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一声怒吼响起,赶车的马夫已经跪在了地上,“请王爷赐罪。出了戈壁就遇上了山贼,属下等拼命抵挡,却又遇上成王的人,属下先驾车逃出,在渭中等了整整一天,也未见其余的人跟上来,为保险起见,只好先将太妃送到,属下失职,甘愿领死!”

    “罢了,”哀恸的悲声从身后传来,老王妃哭道:“若不是为了我,她们娘三个也不会……我早该追随你父王去的,不该留下来拖累你们……”

    “太妃……”秦嬷嬷忙哭着劝道,“王妃她们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纵使再怒,可贺昱还存着一份理智,知道不能再刺激母亲,只好道:“母亲不要自责,这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置你们于险地……您先去歇着,我现在就加派人手,一定会把妍妍寻回来。”说着忙先命人将母亲搀入营中休息,自己则沉声道:“展承。”

    展承立即站出,“奴才在。”

    “即刻清点五百人,不,是一千人,回去搜寻,一定要把王妃世子还有小郡主,给本王好好带回来!”

    他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期盼了这么久,竟然等来了这样的消息,展承当然明白主子的心情,赶忙应下道:“是,奴才这就去。”语罢转身去清点人手。

    贺昱则回头,咬着牙一字一顿发号施令,“传本王旨意,一个时辰后,攻城,但有抵挡者,格杀勿论!”

    攻城,也就是攻打鹿州城,这已是京城之外最后的屏障。置他的妻儿于险地,那就休怪他无情。他恨不得马上就进京,将那个自立为皇的禽兽碎尸万段!

    他的杀气已经毫不遮掩,营中所有副将齐齐应声,“是。”

    第73章

    那一夜, 鹿州城血雨腥风。再没了从前的耐心,他残酷的如同死神。

    是的,他在泄愤。

    从前他算得上悲天悯人, 虽是出于被逼, 但这一路征战, 他能招安的尽量招安,尽量不去伤及无辜。可那一夜,凡是挡在大军面前的,都成了刀下亡魂, 他速战速决,只以冷硬兵器说话,只想赶快杀进京城,亲手斩了成王。

    他对别人仁慈,可他爱的人呢?他的女人,儿子, 还有尚未来得及见面的女儿,她们现在生死未卜,一想到她们曾面临的险境及可能会有的后果,他就差点失去理智, 险些屠城泄愤。

    可他毕竟是肃王, 他亲身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征战, 最了解战争的残酷,所以这一路才力所能及的避免伤亡,毕竟说到底, 这只是他同成王的恩怨。

    所以这才最痛苦。理智在约束着他,没有泄愤的途径,他只能无数遍的在心底祈求,保佑她们母子三个平安,早日一家团聚,这是他最大的动力。

    历经一夜又一个白天,鹿州城毫无疑问的被肃王收入囊中。

    接下来,便是京城了。

    京城是成王最后的地盘,毫无疑问,也必是最艰难的一战,可是没关系,目标近在咫尺,将士们俱都热情高涨,为了最大限度的恢复体力,贺昱命大军在鹿州足足修整了五日,第六日一早,兵临京城。

    守城的曾是在巡防营的旧识,看看这些人,就知道成王已经无将可用,贺昱冷笑,他当然无人可用了,连兵部尚书彭起都已经投向了自己,引狼入室,将异族引入内战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他早已失尽了民心。

    城墙上的人还欲做做样子劝说他几句,却被骆义冷笑一声道:“王爷有令,两刻钟内放下兵器归降者,可免一死,否则格杀勿论!”

    两刻钟?

    分明是不给人思量的余地,其实五日前鹿州的惨状早已传遍了京城,兵士之中不是没有害怕的,如今京城全部两万人的兵力都已经在此,似乎也不是眼前这如黑云一般的压城的西北军的对手。此刻生死关头,再有气节的人也在心里悄悄盼着,薛丞相所请的救兵能由天而降。

    可他们不知道的事,乌蛮人已经不可能再到来了,因为请兵的信件甚至没能出得了大陈国境。

    闻名不如一见,有些胆小的,见着肃王真容,甚至想弃甲而逃,可没时间了,副将一声令下,肃王甚至没有亲自发号施令,京城之战就已经开始。

    京城留有两万人,如今已经全被用在了守城之上,所以攻城并不十分容易,但西北军现如今的几位副将,如骆义,史智等人,此前在京城大营驻扎多年,对京城的七座城门都再熟悉不过。从前的经验对于步兵来说是个极大的帮助,历经由早到晚的六个时辰,防守最为薄弱的三个城门皆被攻破,肃王军队大批涌入,西北军内外夹击之下,京城禁军已经无力回天。

