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心没那么狠,他只是听了睿王的话。”余竞瑶叹道,“不过他毕竟是错了,陛下惩罚他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哥哥是个忠义之士,耿直纯正,我不会怪他的。”

    余竞瑶点头,若有所思,续问道,“那陛下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是殿下上报的?”

    “不是。是我二人出发时,皇帝就一直派人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沈彦钦沉静道。

    “皇帝为何如此?”

    余竞瑶不明白,沈彦钦握着她的手,考虑了片刻,慎重道,“皇帝让你哥哥出征,是有目的的,从一开始他就料到了你哥哥会不配合,其实这是个陷阱,为的就是削他的兵权。”见她震惊不已,沈彦钦继续解释,“这不难理解,靖国公和镇军将军,父子二人,掌握了京城大半的兵权,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余竞瑶明白为什么前线失利的消息一传来,皇帝立刻派兵支援了,原来他早就料到了。“即便如此,他就要拿边疆做赌注吗?为了削余氏的兵权,他就不怕瓜州不保,吐蕃南下吗?”他就不怕因为二人心不齐,他这个儿子都回不来吗?

    “比起边疆,皇位稳固更重要。”沈彦钦面色清冷,低沉着嗓子道。

    真是荒唐,勇将阵亡,边疆沦陷,国土被侵占,国都不能称之为国了,他这个皇位保得还有什么意义。以往在书上每每读到这些她都不以为然,如今切身经历了,才知道有多让人痛恨。皇帝永远是自私的,皇权只为他一人服务,为了这所谓的权利,他宁可牺牲黎民百姓,宁可失地辱国。

    余竞瑶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叹出,想要内心的浊气统统吐出。她抬头盯着沈彦钦,清亮的眸子透着凛凛之光,她反抓紧了他的手,坚定道,“你若做了皇帝,一定不能辜负苍生。”

    妻子的一字一字地敲入了沈彦钦的心,他胸口燃了一团火,熊熊猎猎,让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明白了自己对她为何陷入如此之深,这姑娘不仅处处给他惊喜,更是他精神的引领。她让自己认清了仇恨,把自己从阴暗中拉了出来,也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所在。做皇帝,是他复仇的途径,但他不能因此辜负天下苍生。

    良妻易得,知音难觅,精神的契合更是旷世难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彦钦把余竞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好似拥着的是整个天下。

    ……

    睿王这一招败了,但他不能放弃,眼看着渐渐处于劣势,他不得不令寻它法。虽在给贵妃守丧,但和党羽之间是明来暗往,目的只有一个,寻找宁王的破绽。

    去年睿王本做好迎娶楚幼筠的准备,然贵妃的离世打破了计划,他要守丧,这婚事不得不往后推。贵妃一去,未婚的她不能留在睿王府,只得怀揣着愁怨又回到了自己那个落魄的家,好在睿王对她是一往情深,答应她过了守制,他一日都不等便迎她入门为妃。

    自己都十七了,楚幼筠再怨又能如何,她身上烙下了睿王的标记,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了。

    同样是守制,有人再不愿等,好歹有个誓言;可有人心甘情愿去等,最后却等来了一场空。

    余竞瑶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余沛瑶也会有主动来宁王府的一日。到现在她对自己的怨也没解开过,想必若不是有了麻烦,是不会登门的。

    “你能来看姐姐,姐姐很欣慰。”余竞瑶说的是真心话,管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烦,她能想到自己,就很满足了。好歹是至亲姐妹。

    余沛瑶愣了半晌也没吱声,这性子也是够拗了。她眼睛始终盯着宝儿,看他扶着小几站了起来向前挪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她抿唇笑了笑。走到了小几尽头,宝儿来不及转身,手没了支撑眼看着要摔倒,她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逗着她。

    沛瑶虽和姐姐有怨,可对宝儿很疼爱。宝儿也喜欢自己的小姨,许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母亲吧。沛瑶拿过了一块松子糖递给了他,他咧着嘴笑了,伸手去抓。却被余竞瑶止住了。

    “别给他吃了,他还太小。”余竞瑶看了霁颜一眼,霁颜会意,接过宝儿给乳母送去了。

    宝儿一走,余沛瑶本还挂着笑的脸冷了下来,拧着眉又沉默了半晌。余竞瑶知道她的脾气,自己说什么她都抵触。所以也不急,陪她坐着,静静地等。

    来都来,总是这么僵着也不行。余沛瑶终于耐不住了,眼皮轻挑,时不时地撩起,瞥着姐姐。最后心一沉,开口了。

    “姐姐,你帮帮我吧。”

    ☆、第93章 执迷不悟

    “什么事,你说吧。”余竞瑶淡淡应道。

    余沛瑶犹豫了片刻, 几欲开口, 都没说出来,到底泪先下来了。最近没听说最近晋国公府发生何事, 她这么激动, 余竞瑶似乎猜到了一二。

    “和陆尚书有关?”

