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已经有些醉了,但还是仰起头,兴致颇好地仰头倒酒,酒水顺着嘴角衣襟滑落,洒脱又不羁,清朗又魅惑。

    步入小院的赵曜,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样的沈芊。他的脚步立时停住,眼神发怔地看着软靠在树脚的人,她喝得半醉,如平日不同,竟是又露出了那日见过的几分……几分媚态。

    “殿下!”

    蕊红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坐在石桌上的几个奴婢立刻起身,伏跪行礼,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如此主仆不分的场景被太子殿下看见,几人都觉得自己完了。

    本来热闹喜乐的氛围,忽然被破坏,她的“座上宾”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沈芊立时就不高兴了,挥着酒壶摆手:“跪着干嘛?都起来,起来!”

    赵曜见她喝得半醉不醒,唯恐她又像那日那般见人就粘,便努力咳了咳,压低嗓声音:“起来,都下去吧。”

    蕊红心中惴惴,她是最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的人,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可不敢现在出声让殿下想起她的存在……蕊红和几个丫鬟无声无息地退出了院子,整个院子只剩下了沈芊和赵曜两人。

    赵曜刚从军营回来,匆匆洗了个澡,就跑过来看沈芊,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她了,最初几天还能控制自己的思念,可五六天后,这思念就如同越长越大的藤蔓将他的心愈缠愈紧,到最后,不论他想什么做什么,脑子里总会时不时地蹿出她的脸,对他微笑,对他嗔怒……这时时刻刻的思念,几乎逼疯他,好几次都让他想要放下一切政事,去到她身边。

    大约极年幼时,他隐约记得有什么人在他耳边唱过“……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后来,他琢磨着,那可能是他那命运惨淡的母后曾唱过的,彼时,他只觉得荒诞至极,他宁愿接受母后是被那张氏贱人暗害,也无法相信她只是因为爱着他那一无是处的昏庸父皇,爱而不得,郁郁而终。

    这是对赵曜极大的打击,毕竟母后是他心里最后一片净地,他无法接受她竟会有这样一个“污点”。可是现在,他竟奇异地有些理解了,并不是说沈芊与他那昏庸的父皇有什么相似之处,而是,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所谓爱和思念到底是怎样,不可掌控的东西。

    “你把我的客人都赶走了!”沈芊继续气愤地挥舞着酒坛子,扶着银杏树想要站起来,可大约是喝多了坐久了,腿软地直贴在树根处,手里的酒还洒了大半。

    赵曜朝她走过去,却没有将她扶起,而是与她并肩坐到了银杏树脚,侧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她。

    见有人来陪自己,沈芊很高兴,把手里的酒壶往赵曜手里一递:“来,喝酒!”

    赵曜就着壶口,喝了一大口,温热的酒水流过他的喉咙,属于男子的喉结上下滑动,沈芊盯着瞧,忽得就笑了出来:“小曜……难怪你公鸭……公鸭嗓了。”

    赵曜闻言侧头看向她,漆黑的瞳孔中似乎带着深不可测的漩涡,过了年,他虚称也该有十五了,虽周礼有云男子二十而冠,但自古以来这规矩就不是统一的,譬如他皇祖父,当年为了继承帝位,十六就行了冠礼,而他如今……是否也可?

    赵曜的目光落在沈芊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视线慢慢地从她眉梢眼角划到樱色淡唇,如同品尝美酒,忍不住喉结微动。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啦啦,明天开始每天万字更,为了植树节的榜单,↖(^w^)↗

    第55章 心意相通

    就在赵曜快要俯身亲下去的时候, 沈芊忽然不舒服地动了动, 皱着眉吐出一口酒气。赵曜细细查看, 发现因为侧睡, 她另半边脸已经被这日头给晒红了, 冬日虽暖,可也颇毒,这姑娘真是粗枝大叶,一点也不知道爱护自己。

    赵曜无奈一笑,伸出自己沐浴后还带着水汽的凉手轻轻拍了拍沈芊的侧脸:“莫在日头下睡, 进屋去可好?”

