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昱在跟随从们商议接下来的路程,巧薇留着帮忙生火做饭,巧卉就陪着她四处走走,戈壁上虽然缺水,却也有生命,譬如蓬草与胡杨,倒是不算罕见。

    胡杨是珍贵的树种,极耐旱,虽称不上繁茂,但屹立在荒漠中,在蓝天映照下有种别样的美,这种景致,是在别处看不到的。徐妍极欣赏这种寂寞的生命,想到明日就进入中原的城镇,再也见不到了,便有些惋惜,不由得慢慢靠进,想亲手触摸那树干,算是留个纪念。

    眼前几步开外,就有片树林,身后就是他们的人,这片戈壁据说罕有人至,她也没多想,便带着巧卉向前走去。

    可才走了两步,冷不丁一下,那胡杨树后却忽然挑出两个彪形大汉,手持着弯刀,表情甚是凶悍,怒瞪着她们,嘴里也不知在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主仆两个吓坏了,巧卉更是慌忙大叫一声。

    本就离得不远,听见叫声,身后的随从们立刻上前查看,贺昱也马上起身赶到,然同样是因为这尖利的叫声,那两个大汉一慌,猛然将人扯了过来。

    巧卉倒还算机灵,看出他们慌乱,趁机将徐妍往外一推,恰巧让她跌进了刚刚赶来的贺昱的怀中,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开,终于还是被人钳住,将刀架在了脖子上。

    “巧卉!”

    徐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惨白着脸惊叫一声。

    好在贺昱见惯了生死,此时尚算稳重,将怀中娇妻扶稳,再向那两个大汉道:“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听见他的声音,两人一愣,却仍是没说什么,搁在巧卉颈前的刀也未曾放下,看得徐妍一阵心惊。

    瞅瞅这两人的装束,贺昱倒是看出了些门道,俊眉微微一凝,试探问道:“莫非两位并非中原人士?”

    这句话问出,那两人仍未说什么,然那胡杨林中却又走出一人,此人看上去身形与贺昱不相上下,同样二十来岁的年纪,身上的衣着却的确也非中原的样式,还有几处破损,似是被兵器所伤。然尽管样子有些狼狈,这人的气度却未减半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两个大汉的主子。

    果然,两个大汉见了他,微微一低头,嘴里也叽里咕噜不知说了句什么,这男子微微颌首,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贺昱,这才道:“不知阁下何人?”

    言语间带着戒备,好在说的是彼此间都能听懂的汉话,贺昱微微一笑,朝那人拱了拱手,道:“我等是中原的商人,前些日子做了笔买卖,正要返回大陈,恰巧途经此处,与三位壮士相遇,方才家奴或许无意间冲撞了三位,但绝无恶意,还请手下留情,将人交还。”

    这番言辞极为客气,加之换了装束,倒真看不出王府世子及冷面将军的影子,那青年却似乎仍是将信将疑,又仔细看了看他们身后的车队人马,打量许久,目光最终落在了徐妍身上。或许是看在贺昱带了家眷的份上,信了他的话,又或许是看在对方人多,自己这三人委实不是对手,终是妥协,朝那架着巧卉的手下使了使眼色,就见那大汉将弯刀放下,巧卉瞅准了时机,赶忙跑了过来。

    终于安全了,徐妍松了一口气,贺昱也朝那人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刚待转身,忽听那男子将他们一拦,道了声:“且慢。”

    众人又回过头来。

    那男子咳了一声,也朝贺昱拱了拱手,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阁下可否顺手相帮?”

    贺昱倒没想太久,微微点头道:“请讲。”

    那男子续道:“我等误入此处,一时迷了方向,阁下既是商队,当熟悉此处地形,不知可否为我们指一下路……还有,如果阁下物资充裕,我等想借一些水。”

    明日一早就能出戈壁了,他们的水倒是剩余不少,贺昱大方应下,跟身边展承吩咐道:“去取些水和干粮。”

    展承应了声是,转身准备东西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水囊和一袋干粮就递到了这三人手上,为首的男子跟他们道了声谢,贺昱又道:“在下其实也是来时经过此处,返回不敢冒险,继续走旧路罢了,对此处倒谈不上多熟……不过听说往北是党夏,向西是大漠,我等从南边大宛而来,一直朝着东面大陈中原的方向前行……”语声顿了顿,他试探问道:“不知阁下要去哪里呢?”

    那男子却只点头应了声,“多谢阁下指点,今日之恩,若有机会,我等定竭力报答!”

