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可冲动啊。”

    “放心,有那么多人在呢,只是说说话而已。”

    ……

    余竞瑶回了国公府,刚踏上脚凳下车,就瞧着一辆两驾的马车也停在了晋国公府的门口。一个脚踏皂靴的小吏朝家仆递上了名帖,是中书令夫人。

    祁夫人没有下车,但毕竟遇上了,不去打个招呼不好,余竞瑶款款走到中书令家的马车前,问候了一声。祁夫人闻声,赶忙从车上走了下来,福身,“老妇见过宁王妃。”

    “夫人多礼了。”余竞瑶回礼,只见祁夫人双眼红肿,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挂着一个极不相称的笑,想来她最近定是操心不少吧。

    二人入了门,晋国公不在,祁夫人一见晋国公夫人便焦灼地握住了她的手,眼睛闪着泪花,晋国公夫人遣余竞瑶去找蒋卿筠,她陪着祁夫人进了正堂偏厅,掩了门。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祁夫人是来做什么的,为了她的儿子来求晋国公吧。虽说晋国公和中书令也算交好,都支持睿王,不过如今这事,皇帝已算开恩了,若是再强求下去,只会物极必反,中书令公子,是如何都不能留的。换句话说,公子这一命抵的是中书令一家,所以这事没人帮得了他。

    余竞瑶想着中书令的事,和蒋卿筠聊天心不在焉,蒋卿筠只道她是因为宁王被罚的事郁郁,安慰她几句,而余竞瑶只是轻浅淡笑。

    果不其然,祁夫人再出来的时候面色黯淡,甚至带了几冷漠。

    “祁夫人,这事你还是想开的好。”母亲随祁夫人出了正堂,安慰着。

    祁夫人没有看母亲,语气冰冷应道:“夫人既然不愿帮,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夫人便当我没来过吧。”

    见她带着几分不满,母亲不语,无奈叹了口气。不要说母亲,这事就是求到贵妃那里,结果也是一样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还有何不满呢,今儿是晋国公不在,若是晋国公在,只怕她这话还没提起就被晋国公送客了。

    母亲欲送她离开,被余竞瑶拦了下,她独自一人将祁夫人送出了门。见余竞瑶似有话要说,祁夫人遣开了身周的小婢,和余竞瑶站在门廊里。

    “王妃可是有话要说?”

    祁夫人问了,余竞瑶没必要转弯抹角,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夫人是为祁公子的事忧心,不过这事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言,祁夫人眼眸突然一亮,整张脸都带了期待。“宁王妃可是要帮我?”

    余竞瑶淡笑,摇了摇头。“我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不止是我,如今任谁也不敢违背皇帝的旨意。”

    “那王妃的意思是……”

    “夫人可曾听过狸猫换太子。”余竞瑶压低了声音平静道,祁夫人一时恍惚,怔了半晌,才慢慢合上了惊讶的唇。“王妃的意思是以假乱真?”

    “我也不过这么一说,祁夫人且听且过吧。”说罢,余竞瑶含笑送出了祁夫人。一直到上了马车,祁夫人恍恍惚惚,还没从这里面走出来。

    余竞瑶看着远去的马车,也不知道她这建议祁夫人会不会当真,也许当她走投无路之时会选择吧。如果这样,那么也算是遂了余竞瑶的愿。

    余竞瑶自然不是想帮中书令公子,他仗势欺人,纵容下人为虎作伥也不是一时一刻了,他手里的人命岂止这一条?余竞瑶之所以想出这个主意,是她突然觉得这是个机会,也许可以试探一下沈彦钦到底是怎样个态度。

    晌午用膳,余竞瑶惦记着祁夫人的事,只吃了几口。本来前一事闹腾得食欲就不好,这一揣着心思,更吃不下了。瞧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母亲觉得许是她和宁王闹了别扭,絮絮而言,道,“这要是让你父亲看到了,又要斥责你,不该嫁那三皇子。”于是劝她多吃点。

    余竞瑶强笑了笑,放下了筷子,言道:“最近一段日子,总是吃不好,胃里不舒服。”

    这一言,让母亲顿了住,突然脸色一亮,疾声问道:“你不是有了吧?”

