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三麻子的猎户一改在沈芊和赵曜面前的暴躁,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将手里的鹿扔给巡逻的人:“老大不是说,看到奇装异服和形迹可疑的人,一定要上报吗?俺今天就逮着两个!”

    说着还把沈芊和赵曜往前推了推,动作简单粗暴。沈芊拽了一下赵曜,才将将站稳,没有摔倒。

    那巡逻队的队长扫了他们两眼,看到沈芊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女人?”

    这话一出,沈芊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她虽然吐槽三麻子眼瞎,但是在这种土匪窝,被当成男人可比被认出是女人要好得多!赵曜心里也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沈芊的手。

    沈芊僵硬地站着,那巡逻队的队长也一直打量着她,只剩下三麻子的大嗓门在回荡:“啊?这娘们一样的小子真是个娘们?”

    赵曜攒紧了沈芊的手,侧头看了她一眼。沈芊紧张得脑中一片空白,能回忆起来的都是平日看到的落入恐怖组织手里的妇女们的悲惨遭遇,或者那种战乱地区的女人们的血淋淋的例子……她顿时慌得不行。

    赵曜看出了沈芊的不对劲儿,他用力掐了一下沈芊的手,吸引她的注意力,见她看过来,便压低声音:“别害怕,这个寨子有些蹊跷,不像普通的土匪窝。”

    沈芊此刻哪里还能细想赵曜的话,她侧头,看着赵曜的眼里不自觉地透出慌张和凄惶。看到这样的眼神,赵曜的心里忽然很不爽,这个蠢女人该是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紧张恐惧……

    真是该死!赵曜垂眸,遮住自己那暴戾地想要杀人的眼神。

    第7章 土匪头子

    沈芊和赵耀被那几个巡逻队员围着,往山寨中间走。那个领头的巡逻队长,一直有古怪的眼光打量着沈芊,不知道是在研究些什么。他越是看着沈芊,沈芊就越慌张,下意识地紧紧攒着赵耀的手。

    赵耀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反而安抚她:“姐姐,不会有事的。”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寨子的中央,沈芊抬头一看,只见这台阶之上是个大堂,大堂门上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书“忠义堂”三字。这三个字笔力遒劲、古朴中正,显然是难道一见的好字,与一个土匪寨显然是格格不入的。

    沈芊盯着这个字看了很久,忽然间就开了窍,这寨子门口的“青云寨”和这个“忠义堂”笔力相近,显然是同一个人写的!一个土匪窝有这些东西,正常吗?不正常,所以,这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土匪窝!

    想到这个,沈芊奇异地镇定了下来,她害怕披着人皮的野兽,因为他们毫无人性和规则可言,但是既然这土匪寨有文化人,那至少还能用人的方式来对话。

    赵曜见沈芊突然扬起唇角笑了一下,便知道她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得这女人总算没有蠢到家。

    巡逻队的队长领着两人进了大堂,堂中上首摆着一把椅子,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排椅子,显然像是一个议事厅。此刻堂中只有一个小啰啰在,他见巡逻队队长走进来,边笑着道:“七爷,老大马上就到。”

    七爷应了一声,便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左边的椅子上,眼睛依旧很警惕地盯着沈芊和赵曜。沈芊镇定下来,脑子就转得快了,她朝着七爷拱手:“这位爷,我和我弟弟真的就是逃难的,不敢走官道,怕撞上鞑靼人的军队,这才走得山路……我们真的没有冒犯贵寨的意思,请您一定要明察!”

    沈芊说的特别诚恳,再加上边上赵曜那懵懂又乖巧的样子,倒是让这个七爷稍稍缓和了一些脸色,但随即他又盯着沈芊的奇装异服和扔在地上那个大包,脸色又严肃了:“你们若是逃难的,怎么会穿这等奇装异服?我大周百姓可从来不见像你这样装扮的!”