    其他问题避而不答,而后朝手下使了使眼色,三人带着借来的干粮与水,径直离开了。

    那男子戒备十足,带着随从们钻进胡杨林,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贺昱他们行了三天,自打进入戈壁就在没见过其他人,再看看他们的装束,这三人的来历,其实有些可疑。

    贺昱微微凝眉,招来展承,小声道:“去查一查,看看党夏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内。乱。”

    这些人的长相与汉人相近,装束却迥异,他对邻国党项并不陌生,在所有异族中,唯有那里的人与汉人最像。

    展承应是,随即放走了一只猎隼。

    ~~

    巧卉没流血,但脖颈也被那冷硬的兵器压出了红痕,徐妍很是心疼,翻出药膏替她轻轻涂抹,午饭早已经做好,无非是些烤饼和肉干,但身处戈壁,这样的食物已算不错了,徐妍并不矫情,同大家一起吃完,便乖乖回到了车上,方才的事实在惊魂,她再也不敢轻易四处走动了。

    经历了这样一出,贺昱也决定不再多做停留,已经方才那些人的身份未明,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应该尽早进入安全地带的好。

    车马又行动起来,徐妍瞧了瞧正凝眉沉思的夫君,有些内疚,轻声道:“刚才,都是我不好。”

    贺昱回神,问了句:“什么?”

    她抿抿嘴,道:“若不是我走远,也不会生出这些事。”

    徐妍虽不知他们为何要走这里,但见自己这一行人作如此商人打扮,也能猜出贺昱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经历过刚才那三个人,她有些后怕自己是不是坏了他的事。

    然贺昱却笑笑道:“跟你没关系,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了,若不是你们发现,恐怕我们到走,也还没有察觉呢!”

    他说的也有理,她蹙眉点点头,不再多说,让他自己想事去了。

    因为后面加紧了行路的速度,故而第二日凌晨,他们就出了戈壁,进入中原的城镇,路好走,速度又能加快许多,来时用了一个月,归时只消二十天,他们已经进了京畿。

    眼看京城近在眼前,徐妍却终于疲累起来,再没了心情看车窗外的风景,只顾着歪在榻上打瞌睡。

    贺昱却还记得来时路上的话,等到了鹿州,还惦记着要给她买宣纸,谁知那人儿却赖在驿馆的床上不肯下地,贺昱也是无奈,想到娇妻此行委实陪着他受了颠簸的苦,心里只剩下内疚和心疼,于是命巧薇和巧卉陪着她,自己带着展承外出采买去了。

    京城近在眼前,第二日凌晨早早出发,小两口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家门。

    一别三个月,父母亲人团聚,一家人分外高兴,肃王妃早已命人置办好了家宴,待儿子儿媳请了安更好衣,便一起去了饭厅。

    许久未吃到家里的饭,虽然沿路没少好吃好喝,但与亲人共进晚饭,总有踏实的感觉。

    桌上有盘酸辣鱼,平常是肃王妃的爱好,可今日徐妍却吃了不少,当婆婆的看了又看,忍不住问,“今儿这是怎么了?你爱吃的松鼠鱼没动,倒中意起这酸辣鱼来了,从前不是不爱吃酸吗?”

    徐妍一顿,有些不好意思,跟婆母解释道:“近来没什么胃口,吃点酸辣的,总觉得能开开胃。”

    他们去时才是初春,如今过了三个月,京城已经是初夏了,天一热人容易胃口不好,又是长途归来的,肃王妃倒没多想,点了点头,吩咐身边人,“叫厨房多做几道酸口的,再把莲子羹冰上,一会好让世子妃喝。”

    “是。”立即有丫鬟应声下去,一家人继续吃饭。

    花了近一个时辰,吃完一顿团圆饭,也喝过了茶,众人正打算各自回房歇息,熟料徐妍才一起身,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忍不住一阵恶心,就要呕。

    贺昱吓得一惊,连忙帮她拍背,肃王爷也是疑惑,沉声问道:“可是什么菜吃的不合适了?”

    秦嬷嬷却好似看出了端倪,看了肃王妃一眼,肃王妃明白了,赶忙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第47章

    没用半盏茶的功夫, 大夫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当着一家人的面,赶紧给徐妍搭脉。

    老大夫凝眉号脉, 是医者惯有的认真表情, 却叫一旁等候的贺昱挠心挠肺, 好在不多时,大夫似乎有了头绪,又问了问巧薇徐妍的月例,这才起身, 露着笑躬身跟主子们道:“恭喜王爷王妃,恭喜世子,世子妃并无大碍,是有孕后的正常反应。”

    “有孕?”

    贺昱犹疑的重复了一句,徐妍也是一脸意外。

    肃王妃却是了然了,跟秦嬷嬷对视一眼, 脸上都是满意的笑。

    听到喜讯,肃王爷呵呵笑道:“好,好,真是个好消息, 来人, 看赏。”

    一家之主要赏的除过今日当值的大夫, 还有徐妍及身边的下人,众人都过来跟小两口道喜,在一屋子人喜气盈盈的目光中, 徐妍终于反应了过来,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不由自主的笑。

    再抬眼看看身边的男人,仍是一脸傻笑的样子。

    肃王妃似乎是忽然到了什么,赶忙双手合十念了句“神明保佑”,而后才跟他们感慨,“幸亏回来了,我的孙儿也是个好样的,否则若还在外头颠簸,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一句话,让徐妍也是后怕,幸亏早早回了王府,初初有孕最忌讳颠簸劳累,上回她亲耳听唐菡说过的。

    肃王妃赶忙又嘱咐道:“赶紧去好好歇着吧,这几个月不许再走远了,好好养胎。”又吩咐周围,“院里的人要好生照料,若谁敢生出差错,本王妃决不轻饶!”

