开玩笑的自己竟然会鬼使神差地戏弄了他。当时却是没想到自己会同他有交集,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以至于现在还要费脑筋地将谎话延续下去。

    他又朝前走了半步,身子微微前倾,探到叶宇征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不用担心,已经引掉了。”

    叶宇征惊讶地看着应少则,看着他以极其优雅的气度说出这句几乎令人难以启齿的话。

    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应少则平坦的小腹,好半天才犹豫着问:“你,不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男人怀孕是什么样的,可他知道女人流产后都是很虚弱的,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应少则看着叶宇征少有的目瞪口呆的样子,忽然觉得可爱极了,收回了刚刚还觉得‘后悔’的想法。

    他微微顿了一下,接着一脸正经地信口雌黄:“我是特种生,身体与寻常人不同,不会受到影响。”

    叶宇征还是有些犹豫,就算身体素质再怎么好,终归对身体也是有伤害,对着一个刚刚引产过的人,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两个人在教室中央僵持了许久,底下的部分学生已经开始大声议论起来,应少则见叶宇征还是一脸的犹豫,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身子又微微前倾,小声道:“要不要试试?”

    叶宇征只一怔愣,应少则已经对他发起了攻击,应少则的父亲应道封,是东部区警务处的副处长,应少则很小便在他的指导下,开始练习各种类型的搏击技巧与枪法,在其他孩子还沉浸在游戏当中时,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模拟与犯人搏斗。等他长到了十六岁,搏击技法已经十分纯熟。

    他的攻势迅猛凌厉,逼得叶宇征连连后退,叶宇征一方面因为他攻势强大的袭击有些惊到,另一方面也是始终担心他的身体刚刚‘引产’过,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叶宇征的自由搏击技巧很高,然而应少则的实力也并不低于他,现在他被杂念束缚,不能完全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很快就被应少则占了上风,眼看着应少则的招式越来越凌厉,攻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叶宇征的颓势也越加明显。因为要顾忌他的身体,同时还要躲避他凌厉的攻势,双重负担之下,叶宇征的后背都被汗水微微打湿。

    避过应少则忽然而来的一记袭击,叶宇征惯性地抬腿横扫过去,然而这招刚出了一半,他忽然犹豫地一顿,比赛中任何微小的一个犹豫,也足以决定胜负,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应少则迅速地一个过堂扫,接着膝盖一扣,反手一压将叶宇征按到了地上。

    应少则左膝压制着他的下半身,右手肘按住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试过了感觉如何?”

    叶宇征被他压在身下,冷淡地看着他:“不好。”

    “哦?”应少则微微一笑:“不知道你更喜欢哪种?”

    叶宇征眼睛一眯,右腿忽然猛地一抬,应少则一时不备,向左微微一侧身,叶宇征瞬时朝一旁滚了出去,随后稳稳地停住。接着,朝应少则毫不留情地发动了攻击。

    叶宇征反应迅速,动作敏捷,更重要的是,他虽然不是特种生,攻击的力道却很大,若是被扫到了一拳一脚决不会好过。

    应少则一边接下他迅猛的攻势,一边暗自有些心惊,在自由搏击中,两人对决时先出手的未必有优势,因为一个好的选手可以通过对手的进攻掌握他的招数,从而寻找到他攻击中的漏洞与弱点,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刚刚他先行对叶宇征发起了进攻,表面上优势尽现,却也让叶宇征摸清了他招数的套路,然而对于叶宇征的套路,他却一无所知。现下,他的每一次进攻,叶宇征都能轻松地化解,而叶宇征的攻击,却明显让他有些吃力。

    两个人你攻我守,你进我退,动作一式比一式敏捷,招式一下比一下凌厉,不知不觉竟僵持了足有半个小时之久,底下的学生也被他们迅猛的攻势惊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互相攻击。

    叶宇征的攻势猛烈,防守却极为严密,几乎毫无破绽可攻,好不容易应少则才寻到他的一个不防,猛地朝他的破绽攻去。叶宇征眉头一皱,忙朝后退,应少则正趁着他的这个不备一拳袭了过去。

    叶宇征仅仅朝后退了半步,忽然身体开始朝后仰,应少则的这一拳出了一半就意识到不好,然而惯性已经带着他朝叶宇征的方向冲去,他还未来得及向后收力,叶宇征两只手臂已经紧紧地箍住了他,接着只见他腰部极为柔韧地朝后仰去,以腰为支点,双手猛地一个使力,直直将应少则掼了出去!