    “嗯?”余竞瑶懵了。有了?有什么?怎么可能?

    “月事可来了?”母亲放下碗筷,朝她探了探身子,问道。

    “有两月未来了。”余竞瑶怔愣愣的,这事她还真没经验。“可我月事经常不准啊,尤其落水后,一直如此。”

    “找个大夫瞧瞧就是了。”母亲脸上的喜色掩不住了,忙遣身边的小婢去唤大夫,却被余竞瑶止住了。

    “不必了,应该不会的。”

    “瞧瞧就知道了,快去,唤陈大夫来。”母亲推着小婢,急切道。

    “真的不用了,我身子都是宁王相识的郑大夫瞧的,我找他便好了。”说罢,她赶忙起身,拾掇了一番便要离开。母亲不放心,却也拦不住她,嘱咐不管有何消息让她一定遣人来通告一番。

    余竞瑶匆匆应下,便离开了。

    出了门,余竞瑶舒了口气。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有孕。她倒是不担心查出无孕,她是怕留在晋国公府,查出自己不能孕的事实,让父母亲知道了,免不了忧心。这事,能瞒一阵就瞒一阵吧。

    马车悠悠地,行了不过到了宁王府,余竞瑶还未下车,一掀车帘,就瞧见了大门口,珲王府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刚稳,沈彦霖便火急火燎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目光掠过,他也看到了余竞瑶,然只是微微一怔,拧着眉,招呼都没打就冲进府去。

    沈彦霖也算是个儒雅蕴藉的人,不会这般失礼,一定是出事了。

    余竞瑶在霁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匆忙地奔着王府去了,然一进府,便是哀嚎怨骂声不止,家仆小婢站了满院子,都窃窃耳语,抻着脖子望正堂里瞧着。

    “王妃,你回来了?”小婢们见到刚刚进府的余竞瑶,忙唤了一声,让出一条路来。

    “这是怎么了?”余竞瑶惊慌愕然地上前一步,一颗心都提悬着。可千万别是沈彦钦出了什么事。

    “是太子!”小婢趴在余竞瑶的耳畔轻声道,“太子把陈家小姐和珲王郡主给轻薄了!”

    “什么?”余竞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呆了住。这一声,混在哀嚎中,让沈彦钦听了到,他转头望去,迎上了余竞瑶惊忡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沈彦钦语气有点惊讶,拉起了余竞瑶的胳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余竞瑶目光锁在沈彦钦的脸上,见他蹙眉不语,又把目光移向了正堂,走了去过。

    踏入正堂,余竞瑶一眼便望到了,裘衣紧裹的陈缨铒和沈怡君,她二人在小婢的怀里萎坐一团,像似落水而出的小动物,不住地瑟瑟发抖。凌乱的发丝,随着她们因啜泣而抖动的双肩颤动着,无助,悲凉,哀楚……让人看着不由得心发紧,倒也想不起她们往日的恶行来,只觉得眼前不过是两个柔弱的姑娘。

    沈怡君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一双脚出现在了视线里,她猛然抬头,双眼毒怨地射向了面前的人,把余竞瑶惊得心蓦地一凛。

    “余竞瑶!余竞瑶!”沈怡君疯狂地大喊着,像似见了千年的夙敌。“都是你!是你害的!都是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沈怡君要起身冲上去,被沈彦霖紧紧地按了住,于此同时两个人影一闪,挡在了余竞瑶的面前。余竞瑶顾不上分辨,目光仍盯着沈怡君,看得出来,她的疯病又犯了。

    另一边,陈缨铒除了哭泣,这身周的一切好似都与她无关,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余竞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地后退一步,被沈彦钦接了住,沈彦钦冷静地扣着她的肩,唤了一声霁颜,遣霁颜送她回房了。

    ☆、第66章 罪有应得

    “说,到底怎么回事。”寝堂内, 霁颜在院子里抓来了两个小婢, 问道。

    “……大家都好好的,宁王给太子道歉, 敬了酒, 太子也挺高兴的, 瞧着各位都好好的……”小婢女惊惶着,话也说不利落, 霁颜恼了,指着另一个,呵言道:

    “你说,陈家小姐和郡主怎么回事!”

