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倦意再度袭来,令宁彦章眼前发黑,额角处的大筋突突乱跳。我既然不是二皇子,我到底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家住什么地方?父母又是谁?

    这些问题,当初他曾经被五当家李铁拐逼着回忆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都找不到确切答案。记忆里,某一个段落竟然完全是空白的,比大雪天的地面还要白,没有留下任何作为人类的痕迹!

    “看看,你既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证明你不是郑王殿下?”早就将宁彦章的反应预料于心,郭允明摊开手,带着几分无奈补充。

    “我不是,肯定不是!”宁彦章拼命将自己的眼睛挪开,不肯继续与郭允明的目光相对。此人会妖法,每次自己的眼神与他的眼神发生接触,就不知不觉地想顺着他的口风去说。而万一自己承认了第一次,保证以后就彻底由其摆布。

    “光否认没用,你总是爹娘生出来的吧?总得有个名姓吧?那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郭允明不疾不徐,用非常柔和,且充满诱惑的嗓音继续追问。

    好像看到了一株曼陀罗花,在自己眼前缓缓绽放。美艳、妖娆、且散发着浓烈的香味,令人忍不住就要伸出手去,将它摘下来,死死抱进怀里。宁彦章的右胳膊抬了起来,悬在半空,五指开开合合,“我,我肯定是爹娘生出来的。我有名姓。我,我姓石,家住……”

    不对!一股清凉的微风,忽然涌入脑海,将曼陀罗的香味驱赶得无影无踪。

    “你想不起自己是谁不要紧,原来姓什么,爹娘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忘了要努力活得好,努力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二当家宁采臣的话在他耳畔响起,令他的眼神快速恢复清明。

    曼陀罗花瞬间凋零,所有美艳与妖娆都消失不见。此刻让他看得最清楚的,是几根手臂粗的铁栅栏,将他关在华丽的屋子中,如同养在笼子里的金翅鸟。

    “你会妖术!”将半空中的手臂果断收回,宁彦章大声叫嚷!“刚才说得不算,你控制了我,你用妖术控制了我。我姓宁,叫宁彦章。是瓦岗二当家宁采臣的儿子。至于什么狗屁二皇子,与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一次功败垂成,郭允明这回却没有恼羞成怒。笑了笑,非常从容地转身,回到矮几旁。弯腰捡起一卷画轴,又迈着四方步走了回来。“拿着,你看看画上的人谁?别怕,我不会妖术。画上也没抹毒药!等你看完画,就可明白我并非故意逼你!”

    “谁?”宁彦章迟疑着接过画轴,展开观瞧。

    透过从车窗处渗进来的日光,他看见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全身金盔金甲,在万众簇拥下,宛若一个下凡的天神。

    很显然,画师在拍马屁,故意通过某种技巧,将此人衬托得极为英武不凡。不过单纯从画工上讲,动笔者已经到达了大师水平。只是用了简单的几个线条,就勾勒出了金甲将军的凯旋归来,万众景仰的场景。并且每一个五官的形态,都极为传神,仿佛有一个真人的灵魂就藏在画里边,随时都可能从纸上走下来。

    那个画中人眉毛很浓,鼻子稍微有点扁,却与瓜子脸配合得恰到好处。虽然瓜子脸长在男人身上,略显柔媚有余。但再配合上虎背熊腰的身材和孔武有力的手臂,竟然在高大威猛之外,给人一种别样的亲切之感。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想跟他成为朋友,或者同僚,而不是仅仅当作一名将军来追随。

    “看清楚了吗?他是是谁?”郭允明在不摇晃他那把掉了毛的羽扇之时,看起来反倒多出了几分读书人特有的从容洒脱,站在少年人的身侧,笑着询问。

    “不认识,但是……”宁彦章缓缓摇头,说话的语气中却充满了迟疑。除了亲切之外,画中人还给了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曾经见过,并且见过很多次,彼此之间的关系非常近,近到几乎是血脉相连。

    猛然间心脏打了个哆嗦,合上画卷,他抬起头在车厢中四下寻找。浓浓的眉毛在略扁的鼻子上方紧皱成团。

    “我这里有!”郭允明非常及时地,从衣袖里掏出一面铜镜,从两个栏杆的缝隙之间递了过去。

    “啊——!”宁彦章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劈手夺过镜子,目光彻底僵直。在光洁的铜镜表面,他看到一个略扁的鼻子和一双浓黑的眉毛。虽然因为肥胖而稍显走形,但瓜子脸轮廓却依旧在,只要瘦下来就会变得分明。

    “当啷!”手中铜镜子掉到了地上。他又迅速展开画轴,目光从纸上一寸寸扫过。在画轴的一角,他看到了几排细小的文字,“郑王讨安重进凯旋图,臣阎子明奉旨作画为记,天福六年十一月丁丑。”(注1)

    “不——!”缓缓蹲下身体,抱住脑袋,少年小肥从灵魂深处和嘴里,同时发出悲鸣。

    郑王就是被契丹人掠走的皇帝石重贵,这点儿,通过近一段时间的反复折腾,他已经知道得非常清楚。天福六年,则是儿皇帝石敬瑭的年号,通过前一段时间的恶补,他也弄得非常明白。郑王石重贵的眉眼和他长得非常相近,他,他不是石延宝,又能是谁?