    这一下的力道很重,应少则根本反应不及就被摔到了地上,叶宇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身子呈弓形,忽然脚下使力,整个身子腾空跃起,朝后翻了半周之后压在了应少则的身上。

    他膝盖使力制住应少则,将他狠狠按在地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应少则被叶宇征压在身下,抬眼看他。

    因为刚经历过极度激烈的搏击,叶宇征原本白皙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呼吸不稳,胸口轻微起伏,一动不动地盯着应少则,等到呼吸略微平稳下来才平静地开口:“与刚刚相比,我更喜欢这种。”

    应少则看着他黑亮的眼珠,还沁着汗水的漂亮脸孔,整个人都散发出生动的气息,忽然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生机勃勃,总是凶凶地盯着他的小豹子。

    他薄唇翘起,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原来你喜欢在上面。”

    叶宇征一愣,接着很快明白过来他话里双重的含义,面色一冷:“原来你只有嘴巴厉害。”

    应少则却又笑了一下:“我别的方面也很厉害,要不要试一试?”

    叶宇征冷笑了一声:“希望你有这个机会。”

    说着冷淡地从他身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下面走去。

    课堂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鱼贯着朝教室外走去。

    叶宇征也正要向外走,手机却忽然响了,他朝屏幕上看了一眼,是纪曼丽。

    纪曼丽照例关心了一下他最近的生活起居,顺带告诉他这个月自己的研究所有事情回不去了,叶宇征同她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等他收起电话,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他拎起背包,抬手关掉教室的灯,走了出去。

    然而他刚合上门,转过身就看见厉绥正斜斜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看着他。

    之前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厉绥请了一个月的假,所以叶宇征也有一整月没有见到他,刚刚的搏击课上他并没有特别留意,现在才发现厉绥的脸色很不好,眼眶下有些泛黑,浓重的疲惫之中带着点明显的阴沉。

    他见叶宇征出来了,站直了身体,冷淡地看着他。

    叶宇征直觉到他的情绪不大好,只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缘故,他走到厉绥面前,朝他打了个招呼。

    厉绥没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宇征虽觉着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打算多问,抬脚准备要走,厉绥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他转过头看向叶宇征,眸子里的神情很冷。

    其实早在叶宇征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心又开始抑制不住地狂跳,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因为每次只要见到厉绥,他就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样的感觉,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或许在他发生地铁事故时,在他正式取代了这里的那个‘叶宇征’之后,他也将叶宇征的部分情感与记忆继承了。

    也就是说,他对厉绥的这种莫名的感情,是来源于这个空间里原本的那个叶宇征。

    虽然这个解释很鬼扯,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释。

    并且,随着他与厉绥相处得越来越久,他发现了一个让他十分惊惧的事实:不知道是不是原本的那个‘叶宇征’对厉绥的执念太重,精神力量又太强,在见不到厉绥的时候,他竟然会不自觉地开始想念他,而在见到他时,心跳又会骤然加剧,他竟然渴望厉绥同他说话,渴望厉绥亲近他,渴望厉绥亲吻自己,甚至于渴望他——触摸自己,占有自己,像曾经的那样。

    这简直太可怕了。

    叶宇征想要就这样离开,脑海里却有什么东西叫嚣着,折磨得他头都疼了起来,他停下脚步,看着厉绥,问道:“有事?”

    厉绥直视着他:“你的特种能力恢复了?”