    沈芊正迷糊糊地晒得热得慌, 如今一个冰凉的物事忽然贴在她脸上,瞬间舒服极了, 她勾起唇角,伸手就贴住了那凉丝丝的冰袋, 嘟哝:“凉快……”

    沈芊这一压,赵曜的手立刻牢牢地贴在了她的脸上,细腻温软如暖玉的触感就在他手下,让他心中顿生一阵热流,直往上冲, 所有理智冷静,几近崩溃。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身边这个睡得无知无觉, 却将他撩得欲生欲死的人,真是又恨又爱,最后到底还是忍下了, 伸手一把抱起她,直往屋里走。近两个月的军事训练,他的力量和武功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抱起她还需咬牙硬撑的瘦弱少年,这一点,让赵曜极为欣慰。

    进了屋子,将她除去鞋袜放到床上,又给她盖上薄被,赵曜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瞬间就滚进被窝里,露出满足的甜笑,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眠。他越瞧着,越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在这里受着煎熬,这女人却能睡得如此黑甜?

    赵曜站起身,忽然启唇一笑,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将沈芊往挪了挪,就脱去鞋靴,翻身睡到了床的外侧。他以手枕头,半靠在床沿上,侧头满足地看着睡在自己近旁的沈芊。大约是赵曜身上水汽清新又清凉,沈芊在睡梦中竟还望外边蹭了蹭,一直蹭到了赵曜的身边,拽着他衣角,这才不动了,继续安静地睡觉。

    这一番动弹,沈芊直接就到了赵曜的胸口处,她呼出的温热气息甚至直接打在了他的胸膛上,他咽了咽口水,整个人都石化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动也不敢动。

    他想抱抱她,就抱一抱——赵曜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那僵硬的手才慢慢环过沈芊的身体,虚虚地拢住她,可即便是这样虚虚地环抱,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赵曜慢慢地躺平,眼神一下都舍不得离开怀里的姑娘,他本想就这样看一下午,可不知是日头太暖,亦或是时间太慢,他竟渐渐地也睡了过去……

    沈芊醒来的时候,尚未睁开眼,就迷蒙地感觉到身边有人,这人的气息是如此熟悉,正是之前在青云寨与她同床共枕了许久的小曜。她已经习惯了小曜的存在,对这样的气息根本生不出丝毫防备,她闭着眼,半梦半醒地呢喃:“小曜……你也回来了啦……”

    赵曜本来没醒,但他很警觉,沈芊一出声,他便立刻醒了过来,可此刻再翻身逃离显然已经迟了,他有些慌张也有些懊恼,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睡得如此沉:“嗯……”

    沈芊也有一月没见到赵曜,此刻听到赵曜的回答,心情极好,睡意也褪去了不少,她睁开眼,正打算和小曜说说话,可就是这一睁眼,将她吓得狠狠往后缩了一下。

    面前这个男人背对着她,身形修长,肩膀宽阔,最重要的是,睡着竟像是与她差不多高了,这是谁?!

    “你……你是……”还没等沈芊惊恐地问出声,就见前面的男人侧过身来,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姐姐,你可总算醒了。”

    竟是小曜,竟真的是小曜……沈芊脑子有些混乱,怎么会是小曜?当初小曜睡在她身侧,蜷起来才小小一颗,像是只瘦弱的小虾米,为何如今,却……却这般不同了?

    赵曜已经迅速穿好衣服站起身,他看到了沈芊一瞬间的惊恐和退缩,在她自己尚且迷惑不解的时候,他已经想通了所有。她带着他这个“弟弟”一起睡,还是五六个月前,在青云寨时候的事了,而恰巧,这五六个月,他身形拔高极快,尤其是最近训练的两个月,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更别说还有肌肉和力量上的变化,如今再次躺在她身边,她显然已经不能适应了。

    他必须快速离开,否则,一旦她从那个“瘦弱乖巧”的小曜的形象中走出来,就一定会发现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而他,暂时,还不想让她发现这一点。

    “你可知晓,过些日子会有援军来的事?”赵曜趁着沈芊还迷糊着,飞快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高兴地多了几杯酒。”沈芊并没有被带走思路,她随口一答,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等等,我刚才明明和蕊红她们几个在喝酒的,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又转回屋子里来睡了?”