    “王妃一走,郡主就来找陈家小姐了,二人一直在后院。宁王带着宾客在前院喝酒,太子喝得有点多,迷迷糊糊地要去更衣, 金童便带着他去了后院,过了会,金童自己回来了, 说是太子一转身就不见了, 还道是自己回来了。本来也没在意, 可不久就听到后院哭嚎声,众人寻过去的时候,就发现, 发现……陈家小姐,和郡主被太子……”小婢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没了音。

    余竞瑶明白了,只是没想到这风流的太子居然闹到宁王府来了。这一回,可真真是没法收场了。瞧着那二人的模样,只怕没坐实,这清白也留不住了。

    听这意思,沈彦钦是要给太子道歉?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余竞瑶想要出去看看,然刚刚走到寝堂的门口,便迎来了金童。金童告诉她,宁王嘱咐了正堂太乱,不叫她去了,让她好生歇着。余竞瑶扶着门框,踟蹰不决。然心绪一转,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人,隐约地,一个是自己的哥哥余靖添,另一个,好像是陆勉。

    “陆尚书来了?”余竞瑶转头问道。

    金童点头。“嗯,随睿王来的。”余竞瑶想了想,算了,不去了!

    余竞瑶心绪不宁地等了许久,沈彦钦才回到寝堂。余竞瑶一见到他便迎了上去,拉着他的衣袖,切声道:

    “我都听说了,怎么会这样?”

    “太子喝多了,他的性子你也知道。”沈彦钦握上了她的手,把她拉了进来。

    “那他们人呢?”

    “都回去了,世子把沈怡君接走了。陈缨铒,不肯回后院,睿王便把她送回陈府了。”

    余竞瑶颦眉沉思,这事太突然了,她一时还没走出来,不过瞧着沈彦钦那淡定自若的劲儿,她也明白了几分。道歉,都是借口罢了。

    “接下来怎么办?”这事毕竟发生在自己家,免不了惹出事端。

    余竞瑶垂头,看着沈彦钦握着自己的手,想了片刻,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那郡主和陈姑娘……”

    “不要管了。”沈彦钦缓声道,随即寒声道了一句“怪只怪她们心术不正。”

    余竞瑶盯着她,话已至此,她岂还会不懂他的意思。这便是罪有应得吧,想到二人曾对自己做过的事,倒丝毫不觉得她们可怜了。只是这事牵扯太子,不要累及沈彦钦才好。

    见余竞瑶凝神不语,沈彦钦淡淡一笑,问道:

    “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可用午膳了。”

    “吃过了。”

    这一提醒,余竞瑶恍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沈彦钦的手问道:“中书令公子的事如何了?可定下了?”

    “嗯,入了大理寺狱了,中书令终了还是狠了心了。”沈彦钦漠然道,“不过他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那也未必。”余竞瑶望着沈彦钦,见他微怔,对视自己,于是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道道:“中书令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甘心吗?再者他神通广大,祁公子入了刑部都能毫发无损地出来,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还揣着其他的主意。”

    余竞瑶笑了笑,“毕竟皇帝要的不过是个‘大义灭亲’的说法为中书令开脱罢了,简言之也不过就是要一条命,至于是谁的命,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沈彦钦不解,除了中书令公子的命,还能夺谁的命。见他眉头蹙起,余竞瑶敛了笑容,正色续言:“圣意不可违,就怕他暗地里做手脚,怀着侥幸心理办些欺君的事了。”

    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余竞瑶的话激起了沈彦钦的思绪,他明白了。

    余竞瑶见他展眉,便放心下来。不清楚沈彦钦的心思,也不知道祁夫人会不会冒这个险,所以她没办法把今日发生的事都告诉给他。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沈彦钦那么聪明,只要能提起他丝毫注意力,那么他就一定会发觉中书令一家背后的手脚,所以接下来就看他的态度如何了,到底是视而不见,帮助中书令;还是一举揭发,让中书令永无翻身之日。他的态度,也决定了余竞瑶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宁王府的事一夜间便传了开,太子酒后失德,闻者啧嘴喟叹:这太子也太放肆了,若是让他做了皇帝,怕也会是个贪恋女色的昏庸之君。