    沈芊连忙开口:“爷,这实在是误会,这些衣服外头确实是没有的,这些都是……”

    沈芊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马靴蹬地的声音,身前刚刚还坐着的七爷立刻站起来,对着她身后拱了拱手:“老大,山下的猎户抓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

    沈芊转身,一抬头,正好对上这个土匪头子的视线。只见面前这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劲装,手里还握着马鞭,再一细看,此人面容英俊,眉宇间英气勃勃,且出乎沈芊的意料,他的模样看着竟然很年轻,至少比那个七爷年轻不少。

    沈芊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沈芊,他垂眸扫了面前两人一眼,目光在沈芊的奇装异服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看到了地上那个材质奇怪的包裹,他挑了挑眉:“你们是什么人?”

    沈芊正想编一下瞎话,没想到身边的赵曜先开口了:“我们是太子少保常恪的家人,京城沦陷,鞑靼人在京中大开杀戒,常府只有我们两人逃了出来。”

    赵曜说这话的时候,挺直腰背,仰着头,装作非常坚强的样子,可是他哽咽的气声和发红的眼睛,还是让沈芊看得有些心疼。

    连那土匪头子看到赵曜这模样,都减了几分疑心,他盯着赵曜看了好一会儿:“你是常恪的孙子?”

    赵曜点头:“是。”

    那土匪头子又拿着马鞭指了指沈芊:“那她是谁?”

    赵曜咬了咬牙,装作为难的样子:“她是……我们家的侍女。”

    土匪头子闻言,敲了敲马鞭:“哦?”

    沈芊也不知道对方是信还是不信,但她也而不敢贸然开口,她对常府的事可是一无所知的,甚至对这个时代的事都是一知半解,若是说得不好,可能就让面前人生疑了。

    土匪头子又问了一句:“京城沦陷,当今皇帝和张贵妃呢?可逃出来了?”

    赵曜摇头:“未曾,陛下和宫中妃嫔皆落入鞑靼人手中。”

    听到这句话,那土匪头子忽然大笑了几声,脸上带着几分肆意:“好,好!”

    沈芊心里一咯噔,这位有文化是有文化,但看着是个造反派啊!赵曜的脸色也变了变,似乎很忌惮这人的样子。

    那土匪头子看到两人变了脸色,笑得更开心了:“常恪虽然是个蠢人,但跟爷没仇,爷今儿高兴,放过你们。”

    沈芊一听这话,大喜,正打算行礼恭维一下对方,就听见这土匪头子又来了一句:“老七,人就交给你了,送去马厩喂马!”

    沈芊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说放过我们吗?”

    那土匪头子绕着两人走了一圈,脸上满是挑衅的笑意:“爷没杀你们,难道不算放过你们?还是说,你这么急着找死啊?”

    沈芊立马闭嘴,她惯来是个能屈能伸的,喂马就喂马,大圣爷当年也喂过马,大圣爷能大闹天宫,她也能掀了这土匪窝。

    沈芊一边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一边装怂:“没,没,我们现在就去喂马。”

    说着一手拽着赵曜,一手想要去拎地上的包,那土匪头子“唰”地就用马鞭敲到了她的手背上:“谁让你把东西拿走的?”

    沈芊立马缩回手,咬牙挤出一丝笑:“爷,对不住,是我的错,我的错,这些都是您的,都是您的。”

    那土匪头子睨了她一眼,对着七爷一挥手:“带下去。”

    七爷立刻站起来,拽小鸡似得把两人拽出了忠义堂,随手就交给门口的几个属下,吩咐他们把赵曜和沈芊带去马厩。

    沈芊敢怒不敢言,只能护着赵曜,被人推搡着往马厩的方向走。

    沈芊和赵曜走后,七夜就回到了忠义堂,对那土匪头子道:“爷,这两人可有可疑?”

    那土匪头子冷冷一笑,没有回答,蹲下身来,就开始折腾沈芊留下的大包:“你觉得可不可疑?”

    七爷思忖片刻:“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常府确实遭到了鞑靼人的屠戮,但是有没有一位小少爷逃出来,就不得而知了。”

    那土匪头子折腾了半天,终于找了拉链所在,他拽了拽拉链,没拽动,便相当暴力地猛扯,直接把拉链给扯断了……

    拉链一断开,再一划拉,包就开了。那土匪头子直接把包倒拿着,将里头的东西一通乱倒,一时之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忠义堂响起,地上也很快堆满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七爷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东西:“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土匪头子直接蹲下,将没用的东西都拣一拣扔到一边:“熏鱼?呵,常府的小少爷还会做这个?”