    见糊弄不过去,赵曜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答:“我刚刚来时,见你睡在那银杏树脚,外头日头毒,风也大,我怕你在院子里睡出病来,这才把你挪到屋里,后来……大约是我这些日子训练累着了,竟迷迷糊糊地也跟着睡倒了……真是,惭愧……”

    “哎,你这些日子真是太拼命了。”沈芊半埋怨半心疼,终于不再揪着这个话题,反而问,“哦,对了,我听说那位传奇的前首辅,你外公,昨日到了青州城?”

    提到这个话题,赵曜就有点不是很爽快,宋庭泽自始至终就是他一块心病,不仅仅是因为他忌惮宋家的势力,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捉摸不透,是的,往日,他总是依凭对人心的掌控,无往而不胜,但是如今,他根本捉摸不透宋庭泽的心思。这让他如同便悬吊在峭壁之上,始终都不能落地,也时时不能安心。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沈芊很疑惑,关于赵曜的外家,两人之间唯一一次深谈,便是当初在青云寨时,赵曜介绍他自己的身世,之后虽也陆陆续续有提及,但沈芊也只是知晓赵曜是不太喜欢他这个外家的,别的,也就了解不多了。

    但除了赵曜这里,她其实也从旁人那里了解到许多关于这位大周名臣第一人的宋首辅的信息,首先便是青云寨一众项家老人,对这位宋首辅那是推崇备至,不仅视他为恩人,甚至就因为小曜身上流着他的血,盛怒的项青云便能生生遏制住报仇雪恨的欲望,可见在他心里,宋庭泽的位置何等与众不同。

    除了受宋庭泽大恩的项家人之外,还有如今的张大人、冯大人,似乎也对这位前首辅极为崇拜,当时,沈芊不过是随口和蕊红唠唠嗑,夸了张远大人几句,说他有名臣国士之风,谁知这话一出口,蕊红竟然非常兴奋,要知道这姑娘对外头的政事可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追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这大周朝有个公认的名臣第一人,还有个公认的无双国士,便是前首辅宋庭泽,而宋首辅一直都是他们家大人、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大奶奶……总之是他们全家人的偶像,又说如今沈芊竟将这两个词用到他们大人身上,他们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云云……总之,就是对宋庭泽推崇备至。

    蕊红是不大识得字的,写得最工整的,大约就是她自己的名字,可就算是这样一个深闺之中的无知妇孺,竟也对这位宋大人如此熟悉,这影响力,这国民度,真真就是现实版的“只知有首辅,不知有陛下”啊!

    赵曜见沈芊问了一句话之后,就开始皱着眉头,边想着什么,边煞有介事地“啧啧”摇头。他微讶:“你这是怎么了?”

    沈芊还过神来,从榻上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在想那位宋首辅的事儿,我才来了多久,已经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这位首辅大人的事迹了。这样十全十美的人物,很难不让人心生向往啊,他如今就在青州,倒是让我很想见一见。”

    这一番话说的,赵曜心中警铃大作,他刚刚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沈芊名正言顺地避开宋庭泽,结果法子还没想到,这位竟然主动要羊入虎口,他立刻就急了:“你……你可不能与他接触!”

    “为何?”沈芊侧头疑惑,“他早先甩手而去,对你不闻不问,让你年幼时便不得不独自面对宫中的豺狼虎豹,我知晓,这让你很难对他产生亲近感。但是,如今他也是我们这一方的助力,必要的交际还是不可或缺的。”

    “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赵曜烦闷地捏了捏眉心,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宋庭泽很危险,他就像是……就像是你造出来的那些不稳定的炸/弹,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磕碰间,就把我们自己炸个粉碎!”