    沛瑶听了, 微微一僵,随即黯然地点了点头。“是因为订婚的事。”

    “嗯, 老宣平侯去了,他得守制三年,不能婚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余竞瑶温言劝她。可余沛瑶却摇着头,捏着绢帕,望着姐姐。

    “我愿意等,等三年,等六年我都愿意等。可是……”余沛瑶哽了住。余竞瑶叹息, 自己这个妹妹啊,入情太深。

    “可是什么?”

    余沛瑶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颤声道, “他昨个来退婚了。”余竞瑶心不由得一突, 惊讶地看着妹妹,余沛瑶续言道,“他说等他守制结束, 那个时候我十九了,怕耽误了我,所以想要退婚,可我都不怕他怕的是什么?”

    他怕的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怕,他是根本就没有要娶的意思。余竞瑶心里一股怒意升起,可面对伤心的妹妹,她只得好言劝着。“他说的也是,十九,年纪不小了,若是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可不就把你耽误了。”

    “婚都定下了,能出现什么意外?”余沛瑶提高了声调。

    “世事难料。这个时候退婚,总比三年后再退婚好吧。”

    余沛瑶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陆勉的未来如今看来还说不清,更何况他对她一直都没有真心,嫁了他又如何,丈夫心都不在自己身上,过得有多苦。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退婚这事不是不好。

    “听姐姐劝,他既然都提出来了,肯定是下了决心的。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他了,他若认准了,何时改过主意。”

    “我不甘心。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姐姐,你帮我劝劝他吧,他只听你的。”余沛瑶捏着绢帕的手按在小几上,眼泪簌簌而下,慌得嘴唇都有些颤抖了。

    “好。”余竞瑶盯紧了妹妹。既然她执迷不悟,她只能把这都挑明了。“那我问你,他为何要听我的?”

    余沛瑶梗了住,眼神不定,咬了咬唇,嗫嚅道,“因为他一直都爱慕着你。”

    余竞瑶冷笑,“既然你知道他心有所属,那你为何要执着,自讨苦吃。”

    “只要我能守着他,就一定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余沛瑶!是要故意装糊涂吗?”余竞瑶喝了一声,把沛瑶惊了住。“他明明对你无意,却又要与你订婚,偏又在老宣平侯命不久矣之时,你看不出他的目的吗?他若真的想娶你,他就应该在父亲闭目前迎你入门,而不是让老宣平侯到死都带着儿未娶亲的遗憾。他是根本就不想娶你,才看准了守制这个机会!”

    “再说着官职,如今他是官居二品的尚书令了,你比我清楚这尚书令之位是如何得来的吧。父亲不保他,他凭何得来。他不过是利用你,利用父亲罢了!贵妃之事,他可曾帮余氏言过一句?没有,他可曾把晋国公府当过自己人了?他做的一切都在为他自己着想。如今贵妃去了,睿王不受宠了,哥哥削职了,晋国公彻底失势了,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当然要撇开了。他岂还会娶你?”

    余竞瑶一口气把这些彻底道了出来,揭伤一样,血淋淋的,痛得惨不忍睹。但余沛瑶必须面对,即便不是为了嫁给陆勉,她也应该知道自己家里面对的困境。

    其实余沛瑶不懂吗?懂。她只是装作不懂而已。她陷入情爱的沼泽里,拔不出来。这个执着叛逆的年纪,又用情至深,她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

    “我必须嫁给他,也只能嫁给他。”余沛瑶脸色冷得像蒙了一层寒霜,眼神也跟着虚无缥缈。余竞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不嫁他,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余沛瑶!”余竞瑶怒火涌了上来,说不清是因为陆勉的不负责任,还是余沛瑶的不自爱。或者都有,她恨不能扇她一巴掌,把她扇醒。

    霁颜在门外听到了王妃的吼声,都是自家的小姐,她清楚二人的脾气,生怕二人一时冲动吵起来,这事便更不好收场了。她趁着小婢端来茶水的机会,接过茶盘,扣了扣门,进了来。

    “王妃,乳母说宝儿乏了,要睡午觉,是留在那还是抱过来。”

    余竞瑶明白霁颜的意思,渐渐平静下来。“让他先和乳母睡吧,我和二小姐说了话再过去。”霁颜诺诺应声,给她二人斟了茶,退了出去。

    此刻,火气退了,余竞瑶平静下来。这事怒也没有用,必须要想个办法解决。她若不是自己的亲妹妹,真是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如果沛瑶说的是真的,只怕接下来会很麻烦。

    “你们俩的事还有谁知道?”

    “跟着我的小婢都知道。”

    “打发了。全部都打发了,一个都不能留。”余竞瑶语气坚决道。余沛瑶不解,猛地抬头看着姐姐,“这是为何?”

    “你还问我这是为何,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你打不打算嫁人了。”

    绕来绕去,姐姐还是没有帮她的意思。“我除了陆勉谁都不嫁,就算能打发了我身边的小婢,那陆勉身边的小厮呢?也一并打发了吗?”

