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门卫处倒是亮着灯,见有车子过来,门卫走了出来。

    “柳叔,麻烦您打开一下 ,”成实把副驾驶的车窗按了下来,客气地对门卫大爷说道。

    柳大爷一见是成实,特别开心地说:“是成医生回来了啊。”

    他弯腰看了一眼开车的言喻,像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成实倒是先笑道:“柳叔,这是我妹妹,刚从国外回来。”

    “妹妹呀,”柳大爷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这就更开心了:“难怪跟你长得这么像,可真漂亮啊。”

    言喻微挑眉,要知道她没车灯,所以车里漆黑一片。

    大爷眼力可真好,还能看出她长得好看。

    等柳大爷进去开了横杆,言喻开车进了小区。这个小区一看就是拆迁安置房,环境不算好,小区的主干道上都停着车,好在言喻车技还算不错,要不然真要蹭着。

    一直往里开了两三分钟,成实指着旁边的楼说,“就是这里了。”

    言喻停下车,成实推门就准备下车,言喻突然开口:“哥哥,今天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我改天再来看你和妈妈。”

    她说地有点着急,还有点儿害怕。

    那种害怕又和面对成实不一样,她连握着方向盘的手掌都泛着白。

    “你,”成实想了想,声音放缓地问:“不想见妈?”

    “不是,”言喻立即否认。

    不是不想,是不敢。

    **

    当言喻听到成实需要截肢的时候,是真的要疯了,她抱着孟仲钦就拼命地喊:“爸爸,你救救成实哥哥,你救救他,别让他们给他截肢。爸爸,爸爸……”

    孟仲钦抱着她,一个劲地安慰:“好好好,爸爸救他,爸爸一定会救他的。”

    当晚,北京最好的骨科专家被请了过来。

    他们坐在手术室里,连宋婉都赶了过来。她刚表演结束,就接到了孟仲钦秘书的电话,等到了医院时,她看着孟仲钦怀里一身血的言喻,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在手术室门外,他们足足坐了一整夜。

    言喻连眼睛都不敢眨,就那么看着手术室的灯,仿佛在期待着下一秒它就能熄灭,可又真的害怕下一秒它真的熄灭。

    那盏灯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

    刀光逼人,剑锋凌厉。

    随时都会落下来,扎在她心头。

    就连孟仲钦和宋婉都不敢叫她去休息,他们都陪着言喻默默地守在门口。手术足足进行了三十五个小时,中途甚至换了好几拨医生。

    就连孟仲钦都没想到,这么柔弱的言喻,能这么倔。

    他们甚至没敢让她离开,只是想让她去病房休息躺一下,她都坚决不同意。憋着气,一句话不说,可谁敢碰她一下,她的眼神红地能吃人。

    因为成实的腿随时都需要截肢,这个手术必须要由他的亲人签字。

    在这个世上,真正能为成实签字的,只有一个人。

    成母是第二天赶到的,是孟仲钦的秘书亲自去机场把人接来的。

    这是孟仲钦和宋婉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一个叫他们内疚的女人。当年他们得知抱错孩子之后,便前往成家去找言喻。他们把这件事告诉她,这个大字不识的山里女人,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纸张,半晌才问:“那我的姑娘呢?”

    谁都不知道她的女儿去了哪里,孟清北并不是她的孩子。

    临走时,孟仲钦给了她一张卡,里面有十万。原本她是不要的,最后孟仲钦再三塞给她。原以为她收下了,可言喻回北京收拾自己行李的时候,在包里找到了那张卡。

    这一次,再见到她,老了不少。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地有些发白的衣裳,脚上是一双平底黑皮鞋,头发已经有些发白了,连脸上的皱纹都添了不少。

    秘书领着她过来的时候,成母茫然地看着他们,随后把视线落在了言喻的身上。

    “你哥哥怎么了,”成母说话,带着浓浓的乡音。

    可一开口还是叫言喻红了眼眶,她死死地攥着自己衣裳的下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告诉妈妈,哥哥是为了救她,才出车祸的。

    她也不敢告诉她,他的腿很可能保不住了。

    “果果,”成母又喊了她一声。

    她不知道她现在叫言喻,在她的心目中,她还是果果。

    就在此刻,突然手术室里有人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孟仲钦的面前,无奈道:“腿是真的没办法保住了,需要做截肢手术,家属到了吗?”

    这是主刀医生,孟仲钦动用了私人关系请他来,就是希望能保住成实的腿。

    成母愣住,她听得懂普通话,可是她听不懂先生说的话。

    当医生拿了手术书让成母签字的时,她茫然地看着医生问:“先生,我儿子的腿真的不行了?”