    说完这些,还不忘嘱咐大夫,“往后你就勤盯着点,定要保母子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是。”

    大夫及众人赶紧应下,也都心知肚明,也难怪王妃如此发号施令,这可是肃王府的头一位小主子,自然马虎不得。

    又看了看仍在傻乐的儿子,王妃也是忍不住笑,嘱咐道:“赶紧带着媳妇儿回去吧,要当爹了,自己也得注意着些!”

    后面一句显然别有深意,贺昱低低嗯了一声,小两口脸上都有微红。

    肃王夫妇乐呵呵的先出了饭厅,没了长辈在,贺昱终于不用再装模作样了,上前轻轻将徐妍抱起,也不理她的小声惊呼,忙不迭的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已是初夏,虽然还未十分燥热,但他满是兴奋的抱了个人儿,等回到卧房将人放下,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但先顾不得擦拭,他就这么呆呆的盯着她看,全是止不住的微笑。

    徐妍也弯起唇角,轻声问他,“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终于有机会能单独说话了,他微微倾身,将她揽进怀,柔声道:“妍妍,谢谢你。”

    谢谢她让他当了父亲。

    她笑笑,也分外温柔,却只道了一句:“傻瓜。”

    其实她也该感谢他,曾经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嫁到那个冷冰冰的李家,连夫妻之情都不会有,更别提孩子了。可没想到再嫁,他给了她爱情,也给了她做母亲的机会,现在多好,她也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也要当娘了。

    她叫他傻瓜,他倒也不说什么,只管抱着她不松手。倒是徐妍有些不舒服了,她现在嗅觉极其敏感,他身上微微的汗味也叫她不太舒服,她轻声提醒他,“回来还未沐浴呢,去洗洗吧!”

    他松开臂弯,扶住她的肩头,问道:“你呢?一起吧,我帮你洗。”

    刚才进府时急着跟父母请安,为了不让父母等,换了衣裳就去吃饭,因此折腾到现在,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沐浴呢。

    可他竟然说要一起,她都有孕了,他还……徐妍轻咬唇,嗔他,“我听菡菡说了,头三个月不能同房。”昨晚不知也就不怪罪,可今天已经知道了,就不能放纵他,如今她知道自己已经要做母亲,保护腹中孩子就成了本能。

    他一脸委屈,“我是怕你滑倒,没别的心思……”后又拉过她的手表决心,“你放心,我会以孩子为重,绝不乱来!”

    原来是错怪了他,她有些不好意思,缓和道:“你自己先去吧,我有巧薇她们呢……”

    “可我不放心。”他急忙说。两辈子才有这么个孩子,他现在对她们母子俩极其小心翼翼,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觉得要在眼皮子底下护着她才放心。

    他黏缠起来也委实难打发,她被闹的没办法,只好应了他,他将人小心抱起,来到浴房,还想为她宽衣,却被她红着脸拒了,只好等她自己脱好,轻手轻脚的将她放进水中。

    须臾,他也除了衣裳进来了,不过并未乱来,果真是在规矩的帮她擦洗,然难得跟她如此共处,那曼妙的身体呈现在眼前,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

    她感觉到了,羞着道:“你……”

    他有些尴尬,但竭力保证,“这个也由不得我,但我保证不叫它碰你。”说完赶紧给自己胡乱洗洗,然后将她抱起穿好衣裳,放回了床上。

    从进门到现在还没叫她走过路呢,徐妍躺在榻上,又觉得有些好笑,道:“我自己能走的,你不用这么小心。”

    想想也是,但仍是不太放心,他也上到榻上,跟她再三叮嘱,“这几天我得去衙门,毕竟才办好了公事,要交代一下,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走路什么的一定要小心脚底下,还有,就在府里待着,外面现在有些乱,若是再有像上回那样的事情,就太危险了……不管你想去哪,一定要先告诉我,回娘家什么的,我陪你去。”

    一股脑儿嘱咐了一堆,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这个时候,徐妍才发现他原是这么多话的一个人,看着仍在冥思苦想的他,不由得更加暖心。

    ~~

    大夫根据徐妍的月事推算,诊出有孕的那日,已是一个半月了,她初时只是有些嗜睡,慢慢的,反应越来越明显。

    变化最大的其实是她的胃口,而奇怪的是,那时唐菡是胃口极差,就算能吃一些东西,也要呕出来,初时的三个月,照往常还清减了不少。可她自己呢,不但没有呕,反而胃口大开,常常想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某天深夜,她从梦中醒来,忽然想吃路边摊档的馄饨,其实那种食物她只在乘车时见到过几次,当时也没甚印象,更从来没有尝过,可这天夜里,她就这样疯狂的“想念”起这种小吃来,渴望到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自她有孕,贺昱的睡眠也浅了许多,此时她一醒,他也就醒了,问她:“怎么了?不舒服了么?”

    她委屈的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饿了。”

    她近来胃口很好,他倒是不意外,只是懒洋洋的笑着问她,“想吃什么?我叫膳房去做。”

    她很是为难,终于还是开口告诉他,想吃大街上的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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