    “怎么样,殿下,您想起来了么?”郭允明的声音再度从两根铁栏杆夹缝之间传来,宛若成片的曼陀罗,在黑夜里散发着诱惑的花香。(注2)

    注1:石敬瑭之所以传位给石重贵,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年幼之外,很大原因就是石重贵曾经展露过一些军事才华。但是他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过分相信自己的军事才华,石重贵才果断拒绝了继续当孙皇帝,最终战败,被契丹人俘虏,国破家亡。

    注2:曼陀罗花,红花曼陀罗,一种观赏植物。也可以用于提炼麻醉剂,历史上蒙汗药的主要成分,据说便是此物。

    第二章 霜刃(六)

    “我……?”小肥蹲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他是二皇子,被契丹人掠走的那个皇帝石重贵的小儿子!失落于民间的两个皇子之一。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活着的那个。

    只要他点点头,他就会成为大晋国的唯一继承人,进而坐拥如画江山。

    尽管这个皇位有些名不符实,注定要受汉王刘知远的操纵。可他并不是没有机会夺回权柄。据他这些日子所了解,眼下除了汉王刘知远以外,好像还有其他四、五家节度使手握重兵。如果应对策略得当,他完全有可能坐山观虎斗!

    摆在眼前的诱惑是如此之甘美,令他很难鼓起勇气去拒绝。然而,脑海里却有股钻心的痛楚,一波接一波袭来,一波波地提醒着他,二皇子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不是凤子龙孙,绝对不是。虽然他跟画上的人长得很像,但除了长相之外,其他方面,他跟石家一点儿都对不上号!

    “微臣不仅仅是汉王的臣子,更是大晋的臣子。圣主陛下当年曾经对微臣有活命之恩,微臣,微臣没力气为陛下阻挡契丹铁蹄,却愿意以一腔热血荐于太子您!”郭允明忽然撩开长袍,双膝跪到,冲着小肥深深俯首。

    “你……?”小肥抬头,呆呆地看着他匀称的身材和包裹在帻头下一丝不苟的黑发。石重贵对姓郭的有什么旧恩?他记忆里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但以他对郭允明的认识,如果得到此人暗中相助,将来从刘知远手里夺回权柄的胜算会增加一倍!(注1)

    “微臣可以对天发誓!”见小肥似乎已经心动,郭允明又磕了个头,迅速举起右掌,“神明在上,郭允明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必以赤心辅佐吾主,如有……”。

    “轰隆——!”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马车猛地刹住。将他和小肥两个人,同时摔成了滚地葫芦。

    “救驾!”

    “救驾——!”

    “殿下勿慌,末将前来救您了!”

    ……

    田野里,呐喊声宛若海潮。很快,便有羽箭射在了车厢上,急促如雨打芭蕉。

    “该死!”郭允明咬着牙爬了起身,从矮几下抽出一把横刀,“殿下勿慌,只要微臣一口气在,就没人能伤得到您!”

    说罢,一纵身,以与儒生形象极不相称的灵活,跳出了马车之外。随即,又用胳膊肘用力一碰,干净利落地将车门从外边扣紧!

    “哎!哎——!我,我还在铁笼子里头关着呢!”小肥爬起来试图出门查看一番,外边来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却被冰冷的铁栏杆挡在了后半截车厢里。

    郭允明的声音紧跟着从外边传来,带着股子如假包换的老辣,“郭方,你带着两个伙的弟兄去前面冲开道路!韩鹏,你带领两个伙的弟兄,侧面迂回过去,抄对手的后路。李文丰、王修武,你们两个带领麾下弟兄跟着我,去称称来犯之敌的斤两。其他人,留在这儿一起,把马车围起来,不给任何贼子可乘之机!”

    “唉!”知道没人再顾得上自己,小肥长长地叹了口气,再度将目光落在铜镜和画卷上。

    像,越是比较,他发现自己跟画上的郑王越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也许至少稍稍变瘦一点,就会难分彼此。

    我是二皇子,大晋国的二皇子!父母被契丹人掠去了塞外,受尽非人折磨。我一定要卧薪尝胆,早日重振国威,亲自带兵把他们接回来!

