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排彪形大汉冲入堂内,拿起账册,就准备按个请众位乡绅上前用墨。

    众乡绅顿时吓得再也顾不上从长计议,“噗通!”“噗通!”“噗通!”接二连三跪倒于地。一边磕头,一边争先恐后地喊道:“大人且慢,大人且慢。草民想起来了,草民刚刚想起来,我家另外还有一处存储粮食的仓库,我打算全部捐献出来,全部!”

    “草民,草民认捐,认捐三千,不,五千石!”

    “草民,草民家里,刚好还有两千石余粮,愿意,愿意全部捐给太子殿下和郑侯爷,赈济灾民!”

    “草民认捐三千石……”

    “草民……”

    “各位,末将刚才都把账本写好了,你等这样一来……”潘美看着这群汗出如浆的铁公鸡,心中笑得好生畅快。该,活该,叫你们软硬不吃!也不仔细想想,我家将军连契丹人的千军万马,都能杀个七进七出,还怕治不了你们这群滚刀肉?!

    “将军,县令大人……”众乡绅跪直身体,大声干嚎,“行行好,二位大人就行行好,让我等多捐一些吧,我等看着那些没饭吃的难民,其实心里头每天也犹如刀割啊!”

    “是呀,将军,县令大人,我等回家就让族人省吃俭用,一定与流民们共度过难关。”

    “改了吧,改了吧,潘将军,行行好,就让我等改了这一次吧!”

    ……

    “也罢,末将就勉为其难,收下尔等的善心!”听众人哭得狼狈,潘美装出一幅感动的模样,撇着嘴回应,“不过,记住了,是平价买入,不是让尔等白白出粮食。实话,这点儿钱,我家侯爷看不上,太子殿下更看不上!”

    “是,多谢将军,多谢侯爷,多谢太子!”众乡绅闻听,捐出去的米粮,居然还能按平时价格换回现钱。顿时如蒙大赦,一个个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敢动歪心思,继续囤积居奇,害得自己把贪婪吝啬的名字,刻在石头上,遗臭万年。

    “唉!”站在远处看了半晌热闹的柴荣,连连摇头苦笑。三弟这招够奸够狠,端地是把一众铁公鸡的心思,算了个精光。“顺子,你让潘美继续,不要出来。孤走了,不耐着你等继续放手施为!”

    完,也不待李顺回应。起身就朝门外走去,刚出大堂,便再也忍耐不住,扬起头来,笑了个酣畅淋漓!

    第八章 人心(一)

    齐州,暴雨初晴。

    浑黄的河水,带着不知哪里冲起来的树枝石块,像沸腾般,咆哮鼓荡而下。一次又一次,拍打着堤坝,发出闷雷般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声声急,声声敲得河堤摇摇欲坠。

    大大小小的漩涡,沿着堤坝边缘席卷而过。就像地狱里魔鬼张开的大口。无论什么东西落入其中,都瞬间被吞得不见踪影。

    如此险恶的态势下,通常是不会有人胆敢再靠近河堤的。且不说稍不小心就可能滑进水里头,被卷去东海喂龙王麾下的虾兵蟹将。即便人走得再稳,侥幸没有滑倒,万一脚下的河堤倒塌,下场也是万劫不复。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有些特殊。阳光刚刚刺破了乌云的阻拦,便有三万多民壮,推着独轮车,扛着铁锹和扁担和草编口袋,浩浩荡荡朝河岸扑了过去。紧跟着,数万条手臂齐齐挥舞,用泥沙将袋子填满,用独轮车将填满了的袋子推上河堤,然后一个挨一个码过去,顷刻间,就让原本摇摇欲坠的河堤,长高、变厚了半尺有余。

    “起……落……起……落……”

    “起……落……起……落……”

    满是泥泞的堤坝上,一排精壮的汉子齐声喊着号子,将手中的大沙包,继续填到堤坝最单薄处,加宽,加高,加固。

    有个别地方,河水已经顺着蛇鼠钻出来的孔洞向外喷涌。三五个身穿火红色号衣的沧州军士兵率先扑上去,用木板死死顶住出水孔。数百名训练有素的民壮紧随其后,砸下木桩,系住绳网,然后用沙包和石块,堆出一座座坚固的堡垒。

    熟练,专业,且有条不紊。从濮州、博州到齐州,数百里险情,一寸寸排除下来。早就令参与治河的士兵和民壮们,炼出了铜筋铁骨和火眼金睛。先派出一小股精锐,站在河岸附近粗粗一望,就能判断出最危险的地方在哪。然后竖起旗帜,吹响铜笛,转眼间,就能发现的问题,传遍全军。

    接下来,便是规划、调度和临场指挥了。虽然河水不是敌军,但治河抢险,所需要本事,其实和领兵作战差不多。都需要主将料敌机先,并且身先士卒。都需要士卒悍不畏死,且令行禁止。都需要将士们上下齐心,众志成城……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临近拐弯处的三里长河堤,总算被加固到了一丈宽。大大小小沙包,就像数万名英勇的士兵,肩膀并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直面沸腾的河水。而先前嚣张霸道的黄河水,在整齐如军阵般的沙包前,终于一败涂地。调转身形,偃旗息鼓,灰溜溜地朝下游奔去,期待着能在下游某个位置,寻找到新的突破口,给人间制造更大的灾难!