    七爷盯着那个用透明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袋子包裹着的熏鱼,迟疑道:“是那个侍女弄的?”

    土匪头子不置可否,他弯腰,从杂物堆里拿出了一把刀,这把正是沈芊放在包里的大军刀。沈芊身上共有两把军刀,这把大的是她用来砍荆棘开路的,爬山的时候没用上,就顺手放包里了,而另一把小军刀则被她揣在了自己兜里。

    这土匪头子将刀鞘开口,军刀的刀光瞬间一闪,七爷的目光顿时亮了:“好刀!”

    土匪头子的眸光也亮了亮,显然没想到这包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他用指骨弹了弹军刀的刀刃,听到一阵清脆的嗡鸣声,再见这刀的刀光逼人,硬度更是罕见,他玩味地颠了颠刀柄:“有意思了,皇帝老儿都没有的宝刀,区区一个常恪从哪里弄来?”

    七爷的目光转到地上,看着一堆自己不认识的东西:“爷,这些东西,我等从未见过。”

    土匪头子顺势低头,目光从枪、望远镜、打火机、指南针、已经没电的手机、电筒、手表、急救箱等一系列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上扫过,眼底的兴味越来越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七爷也觉出味来了:“这些东西,和那个侍女身上的衣服一样古怪,应该是那个侍女的。”

    土匪头子点了点头:“从京城到这里,走山路少说也要两天的脚程,凭一个娇生惯养的常府小少爷,怎么到得了?”

    七爷闻言,立刻道:“那我们,要不要把人带过来问清楚。”

    土匪头子摆手:“不用,你就让马厩那边每日给他们派活,再让人暗地里盯着。”

    七爷点头:“是。”

    “把东西收起来吧,别让太多人看见。”土匪头子踢了踢地上的枪,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阴着一张脸,语带戾气,“狗皇帝和那奸妃倒是好命,落到了鞑靼人手里……”

    七爷垂头,没说话。

    “找人好好去探,看看这皇宫里有没有逃出来的漏网之鱼!既然狗皇帝逮不着,他那些个爪牙……哦,还有那些小皇子们……父债子偿,也算天经地义!”

    第8章 马奴的日常

    沈芊和赵曜被推搡着,往马厩的方向走。

    这青云寨的山路看着很窄,可是寨子里面其实非常大,从忠义堂一路走到最西边的马厩,竟也走了好些时候。沈芊一路走,一路努力记住地形,这土匪头子虽然不是恐怖分子,但他是个造反派啊,他们不逃哪有好下场?所以,即便夜色渐深,路况不明了,沈芊也努力用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在脑子里勾画整个寨子的结构,好在沈芊记忆力惊人,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这一路上,已经完全足够沈芊看清寨子的构造,但同时,越是往里走,她就越是心惊,也越是觉得自己想要找清线路趁机逃走的想法简直单蠢!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寨子的管理非常森严,几乎每隔二十分钟,就会有一队巡逻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每一队都是不同的面孔,和他们交错而过之后,去到的方向和路径也完全不同,她有理由相信整个寨子有着非常严格的巡逻监察制度,足够保证这整个寨子都在巡逻队的掌控之中,在没有摸清巡逻队的时间表和路线之前,贸然逃走,成功概率基本上是零。更别说还要考虑到她和赵曜那渣到几点的武力值。

    沈芊有几分丧气,然而,更让她丧气的还在后面,他们拐过一个弯,正好走到了一个颇高的台阶上,而这台阶的左边灯火通明,沈芊和赵曜对视一眼,齐齐看过去,一看之下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演武场,且场地非常大,周围燃着火堆和火把,将整个场地照得很亮。

    有演武场也就罢了,最令人咋舌的是,夜深至此,这个演武场上竟然全都是人,不仅有男人们,甚至还有孩子和女人,基本上除了老病残,恐怕都在这演武场上了!