    想到这儿,他就觉得一腔热血都往头顶上涌。真恨不得立刻冲出马车,与郭允明等人并肩作战。然而,冰冷的铁栏杆却毫不客气地提醒他,只要他不肯承认自己的皇子身份,就依旧是个囚徒,谁都不是他的臣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是二皇子,我是郑王,郑州刺史!”双手握住栏杆,他奋力拉扯,同时扯开嗓子高喊。

    却没有人进来响应,车厢外,喊杀声震耳欲聋。很明显,攻守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

    “别打了,你们不是要救驾么?孤是郑王,孤命令你们都住手,全都住手!孤以郑王身份命令你们罢手言和!”突然想起来袭者先前所报出的目的,小肥继续大喊大叫。

    既然双方都想为他效力,他就勉为其难接受便是。反正债多不愁,给一个人当傀儡是当傀儡,跟一帮人当傀儡还是当傀儡,对傀儡本身其实没什么差别。

    仿佛听见了他最后一句话,马车门忽然被人从外边用力拉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纵身跳了进来。“殿下,快跟我走。侍卫亲军左厢第二军第四指挥使冯莫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说罢,举起手中钢刀,在铁栅栏上劈出一串火星,“当啷啷啷啷……”

    “你,你既然是前来救驾,为什么会跟郭允明的人自相残杀?赶快住手,出去替我,替孤传口谕。就说孤叫你们都别打了,双方一起保护孤去太原!”很不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小肥向后退开两步,硬着头皮吩咐。

    “殿下,刘知远老贼没安好心!你不能去他那边。”络腮胡子冯莫根本不肯听从他的命令,继续举着钢刀朝铁栅栏乱砍乱剁。

    “刘知远安的什么心思,那是我,那是孤的事情。你立刻给我停手!别砍了,砍开了我,孤也不肯跟你走。孤根本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安的不是跟别人一样的心思?!”小肥气得直跺脚,扯开嗓子,大声咆哮。

    “你……”壮汉闻言抬头,愣愣地看着他,满脸失望。“殿下,殿下你说什么?你不相信末将?你为何不相信末将?末将,末将是皇后的族人,末将在你六岁的时候就抱过你,你全忘了吗?!”

    “啊!”小肥大惊失色,诧异声音脱口而出。

    对方居然抱过他,知道他小时候的模样。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根本就没见过此人?甚至记忆里连一丝相关的内容都找不到?

    正准备再多问几句,核实一下双方的身份。耳畔又传来了一声大喊,“殿下勿慌,微臣回来了!贼子,休得伤害我主!”

    话音未落,郭允明已经如同只鹞子般跳入马车。隔着铁栅栏,跟络腮胡子冯莫两个战做一团。刀来刀往,各不相让。

    “住手,赶紧住手!他也是来救驾的。我,孤命令你们两个住手!”小肥向前冲了几步,将身体贴在囚禁自己的铁栅栏上大叫。

    还是没人听他的命令。郭允明与冯莫两个如有着百世之仇一般,刀刀直奔对手要害。很快,便有鲜血飞溅起来,将地上的轴画染了个通红。

    “你们两个到底要干什么?”小肥又是气,又是急,弯腰将轴画捡起,拿着衣袖擦拭血迹。哪里还来得及?红色的血浆转眼就把墨迹冲散,将人像的面孔冲得一片模糊。

    “你毁了我父亲的画像!”失去亲人的痛苦,迅速占据了他的身体。让他瞬间失去全部理智,指着络腮胡子冯莫和白衣郭允明大声斥责,“你既然是他的侍卫,为什么对他毫无敬意。还有你,刚刚说过要对我效忠,却将我的命令置若罔闻!”

    还是没人搭理他,冯莫断了一只左臂,却越战越勇。郭允明的幞头被砍掉了一半,劈头散发,状若疯魔。

    很快,车厢内又闪起了第三和第四道刀光,两名身穿铁甲的都头相继跳入,与郭允明一道,将冯莫砍翻在地,一刀切断喉咙!

    “殿下勿怪!”郭允明腾出右手,在冯莫的尸体上来回摸索,“此人早已投靠了契丹,身上肯定有契丹人的腰牌!”

    然而摸索了半晌,他却空着手站了起来。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骂道:“这狗贼,可真是奸猾!居然一点痕迹都不肯留。李文丰、王修武,你们两个去审理俘虏,半个时辰之内,务必把他们的嘴巴撬开,问清楚幕后主使者是谁!”

    “是!”两名都头躬身施礼,拎着血淋淋的横刀跳下了马车。

    “进来几个人,清扫车厢!”郭允明避开小肥狐疑的目光,将自己半截身体探出车厢外,继续发号施令。

    几名兵卒拎着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赶到,弯下腰,卖力地擦拭。不一会儿,就将车厢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血腥气依旧有些浓烈之外,再也没留下任何厮杀的痕迹。

    都头李文丰这时也有了收获,拿着块写着血书的白布快速返回。先冲着郭允明行了个礼,然后压低了声音汇报,“启禀长史,有几个俘虏招认,他们是祁国公的手下!”