    叶宇征想起之前车祸的借口,顿了一下:“还没有。”

    厉绥脸上的表情有些可怕,他一字一句,缓慢地,冷冰冰地道:“也是,每天光顾着和男人调情,哪里有时间来恢复特种能力。”

    叶宇征完全惊住了,他震惊地看着厉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每天光顾着和男人调情,哪里有时间来恢复特种能力。怎么,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叶宇征深吸了一口气,最近他将原本的体能计划强度提高了一倍,空余时间也全部用来进行脑电训练,睡眠与休息极度不够。而站在面前的人很明显地是来找茬的,他虽然知道原来的‘叶宇征’与厉绥一定是有一些羁绊,可他今天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早上的高强度训练与刚刚的搏击比赛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就这些吗?如果说完了我就走了。”

    厉绥一把紧紧箍住叶宇征的手腕,面色阴沉得可怕。

    厉父厉竟廉从政二十载,身为东部区行政长官自然白的黑的都沾了一些,然而一时不察,被某个敌手钻了空子,险些出了大的纰漏,之前厉绥便是前往中部去处理那个棘手的人。

    厉竟廉的敌手自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设下的局一扣环着一扣,幸好厉竟廉发现得早,然而处理起来也是颇费脑筋的。

    这一个月来厉绥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奔波往返,费尽心神。而除此之外,他心里也有些惦记叶宇征,这种惦记的感觉让他觉得很陌生,从前的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归结于,是因为叶宇征的特种能力还没有恢复,他有些担心罢了。

    他忽然想见叶宇征。

    没错,想见他,于是回来的路上他就命人将沙漠生存实习的录像传了过来,而当他看见应少则抱着叶宇征缓缓沉入流沙之中时,看到叶宇征专注地看着对方的眼神时,心里忽然腾起了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别人碰了一样。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应该像从前那样,神情那么冷淡,那么疏离,眼睛却只看向自己。

    厉绥竟然第一次有了一种急切的感觉,当他下了飞机,风尘仆仆地来到学校,想要第一时间就看到叶宇征时,却见到他站在教室中央与应少则旁若无人地对视,旁若无人地低声私语。

    这让他几乎怒火中烧!

    纠缠

    厉绥努力平息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可怕,自从那次车祸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叶宇征与从前的不同,现在的他对自己疏离得厉害,他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

    “宇征,我们谈一谈。”

    叶宇征觉得很累,四肢像被灌了铅:“你想谈什么?”

    “从前的事,我们从前的事。”

    “抱歉,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厉绥反手将叶宇征推在墙上,狠狠地按着他的肩膀:“你忘记了你说你爱我?嗯?”

    厉绥手下使的力气很大,叶宇征吃痛地皱了下眉,他无意中朝他按着自己肩膀的手看去,正看到了他中指上圈着的戒指。

    厉绥见他蹙起的眉头,放缓了力道,低声道:“宇征,我也爱你,我们像原来那样不好吗?”

    叶宇征抬起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厉绥:“厉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话?”他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你已经订婚了。”

    厉绥脸色更加阴沉下来,咬牙切齿道:“你还是在计较我订婚了是不是?”他放开钳制着叶宇征的手,在他面前烦躁地踱来踱去:“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这么固执?就算我订婚了又怎么样?订婚与否完全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对你,甚至更好,这样还不可以吗?”

    叶宇征觉得有些头疼,他今天很累,原本不想和厉绥过多纠缠,然而厉绥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尽早和他说个清楚的好。

    他略微考虑了一下,问厉绥:“我们原来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情人。”

    “你说我们原来在一起过?”

    厉绥咬牙:“不是一起过,是一直在一起。”

    叶宇征摇了摇头:“不。”

    厉绥转过身栖近叶宇征:“好了,宇征,别闹了,我们和好吧。还像以前一样,嗯?”

    叶宇征皱皱眉:“我们已经分手了。”

    厉绥整个表情都凶狠了起来:“你说什么?分手?”他整个人都朝叶宇征覆过来,将他狠狠禁锢在墙壁上:“分手?绝不可能!别让我再听见你提这几个字。”

    叶宇征胸口憋了一股火,他已经很累了,根本不想同他多纠缠,只想要说清楚,厉绥却依旧这样莫名其妙,他刚一抬手要推开他,就听得身后一道平缓而低沉的声音:“厉绥。”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走廊一侧,因为处在阴暗处,看不清楚他的脸,然而叶宇征却几乎瞬间就辨认出他的身份,商振,商乐容的大哥。

    商振在走廊一侧停顿了片刻,抬脚缓步朝他们走过来。

    厉绥扣着叶宇征手腕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而是侧过身,朝向他:“商振。”

    语气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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