    这样不惧深夜黎明,勇于锻炼的精神,沈芊只在广场舞大妈身上看到过,广场舞大妈的战斗力已经够客观了,眼前这些只会更加恐怖啊!沈芊咋舌,她一紧张就容易大脑发散……事实上,两者显然是不能比的!这个演武场上的人,全都排成整齐的队列正在进行军事操练!甚至那些女人和孩子竟也都单独成列,跟着大部队在打军体拳。

    赵曜看得眸色一深,心里对这个土匪窝的来历有了几分猜测,能有这种训练习惯的军队……整个大周似乎只有一家。而沈芊则是单纯的惊讶,甚至还隐隐地有几分赞叹:“全民皆兵啊!真是厉害。”

    押送两人的巡逻队听到沈芊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就肃着脸警告两人:“现在也看到了吧?进了青云寨就乖乖干活,别想着逃跑!就你们这样的小身板,逮你们不比逮小鸡难!”

    沈芊嘿嘿一笑:“大哥您看您说的,就我们俩这小身板能跑哪儿去呀。在这大山里头,都活不过两天。”

    听到沈芊这么说,按巡逻队的年轻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大概着实是觉得他们两个人没什么威胁性,态度倒是软了些:“好了,青云寨还是有规矩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不会有人虐待你们。如果查清楚你们真的没有嫌疑,老大也会秉公处理,将你们放回。”

    沈芊虽然不信,但她面上还是连连表示感谢。

    走过演武场,就看到前面一排小平房,沈芊本以为这就是马厩,可走近一看,却发现这些小平房门口有几个打铁的台子和炉子,边上还堆放着一些木材、铁器还有一些半成品的武器,基本都是弓/弩、长/枪、大/刀等类似的东西,想来这应该是青云寨的工房。

    沈芊眉头一动,借着微弱的灯笼光,一边走一边打量扔在地上的那几把弓,很明显,这个弓的样式和普通的弓/箭大为不同,但她却隐约觉得有点眼熟——这让她很诧异,要知道,她虽然喜欢做些“小手工”,但从来只对机械类或者电子类的感兴趣,这些古代冷兵器,尤其还是木质的兵器,她可是从来不碰的……不对,似乎曾经碰过一次……

    还没等沈芊想起来,那巡逻小哥已经发现了她盯着弓/弩不放的目光,顿时警觉地呵斥了她一声:“看什么看?快走!”

    沈芊猛然回神,拉着赵曜连忙快走几步,对那巡逻小哥连连道歉:“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冒犯的!就是看着有点不一样,有点好奇,有点好奇。”

    那巡逻小哥用怀疑地眼光盯着沈芊看了好一会儿,才摆手:“好了,前面就是马厩,等到了那儿,自然有人管你们。”

    离开工房没多久,就到了马厩,还没走近,一股非常浓郁的马臊味就扑面而来,沈芊直接憋了一口气,差点被熏晕过去:“这么臭?”

    赵曜握着她的手,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好笑,特别坏心眼地说了一句:“没事,等会儿就习惯了。”

    一句话说的,沈芊更加想吐了。

    那巡逻小哥将他们领到门口,不多时,从马厩边上的小屋里就走出一个弓着背,身形有些瘦小的老头儿,那老头走出来,看了巡逻小哥一眼:“是张家小子,你来干什么?”

    巡逻小哥对着那老头儿拱了拱手,模样竟带着几分尊敬:“孙头儿,这是老大让我带过来的人,说是以后就在马厩干活。”

    那老头抬眼看了沈芊和赵曜,表情很是平静:“知道了,我会安排的,你回去吧。”

    巡逻小哥应声离开。沈芊敲着面前这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孙头儿,却莫名地觉得有点怵,竟连她一惯装傻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孙头儿却瞧都没瞧两人,直接指了指他那个平房边上的小平房:“你们俩今天就睡那里,睡之前,把马洗了。”

    “什……什么?”沈芊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可能是耳朵聋了。

    孙头儿终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那边的马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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