    子时三刻,最大的永安门被攻破,禁军完败。

    一路杀过来,耗费五个月的时间,终于拿到了最大的胜利,兵士们振臂高呼,士气高涨,可贺昱眼中并无多大惊喜,毕竟帐还没有算完。

    他亲自骑马朝皇宫行进,骆义见状,立刻整合五千精状兵力跟上,根据彭起的密信及刚才的亲历判断,成王已将几乎所有兵力用在了守城上,料想此刻的皇宫,应是不足为患了。不过这最后的关头,还是不能懈怠。

    然出乎意料的是,人马还未走近宫门,就已经瞧见了冲天的火光,许是不愿做贺昱的手下败将,成王竟亲手将皇宫点燃。

    “去查看下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把逆贼带到本王面前。”他沉声吩咐。

    “是。”

    骆义立即带走一半人马上前查看。

    他征战了四个月,就是为了出这口气,不亲手手刃对方,如何对得起妍妍!

    宫里宫外的人一起动手,约莫两个时辰后,大火被扑灭,有太监说,成王是在勤政殿亲自燃的火,之后并未见他逃出。可骆义等人并不相信,成王老奸巨猾,焉知这场火不是他的脱壳之计?

    可两刻钟后,前禁军统领卫景亲自前来回话,说在勤政殿龙椅之上寻到了成王,只不过在他赶到时,那人已经气绝身亡。

    众人朝卫景身后的尸首看过去,见那竟果真是成王。

    到底没能遂了贺昱的愿,他竟果真自己了结了。

    骆义同卫景一道,向贺昱复命,其实见着起火的那一刻,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结果,只不过心中始终难平怒气。他敛眉,沉声道:“即刻捉拿逆贼家眷,子嗣及党朋,满门抄斩。将其尸身悬于午门,鞭尸十日。”

    这个做法不算仁慈,几人皆是一顿。却也想到了此时尚不知下落的王妃及世子郡主,顿时也就明白了肃王心中难消的盛怒,齐齐应声道:“是。”

    贺昱则重新上马,调转马头出城,母亲还留在鹿州,他要将人亲自接回来。

    ~~

    养了十余天的伤,巧薇已经好多了,除了仍旧不敢大幅动作,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一个人待着闷,她就常到徐妍跟前来,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说话,也能缓解彼此的担忧。

    琬儿快满两个月了,已经长得极为漂亮,同元哥儿一样,模样上寻不出缺点,然相较于哥哥,那双大眼睛却是随了娘亲,且也已经会笑,动不动就给人好脸,纯净的像是春雨过后最透亮的阳光。

    巧薇如今抱不得,每每只能羡慕的看着巧卉将小郡主温柔的拢在怀里。可眼馋的却不止她自己,帐子里其余的党夏侍女们也常常流露出羡慕之情,立在一旁看。

    巧卉有些好奇,趁着她们走开,只有主仆几个自己人的时候,悄悄的问,“主子,您说这党夏王几时来打猎的,怎么也不带个妃子啊?奴婢瞧着这里只有普通的侍女们,没有侍寝的妃嫔啊?”

    徐妍瞥了她一眼,“还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巧卉嘟嘴,“奴婢只是好奇嘛……”

    正说着呢,外面响起脚步声,几人一同去看,见是独孤成昊进来了。

    几人俱都脸上一热,但愿刚才说他的话他没听见,巧薇巧卉立刻立在一旁行礼,“参见陛下。”

    徐妍也从榻上立起来,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独孤成昊扫过两个丫鬟一眼,意味深长道:“看来伤好得很快啊!”

    几人做贼心虚,尤其巧卉,脸红的厉害。

    徐妍笑笑,主动替丫鬟解围,“这还要感谢陛下,若不是贵国的精心照料,她哪能好的这么快。”

    独孤成昊笑笑,“王妃近来住的可还习惯?”

    她微微低头,客气道:“死里逃生,能平安已是万幸,得陛下照拂,岂有不习惯之礼。”

    她客气疏离,是妇人对外男最寻常的礼数,不知为何,独孤成昊眼中却隐隐的,有一丝失落,但帐中人俱都低着头,并无人察觉。

    榻上的小娃儿不知愁苦,冷不丁的“咿呀”了一声,他眼睛一亮,看了过去,问道:“小郡主很可爱,可否让本王看看?”

    知道他不是坏人,虽然有些犹豫,徐妍还是点头道:“好。”然独孤成昊才稍稍向琬儿迈近一步,却被什么给拦住,低头一看,原来是元哥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小家伙原本在一旁玩小木弓,忽然有此举动,叫众人都有些意外,还没等问,元哥儿自己说,“不许欺负我妹妹。”

    独孤成昊一愣,笑着说,“本王只是觉得你妹妹可爱,想看看她,并不会欺负她。”

    元哥儿却一脸倔强,“除了我们家的人,谁都不许碰我妹妹。”

    独孤成昊有些惊讶,问道:“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懂得保护妹妹?”