    一个半头白发的母亲,一脸无助又茫然地看着对方。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有些不忍。

    谁都不知道,这个千里迢迢从远方赶来见她儿子的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签截肢的手术书。

    医生拿着手术书离开之后,整个走廊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静。

    孟仲钦知道这件事始终要有个交代,便把事情的过程告诉了成母。肇事的司机已经被抓住了,不仅是成实,还有两个伤患。

    可他还没说完,一直站在那里的成母,突然走到站在宋婉身边的言喻跟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地言喻往旁边一歪,她已经一天多没吃任何东西了。

    “都是因为你,你哥才会这样的,我前世到底做了孽……”成母哭着喊道。

    当她又要打的时候,宋婉挡在了言喻的面前。她没拦着成母,而是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

    她满脸泪水地看向失控的成母,哀声道:“求求你,别打我的女儿。”

    “言言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宋婉哭着求道。

    孟仲钦上前扶着她,他们谁都没伸手拦一下。

    他们都是为人父母,能理解此刻一个母亲绝望的心情。

    “我们会对成实负责一辈子的,如果他真的截肢了,我们孟家会护着他一辈子,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别怪言言,”宋婉不知道应该怎么求她,可她知道,如果把这件事都怪在言喻的身上,这孩子会没活路的。

    成母此刻扯着自己的衣裳,痛苦地只能捶自己的胸口,她拼命地打着自己。

    恨不得此刻躺在里面的是她才好。

    在听到宋婉这句话后,她满眼痛苦:“我们成实,以后是要当医生,要当医生的啊。”

    说完这句话,她扑通一下地坐在地上。

    孟仲钦想上前扶她,也被她一把推开了。

    她哭地太绝望了,一辈子的期望,拼命咬牙供养出来的儿子。丈夫死后,即便是再难,她也没想着要改嫁,因为有两个孩子啊。

    当时有人见言喻长得好看,又见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就说让她把言喻干脆送人了。

    她咬牙忍着啊,因为都是她的孩子啊。

    可谁知她拼命养着的女儿,根本不是她的孩子。而她眼看着就要熬到头,看着儿子有出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累了,坐在地上。

    “当年要不是你生病要吃苹果,成实爸爸也不会一大清早赶集,在山路上出事,”她像是呓语一样,可是却听的对面孟仲钦和宋婉都脸色大变。

    他们只知道成父早逝,却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宋婉捂着嘴,几乎想要给她跪下。

    而一直没说话的言喻,茫然地抬起头。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雪白的皮肤上手指印那么清晰,眼底明明都是血丝,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如果可以,她愿意现在就去死。

    言喻被赶走了,因为成母看见她太过激动。宋婉只能将她带回家,而孟仲钦依旧留在医院里。

    宋婉陪着她,连眼睛都不敢闭。

    可她很却很乖,乖地叫所有人都害怕。

    她没再提出去医院看成实,她按时吃饭,整日整日地睡觉。学校那边,孟仲钦干脆让人给她请了长假,学校也知道她的情况,同意她下学期开学时再期末考。

    当时蒋静成正在忙着毕业分配的事情,要去新的部队,集训一个月。

    宋婉想打电话让他回来,最起码让他陪陪言喻,陪着她熬过这一段。

    孟仲钦却阻止了她。

    那天晚上,往这一个月里的普通夜晚一样,宋婉离开言喻的房间。孟仲钦正在打电话,她进门的时候,他挂了电话,低声说:“言言睡了?”

    “嗯,”宋婉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孟仲钦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早点睡,我们坚持住,言言才能坚持住。”

    成实的事情,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不好过。

    宋婉点头,两人关灯在床上休息。可不知道为什么,宋婉突然起身。孟仲钦被她的动作惊醒,还没说话,就见她已经赤脚下床,匆匆走了出去。

    当她再也打不开言喻房间门的时候,宋婉的心,沉了下去。

    她凄声尖叫,孟仲钦随后冲了出来,踹开了言喻的房门。

    窗台打开,晚风灌进来,踹门的声音惊动了坐在窗口的人。言喻穿着睡衣,安静地坐在那里,长发披肩,温柔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美地真像一幅画。

    “言言,”宋婉见她坐在那里,腿软地几乎当场要跪在地上。

    孟仲钦脸色铁青,呵道:“言喻。”

    言喻坐在窗上,看着天际那一轮圆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月圆了,可人却散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像是鸵鸟,好像要永恒地保留着这个姿势。

    言喻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开,她说:“对不起,我好像真的熬不下去了。”

    虽然她每天都躺在床上,可一闭上眼睛,都是那副画面,是成实哥哥满身血躺在那里,她拼命地想要熬下去,想小成哥哥,想着成实哥哥,想着父母,想着身边所有的人。

    可是不行,真的不行了。

    孟仲钦看着她,表情沉重:“言喻,爸爸知道,这很难。就算是到了爸爸这个年纪,如果遭遇你现在的事情,也会很难。可死真的能一了百了吗?你死了,爸爸妈妈会痛苦,就连成实和成家妈妈也会痛苦的。成实是用命救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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