    “这……这不该吧。”沈芊很是莫名,“就算他野心勃勃,想要取你赵家天下而代之,也不至于去和鞑靼人联手啊——”

    “哦,所以,你是担心宋庭泽有称帝之心吗?”沈芊终于反应过来。

    “原先是这样担心的。”赵曜如今慢慢地也开始对沈芊坦诚起来,若是放在过去,他决计不会让沈芊知晓他的这些想法,但如今,即便在如此惨烈战争面前,她也未曾产生任何动摇,她做到了那句“不离不弃”——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赵曜对沈芊越来越信任,他甚至想要释放一部分心中的阴暗,以试探她对他的容忍底线到底在哪里,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一日无解,就一日不能放心。

    所以,在他信任度最高的这一刻,他决心说出来:“我担心宋家会取而代之,这也是我当初选择来山东而不是去江南的原因。若是去了江南,我便会成为宋家的傀儡,不管登基称帝,还是挥兵退敌,都会由宋家父子说了算。”

    沈芊瞧着他,心情有些复杂,既诧异又难过,隐隐还有些心疼,她从未细想过他为何会放弃更加安全的江南,如今听他说出口,才惊觉他当初的处境是何等艰难。身为一国储君,却无兵无权,甚至任何人都能以年幼之名,不给他亲政的权利。在傀儡和战死之间,他选了后者,这个少年,从来不像她想的那样怯弱!

    沈芊忽然上前抱了抱赵曜,伸手抚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你瞧,如今这山东诸州,上至官员,下到百姓,哪个不是对你交口称赞?更别说都司十万兵,个个都与你有同袍之情。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左右你的命运了,让你去做傀儡了!”

    赵曜正打算接受沈芊的反驳,却忽然被她一把抱住,这让他有些惶恐,也有些无措,直到沈芊那一番话说完,他的内心如同火山迸发一般,骤然涌起无数热流,四肢百骸、心肝脾肺瞬间偎贴至极。

    他忍不住伸手紧紧回抱住沈芊:“嗯,从今往后,我将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再也不会让你颠沛流离,四处逃亡!”

    沈芊鼻头忽然一酸,莫名落下泪来,她说不清为什么忽然之前会如此难过,可是泪水却偏生停都停不下来。那明明是她生活的常态啊,天南地北地奔波,日以继夜地研究,没出结果时不眠不休死死熬着,出了结果就蒙头睡上三天三夜……什么胃痛肠绞,什么腰僵腿硬,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可为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想要嚎啕大哭,将这些年来的劳累疲乏,将这段时日的担惊受怕,统统都哭出来!

    沈芊的嚎啕大哭,出乎赵曜的意料,可是他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一些高兴,她如今,也终于肯把弱态表露在他面前了,这大约也是她交付信任的方式吧。赵曜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背,安抚着她:“哭吧,哭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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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狭路相逢

    自那日抱着赵曜失态痛哭过之后, 沈芊再见到赵曜, 就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说呢, 大约就是那种本来该是自己弟弟的人忽然之间变成了自己哥哥, 还看到自己最窘迫的情状,之前尽心尽力营造的高大的姐姐形象瞬间崩塌,回想起来真是让人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

    故而之后每见一次赵曜,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尴尬脸红,要多囧有多囧。再加上赵曜又再三要她小心宋庭泽, 说宋庭泽可能已经注意到她, 说不定哪天就会来往衙署后院递帖子,让她谨慎些, 最好不要和他直接对上,以免被他套出话去, 又说若是真有宋庭泽的拜帖到,一定要派人去通知他云云。

    这一来二去,沈芊索性一拍板,得,反正待在这后院也是担惊受怕兼尴尬无聊, 还不若去军营里倒腾军备来的自在,再这么闲下去, 她都要长蘑菇了!但如今**的制作都已经完毕了,去工厂也没多大意思,剩下的这一点时间又不足以让她安心地进行火铳枪支的研究, 思来想去,她便想着不若去瞧瞧这山东都司的将士们所用的冷兵器吧,毕竟现如今的战争,本质上还是由冷兵器主导的,刀剑弓/弩的好坏直接决定了士兵的战力,若是这边的兵器都同青云寨的一样……那这战事可就悬了!