    皇帝知道此事,更是怒火中烧。放荡之罪便不可赦了,那陈缨铒倒好说,毕竟还有个沈怡君,堂兄妹,这岂不是**?皇帝气得这两日夜夜不能眠,可却一直没做决定,不是因为不想做,只怕是他心里酝酿着更大的筹谋。

    太子躲在东宫不敢出来,只对外道自己是中了计。他的性子谁人不知,干出这种事,竟也没有几个惊讶的,对他的辩解一笑而过,觉得他不过强词夺理,为自己开脱罢了。

    陈家女儿遭遇此事,且不说吃了亏没有,这漫天的流言蜚语,一个姑娘家的哪里受得了。不过有皇后压着,也不敢发作,皇后无奈之下,也只得求皇帝将这陈缨铒许给了太子。这样一来,陈缨铒顺理成章地和宁王取消了婚约,二人再无瓜葛,也算成全了陈缨铒,她不是想嫁太子吗?如今不就嫁了。只是此嫁非彼嫁,心里白白窝了口气。

    怕最惨的便是沈怡君了,被这么一刺激,疯病犯了不说,这**的名声,压得整个珲王府都被压得阴霾不散,透不过气来。毕竟这事发生在宁王府,珲王恨沈彦钦恨的牙痒齿切。可这事虽是发生在沈彦钦的家里,却和沈彦钦半点关系都没有,怨也只怨自己这女儿不争气,自投罗网。

    外面都乱翻了天,唯独事发地,宁王府安静得不得了。皇帝不是对沈彦钦一点疑心都没有,可包括睿王,余靖添和陆勉在内,再加上宁王府上下,都为他作证,宁王也是为了言和,才请太子来的。

    对陈缨铒和沈怡君的事,余竞瑶不觉得她们值得同情,于是也不愿多想了,只要沈彦钦安好便放心了。

    陈缨铒一走,院子又安宁下来,像似剔走了莹玉上的一个瑕疵,余竞瑶心里不用总是别扭着了。自己的家,依旧是自己的家,干干净净的家。

    沈彦钦不再忙了,日子好似又回到了两人在珲王府时。二人寸步不离地在一起,要么沈彦钦陪着她准备新年,要么她陪着沈彦钦在书房看书。余竞瑶心里像似被糖浸了,甜甜的,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依赖他,有他在身边,感觉真好。

    余竞瑶坐在书房的床榻上,偏头盯着书桌前凝神写着字的沈彦钦,目光错也不错。窗布滤过了阳光的耀目,柔柔地洒在沈彦钦的身上,像带了光晕,朦胧得不真实。余竞瑶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梦境,岁月静好,便是这般情景吧。

    余竞瑶恍惚,中了蛊似的,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侧,没待他发现,便轻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唇没碰到,却把梦惊醒了。沈彦钦惊诧,不小心,毛笔在纸上绽了一滴墨花,把原本的字都洇了住。

    余竞瑶觉得自己绝对是在梦游,才会做出这种事,她又窘又羞,脸登时红到了耳后。而沈彦钦长舒了口气,放下毛笔,俊眉轻拧,蕴着薄怒地望着她。这一望,余竞瑶慌了,垂目喃喃道:

    “对不起……”又闯祸了。

    “重来!”沈彦钦轻喝了一声。

    “嗯?”余竞瑶诧异,举眸望着愠意不减的他。

    “没亲到!重来!”

    瞧着余竞瑶莹澈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清媚的脸满是茫然。沈彦钦这眉宇间的欢喜是藏不住了,他长臂一神,把呆愣住的余竞瑶揽进了怀里。挑眉勾唇,邪魅一笑,捏着她的下颌,深吻了上去。余竞瑶坐在他的怀里,被他越压越深,双臂攥着他的衣襟,想推又推不开,沈彦钦来势汹汹,辗转汲取着,余竞瑶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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