    “这头老狼鼻子可真尖!我先带着殿下启程,你找其他人再仔细核实一遍口供。核实过后……”果断挥了下手,他给出了对方足够的暗示。

    “遵命!”李文丰拱手躬身,然后快步离开。

    郭允明则继续指挥着手下的骑兵们,整顿队伍,包扎彩号。待马车重新粼粼开动之后,才用力关好到了车门。

    回到铁栅栏,他冲着小肥躬身施礼,“殿下恕罪,事关您的安危,微臣不敢有丝毫马虎。刚才的汇报您估计也听见了,对方是祁国公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关于您的消息,特地追了过来,想劫持了您去许州!”

    “祁国公,祁国公是谁?”小肥听得似懂非懂,顶着满脑袋的雾水询问。

    “你,殿下居然不知道谁是祁国公?!”郭允明也被小肥所提的问题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苦笑着说道:“是微臣之过,微臣竟然忘了,殿下曾经受过伤!”

    “我好像隐隐听说过这个官爵,却跟真人对不上号!”小肥指着自己的脑袋笑了笑,尴尬地摇头。

    “殿下勿怪!请容微臣慢慢说给你听!”郭允明没办法,只能暂时当一回老师,将对手的来龙去脉详细介绍,“祁国公就是许州节度使符彦卿!当初狗贼杜重威率部投敌,滹水失守。圣主下旨调他和高行周率部入卫汴梁,他却与高贼一道,半路向契丹人递了降书!如今见契丹人马上要撑不下去了,才又跳出来做忠臣义士状!”

    “哦,原来如此!”小肥听了,心中立刻对符彦卿失去了好感,连带着,对刚刚在自己面前被杀掉冯莫,也再无半点同情。只是看看怀里已经被血水润得模糊不清的画像,觉得好生惋惜。

    “殿下不要难过,汉王府内,应该还有圣主的其他画像。”不愿让他为了一幅画而萎靡不振,郭允明低声宽慰。“等夺回了汴梁,皇宫当中,也肯定还有圣主和已故圣后留下的许多遗物!殿下可以专门开一处宫殿收将起来,以备随时追思!”

    “噢——!”小肥依旧觉得难过,心不在焉地点头。但是很快,他就又愣了愣,抛出了第二个古怪问题,“已故圣后,你刚才说,我娘亲,我娘亲已经没了?是谁害死了她,告诉我,赶紧告诉我,我一定给她报仇!”(注2)

    “殿下,殿下,殿下不要急!”郭允明再度被弄得哭笑不得,摆着手解释,“殿下的生母出身名门,乃宪、德二州刺史张公之女。性情贤淑,只可惜天不假年。因病薨于天福初,当时圣主还未曾登基。”

    “啊!这,这……”小肥愣了愣,面红过耳。

    即便真的是二皇子,他依旧有很多功夫需要下。否则,在大晋朝的一干老臣面前,非被视为冒名顶替者不可。

    好在郭允明早就从吴若甫嘴里,得知他曾经因头部受伤而留下了隐疾,提前做足了准备。先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走回矮几旁,从下面摸出一卷书册。双手捧着递将过来,“此处距离太原还有小半个月的路程。殿下如果有空,不妨对着这卷宗谱仔细回忆一番。里边是抄录的是本朝皇家众位圣人的名讳,殿下看了,估计有助于尽快恢复记忆!”

    “啊,多谢!”小肥如获至宝,隔着铁栅栏取过书册,快速翻动。

    书册最表面几页,也几乎被人血润透,但字迹笔画却清晰如故。只是上面的文字内容颇为复杂,句读难度,也远远超过了他的学识水平。

    皱紧眉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书册最表面几页是上的血污,他一边努力浏览,试图不依靠任何人,就读懂自家的族谱。

    这个动作,却引起了郭允明的误会,赶紧陪着笑脸,低声解释:“无妨,那些血迹,干掉就没问题了。这本皇家宗谱,是圣主即位后,特地着有司誊抄留档的。去年汴梁被破时,才辗转流入微臣之手。经过了这么多年,上面的文字早已成了老墨,即便被血水润透了,也不会模糊!”

    “噢——!”小肥第二次心不在焉地回应。眼角的余光,却不小心落在了怀中的画卷上。勾勒出人像的墨迹散得更厉害了,几乎与血迹融为了一体,很难再分清楚彼此谁先谁后。

    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郭允明脸色微红,缓缓退开一定距离,以防某个傻子暴起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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