    打定了主意,沈芊就派陈大虎给夏飞递信,说是想要看看山东都司的军备情况,不知能否行个方便。这哪里还能不方便,夏飞还指望这位沈姑娘能造更多杀伤性武器呢,他可瞧出来了,这位沈姑娘说出来的东西,还不及她肚里的十分之一呢!作为四个指挥同知里面负责军需军备的半后勤人员,夏飞不比其他三个同僚,能够通过战场杀敌来建功立业,他本来都对仕途升迁绝望了,谁曾想,竟会出现沈姑娘这样的天降之机!

    故而,陈大虎一开口,夏飞就立刻答应了,并表示沈芊任何时候想来都可以。如此这般,沈芊自然也不客气,当天下午就坐着马车,到了山东都司存放军备的城南大仓库。

    大仓库有层层士兵把守,她刚一下马车,就看到那位眼高于顶的青年才俊宫大人正站在门口,背对她,对守卫的士兵说着什么。瞧见这位,沈芊便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也不打招呼,带着陈大虎就迈步往仓库门口走。

    刚走了两步,守卫的士兵就立刻将长戟一横,拦住她,怒目而视:“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军机重地!”

    沈芊一脸不爽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守卫,而宫城也闻声转过身来,一见到男装打扮的沈芊,他的眉头立刻狠狠皱起:“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看着沈芊的那皱眉嫌弃又厌恶的表情,简直像是看到了别的什么脏东西!沈芊顿时火冒三丈,立时就要撸袖子跟着家伙干仗,tmd,不好好给这家伙一顿教训,他还真蹬鼻子上脸,以为四海之内皆他妈呢!

    “沈……沈先生来了,快快有请。”正当沈芊火冒三丈地上前打算和宫城硬杠时,仓库内忽然走出一个将士,急急地对沈芊拱手行礼,“夏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位将士也看到几个门卫用长戟将沈芊拦住,立刻喝退左右:“做什么?还不收起来。”

    几个守卫立刻收起长戟,红着脸躬身向沈芊赔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先生恕罪!”

    沈芊自然不会怪罪这几个守卫,她笑着,对几个守卫道:“无妨,不知者无罪,几位也是恪尽职守。”

    这话虽然是对着几个守卫士兵说的,但她那锐利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宫城脸上,且“不知者”这三字,音咬得极重,指桑骂槐之意简直溢于言表。宫城气得满脸通红!

    沈芊很是畅快,他这个指挥佥事不是看不上她,不让她进去吗?可惜,他的顶头上司指挥同知夏大人对她这个不守礼教的妖女可客气得很!她倒要看看,他还想怎么拦,沈芊大摇大摆,趾高气扬地从宫城身边经过,沈芊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昂首挺胸,作出一副得意又睥睨的模样,将她那蔑视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宫城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气到颤抖,若是可以,想必他此刻都已经要拔刀立斩沈芊于门前了!

    可惜,他不能。沈芊就喜欢瞧着这直男癌晚期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憋屈样子,解气!至于所谓的得罪人,反正她做不做这幅姿态,这满脑子封建遗毒的直男癌也不可能让她有好日子过,人生苦短,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去容忍傻逼?