    元哥儿点头,“爹爹说的,我是哥哥,我要保护妹妹。”

    分开这么久,小家伙除过偶尔会问起爹爹,其余时候表现的似乎都并未放在心上,徐妍原以为,儿子还太小,也许不懂思念,如今才明白,原来小家伙一直在记着爹爹的话。

    眼眶忽然有些温热,她赶忙道:“小孩子不懂事,陛下莫要见怪。”

    独孤成昊又把目光转向她,瞧见她微红的眼眶,喉头动了动,道:“世子很有尊夫风范,王妃教养得好。”

    她勉强笑笑,“叫陛下见笑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道:“不知陛下有无我大陈境内的消息,如今战事如何?”

    独孤成昊道:“这个……需要时日打探,既然王妃挂念,我回头就叫人去查。”

    她点头道:“多谢了。”

    分别太久,她实在挂念他,虽说牵挂的人有太多,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

    独孤成昊欲言又止,但身边还有他人在,始终不便说些什么,只好道:“王妃歇着,本王还有事,先告辞。”

    两个丫鬟又一起行礼,徐妍点头,等来人走出帐篷,才轻轻叹息一声。

    没几天后,独孤成昊又来了。

    独自一人进到帐篷里,他主动道:“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同王妃谈一谈……”

    原本在等贺昱的消息,此时见他这样说,徐妍不禁紧张起来,怔愣了一下,点点头,示意巧薇巧卉先带着元哥儿出去,琬儿还小,又在榻上睡着,应是不碍事的。

    元哥儿仍对他有些警惕,但看见娘亲的目光,也没再执拗,跟着丫鬟们出去玩了,帐中清净下来,徐妍凝眉道:“陛下可是有消息了?我夫君……现在如何?”

    独孤成昊望着她,稍稍默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说,我愿意照顾你,你可否跟我回党夏王都?”

    满心在等着贺昱的消息,冷不防听见这样一句,徐妍脑子没有转过来,惊讶道:“你为何这样说……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话末随着眼泪一起流了出来,叫看他的人心中一颤。

    她紧咬唇,微微开始颤抖,独孤成昊不忍她伤心,忙缓和道:“你误会了,他并没有死,他很好,刚刚已经攻进了你们的京城。”

    泪水俱都凝在脸上,徐妍一愣,“真的?他没事?”刚想放下心来,却又有些疑问,“那你刚才为何那样说?”

    知道她还没明白,独孤成昊轻叹一声,缓声道:“因为我……真的想照顾你。”

    他垂下眼眸,道:“那时在胡杨林外见到你,纵使你是他的女人,三年来我也一直念念不忘,其实不怕你笑话,我每年之所以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狩猎,无非是……无非是因为这里离你最近罢了。”

    话尾的声音渐渐变弱,然后是一阵沉默。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徐妍惊了又惊,想了又想,才道:“陛下玩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妇人,早已是别人的妻子,且也已经有了孩子,贵国美女如云,陛下实在不该这样说。”

    “我没有玩笑。”他忽然抬眼看着她,而后又一笑,“你的丫鬟不是问,我为何未带嫔妃来此处?其实我没有嫔妃,仅有的王后也不过是早先的父母之命……”

    说到这里,他眼中重又涌起希望,又道:“如果你愿意,我会把王后之位给你。”再看看榻上的小人儿,又说:“我会把你的女儿当做亲生骨肉,你的儿子如果愿意留下来,我也愿意照顾他,倘若他要回去,我会想办法将他送回……”

    “陛下又玩笑了。”话未说完,被徐妍赶紧打断,“我是他的妻子,两个孩子也都是他的骨肉,我们不会离开他。”

    再次被拒绝,身为君主的独孤成昊当然不好受,她一直不看他,他只好将目光移向别处,道:“你们不会离开他?可他呢?你们险些出事,这么久了,他却只顾打他的江山,何时曾想过要寻你们?他爱江山不爱美人,你现在还不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吗?”

    “他不会!”

    徐妍忽然厉声强调,“我在他心中是什么分量我很清楚,他不可能置我们于不顾!我们身处国境之外,他如何能想到?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她处处在维护他,叫独孤成昊心里愈加不是滋味,人无完人,尤其思慕的女子却求之不得,那种失落可想而知。年轻的党夏王忽然问道:“哦?是啊,我差点忘了,你们此时身处我党夏境内,他如何能找到?那么王妃肯不肯跟我赌一赌,倘若我不放你们回去,尊夫会找到你们吗?”

    “你……”

    徐妍一时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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