    这是将了自己一军啊。余竞瑶看着她无语,她这是非陆勉不嫁了,这执着的劲头真是和陆勉有得一比。看来她是如何都劝不了了。不过也是,打发了又如何,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做了,总会被人知道。她若再嫁他人,早晚要受人冷眼。这个朝代,对一个姑娘来说还有比名声更重要的吗。余竞瑶是深有体会,她想到了曾经险些被贵妃利用的自己,更想到了陈缨铒和沈怡君。她们俩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可怜,但沛瑶不一样,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她没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余竞瑶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帮你。但我话说在前面:若是他坚持退婚,那你必须认;若是他同意娶你,以后不管经历什么,你都要自己承担。”

    余沛瑶哪里还细想姐姐话里的意思,只顾着点头。终于试了试泪,浮出一个不知所措的笑。

    答应了余沛瑶,余竞瑶的心乱了,要她去找陆勉?想想都觉得头疼,但妹妹她不能不管。于是坐在坐榻上发起呆了,一直到傍晚,沈彦钦回来了,她依旧有些魂不守舍的。

    沈彦钦瞧着她把案上的花,不分种类,不分颜色,也不加修整地一枝枝地插在了花瓠里,看都不看,便抱去了书房,摆在了高几上。沈彦钦悄悄地跟着她,她心不在焉地,一回身撞到了他身上,吓了一跳。

    “想什么这么出神?魂都没了。”沈彦钦捏着她的胳膊,问道。

    余竞瑶看着他,有些茫然,最后还是拉着他坐在了书房的罗汉床上,把今儿沛瑶来的事告诉给了他,不过留了点私心,她没告诉他沛瑶和陆勉之间发生的事。

    “我是帮她还是不帮啊。”余竞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了。

    “你都答应了,能说不帮就不帮了吗?”沈彦钦反问道。其实从他的角度,他不希望她去见陆勉,但站在她的立场,他能理解她的难处。

    不过想想她单独和陆勉站在一起,他心里还是不痛快。于是佯做不经心地捡起一本书,翻了翻,起身打算放回架子上。

    “那殿下能和我一起吗?”余竞瑶仰着头,看着他的背影问。

    沈彦钦伸出去的书顿了顿,背对着她牵出一抹笑来,把书放了回去,转身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确定要我陪你?”

    余竞瑶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要是不愿意……”

    “愿意。”沈彦钦巴不得跟着她,他可不像让自己的王妃一人对着那个人。况且,他也有话要对陆尚书说。

    ……

    趁着沐休,宁王以自己的名义请了陆勉。陆勉惊讶不已,带着疑惑到了宁王府,入了正堂,出乎意料的是,宁王和王妃都在,看来今儿这事严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误会,慢慢解决,今天是不行了,明个再写。沛瑶和陆勉,说不上谁对谁错,下章分解……

    ☆、第94章 面目全非

    趁着沐休,宁王以自己的名义请了陆勉。陆勉惊讶不已, 带着疑惑到了宁王府, 入了正堂,出乎意料的是, 宁王和王妃都在, 看来今儿这事严重了。

    “今儿我是替宁王妃请陆尚书来的。”宁王不避讳地对着陆勉直言。陆勉看了看余竞瑶, 微微一笑,能让她请自己, 他应该明白是何事了。

    “王妃有何指教。”陆勉含笑问。

    余竞瑶漠然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听闻陆尚书和沛瑶退婚了,我毕竟是她姐姐,可否询问陆尚书是何缘由?”

    “缘由和我沛瑶说过了,想必王妃也应该知道。”陆勉平静道。

    “沛瑶说她愿意等,陆尚书能否再考虑一下?”

    陆勉想问,“如果当初你退婚时, 我也劝了你,你会再考虑一下吗?”不过他没问,他今儿来不是惹她生气的, 他更不想再和她对立。

    “这件事是我的错, 我要守制三年, 可能还会更久,对沛瑶不公。与其让她一等再等,不若就此结束, 她还可以再选个好人家。”

    选个好人家,亏他说得出口,沛瑶已经被他烙下痕迹了,怎么可能再嫁他人。

    “那你当初为何要提亲?”

    陆勉沉默了,举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即淡淡一笑,没有回应。正堂中又是一片沉寂,余竞瑶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想要把他看穿。她不喜欢陆勉这种把事事都看得很淡薄的神情,这种无所谓就是对沛瑶的轻视。

    妻子还在等着他的答案,他却不语了。沈彦钦双手撑在几案前轻笑一声,目光凌人地望着陆勉道,“陆尚书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二人对视,一个淡定,一个清傲,陆勉眼神又移向了正瞪视自己的余竞瑶,气息轻喘。这问题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

    “沛瑶来寻我的时候,是我欠考虑了。”陆勉回忆起那日,余沛瑶站在自己面前,面含春晕,娇声细语地向自己诉情,一双明眸含情凝睇,至纯至真地望着自己,带着无限眷意和期待。这极其相似的面庞,熟悉的语调,让陆勉一时恍惚,站在自己面前的分明是曾经的余竞瑶。

    十六岁那年,她也是这般深情地望着自己,问道,“你何时娶我入门?”其实答案早已揣在心里,绕到了嘴边,自负的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以为只要做就可以了,何必非要把儿女情长挂在嘴上,结果两月后,她嫁给了沈彦钦。自此之后他没有一日不悔,为何自己没把真心道出,他就应该应下的。

    “是我一时动情,便应下了,于是就去了晋国公府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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