    沈芊走进军需大院,一直走到军备储存的几大间仓库里头。第一间大仓库里存放的是量最大的普通刀枪剑,以及弓矢,她很仔细地瞧了瞧,这些刀剑都是精铁所制,不论是韧性、刚度甚至光泽度都明显比青云寨的武器好出几个档次,这让她高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她本以为大周朝的炼铁技术真的就是青云寨的水平呢,现在看来,这大周朝的官方铁匠应该是已经具备了比较完善的炼钢技术了,只不过这些技术应当算是军事机密,所以民间运用比较少。

    沈芊看完这些精铁所制的兵器,很感兴趣的转头询问夏飞:“这兵器的精良程度出乎我的意料,却不知这是青州山东都司这边安排的工匠自制的还是……”

    “各省都司是没有资格私自铸造武器的。这些兵器都是朝廷统一拨发的。兵器制造一贯是由工部和内府监局主管,由其下辖的军器局、兵仗局、盔甲厂等诸多部门分别制造,然后再统一分拨给各省都司。”夏飞解释道。

    沈芊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皱了下眉头:“也就是说,山东都司这边无法自己制造兵器?那万一战事有所耗损,又该去何处补给新的刀剑盔甲?”

    夏飞见沈芊忧心这个,笑了笑:“这个姑娘不必担心,一般各省的军需储备都是两倍或三倍于当地兵员人数的,所以即便如今募兵令下,山东都司多找了三万新兵,军需的数量也是够用的。且军器局并非只有京城周边有,为了方便各省军需运输,军器局也有三四个分局分布在大周各地,东南边的话,江苏省就有一个军器局的分部。”

    “哦,这我就放心了。”沈芊听完他的解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总算,在冷兵器上,我方的力量还是有所保证的,不至于在此处有什么短板。

    她看完这些精铁刀兵,正打算去隔壁几间据说存放投石机、攻城车、弩/机以及强弩等大杀伤力的武器的仓库去看看,一转身,才发现这仓库里竟然不只有夏飞夏大人和门口那位迎接她进来的小将士,这整个空间里,竟然还有第四个人——一个被她忽略了的衣着朴素、安静祥和的老人家。

    沈芊微怔,愣愣地看着这个明明与军营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老人,忍不住开口向夏飞询问:“不好意思,请问这……这位是……”

    夏飞朗声一笑:“哎呀,是微臣不是了,竟忘了介绍。宋大人……宋先生,这位便是天火雷的发明者,沈……沈先生。沈先生,这位是江南来的宋庭泽,宋先生!沈姑娘来送口信之后没多久,宋先生就来了,我一时招待不周,才让姑娘在门口耽搁了。”

    什什什……什么!这是谁!?

    沈芊一双杏眼瞪得老大,整个人都快抓狂了!什么鬼,她都已经避这位避到这犄角旮沓里来了,竟然还能迎头撞上!真真是天要亡我啊!完了,若是在后院被拜访,对方好歹还要给她递个帖子,让她能打个时间差,找小曜求援,现在一避两避的,直接把自己避到虎口里来了,连个求援的机会都没了!

    沈芊僵着嘴角,心乱如麻地勉强挤出笑容,给这位可怕的天才人物前首辅宋大人行礼:“草民参见……宋大人。”

    宋庭泽笑眯眯地抚着长须:“先生多礼了,如今你我同为布衣,说不上什么大人。倒是老夫听闻沈先生的事迹,对先生极为景仰,可惜一直未有机会与先生见面一叙,如今倒是未曾想,能有这等缘分,与先生在此相遇!”

    这话说的很客气,基本是把自己放到于沈芊同样的位置上,并不居高临下,也不倚老卖老,甚至,还主动对沈芊示好。若是其他人,沈芊说不定还真会很高兴地与这样慈祥又睿智的老人攀谈起来,交个忘年交什么的,可是这位……她真真是不敢呐!

    经过赵曜再三警告,这位宋庭泽在沈芊的印象中,已然是个超级大反派,是那种己方暂时还无法战胜的大反派,她在他面前,那是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唯恐自己被他套出话去,对小曜不利!

    宋庭泽陪着沈芊、夏飞从一个仓库看到另一个仓库,这期间,他时不时地会和沈芊说些话,沈芊也会硬着头皮回答,但她每次回答都非常慎重,非常简洁,几句话下来,宋庭泽便看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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