    “呼,总算挡住了!”柴荣丢下指挥旗,朝运送草编袋子的马车上一趟,四脚朝天。“他奶奶的,要是像先前那种雨再来上一场,老子这一百来斤儿,恐怕就得直接填了窟窿!”

    “填窟窿也轮不到你,有符昭序文呢。他胖,一个上去能顶俩沙包使!”郑子明笑着抹了一把脸,从满是泥浆的嘴唇下,露出满口的白牙。

    “胖,再胖还能胖过你郑节度?别人都是越累越瘦,只有你,越累越上膘!”工部侍郎符昭文如同个泥巴团般滚了过来,很没尊卑地往柴荣身边一靠,撇着嘴道。

    “我是累胖了八十斤,你是累瘦了八十斤。结果,郑某却依旧胖不过符兄一条大腿!”郑子明涅斜着眼砖头,反唇相讥。“唉,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你……”符昭文在汴梁时,就恨别人拿自己痴肥说事儿。顿时举起拳头,就要给郑子明一个教训。然而,看看对方那一身虬结的疙瘩肉,又豁不出去手疼。只能恨恨地朝自己身边的车厢板上锤了一下,低声道:“呸,老子是读书人,不跟你个兵痞一般见识。等……”

    话音未落,车厢板却因为负担太重,被压散了架。直接将三人丢到旁边的水坑里,滚得满身都是泥浆。

    “哈哈,哈哈,哈哈哈……”郑子明第一个跳起来,指着符昭文,笑得前仰后合。“说你胖,你还不高兴,如何?本来我们俩人时还好端端的,你往旁边一倒,车就垮了!”

    “胡说,哪里。哪里是符某一人之力,太子,太子殿下肯定也有份儿!”符昭文无脸反驳,只好拉柴荣当垫背。

    “好,好,是我,是我!”柴荣脾气和性格,都被当年刚刚离开汴梁时开朗了许多。点点头,笑着承认。随即伸出一只手,“子明,拉我起来,哎呀,原本想歇一歇……”

    “你呀,天生就是劳碌命!”

    “劳碌就劳碌吧,反正,再苦再累也要拉着你们。”

    “行,谁让你是太子呢,算我们欠你的!”

    三个全身上下都滚满了泥浆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在水坑旁肆无忌惮地斗嘴为乐。不是熟悉的人,谁都想不到,这就是大周朝的太子殿下、七镇节度使和工部侍郎。

    而不远处,潘美、陶大春、李顺儿等将领,更是放任不羁,居然当着数万人的面儿,就揭开了葛布做的罩衣,从土坑里捧起雨水,直接朝各自的光膀子上撩。

    正所谓什么将带什么兵。其余沧州军士卒见潘美等人都袒胸露背,也大咧咧地揭开衣服,用河水及雨水,擦洗身体。一年多来的艰苦劳作,令每个人的骨架,都比当初从沧州出发之时,又粗了小半圈。因为伙食油水足,作息时间安排得当,每个人的皮肤,洗干净之后,都像棕色的绸缎般,在太阳下泛着暖融融的光芒。

    “就弟兄们这身子板,这肉皮子,啧啧,绝了!等哪天治好了黄河,殿下不妨带着他们,光着膀子回汴梁走一遭,绝对让汴梁城里那些未成亲小女娃娃,一个个看得连眼珠子都舍不得挪!”符昭文天性诙谐,冷不防,大声提议。

    “那可不行,到时候,岂不是半个汴梁的光棍汉,都要以孤为敌!”

    “为敌就为敌,反正冠军侯骁勇善战。有他在,谁敢跟咱们龇牙?”符昭文笑了笑,话语若有所指。

    按辈分,他算是柴荣的叔伯小舅子。所以在协助柴荣治河之余,对汴梁城内的风风雨雨,都分外关心。而自打柴荣除外治河这一年多来,汴梁城内,也的确发生了许多充满玄机事情。不由着他不时刻提醒柴荣,早做提防。

    以柴荣的智慧,岂能听不出符昭文的话里有话?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却不想把太多心思,都花在朝堂中那些无谓的争斗中。

    皇帝郭威的妃子们,在这一年多来,依旧未能产下只儿半女。迄今为止,依旧无人能威胁到他的皇储之位。通过治理黄河,柴荣在朝野的声望,以无人能阻挡的速度,节节拔高。而除了郑子明这一条臂膀之外,赵匡胤、高怀德、潘美、陶大春等少壮派将领,已经都成长了起来,每个人拉出去都可以独当一面……

    有了这些依仗,柴荣又怎么会在乎汴梁城内的那群垂垂老朽如何对自己百般诋毁?随他们说去吧,反正天下百姓都不是瞎子,吐沫也淹人不死。况且,义父郭威如今春秋鼎盛,并对他信任有加。根本不不会被流言蜚语所动!那群老朽折腾得越欢,恐怕越会适得其反!

    第八章 人心(二)

    “我说你们仨,一个当朝太子,一个掌管七州的节度使,好好的锦衣玉食不享受,跑到这里来抗沙包,我也是服了你们了。!”就在三人躺在水坑旁喘气歇息的时候,一个银甲白袍的武将大步走了过来,笑着数落。

    回应他的,是一大团黏糊糊的老泥。直接命中盔缨处,顺着银盔的边缘淌了此人满脸满身。

    “哎呀,我新做锦袍!”银甲将军顿时大怒,挥舞着双拳要上前拼命,“郑子明,你个不识好歹的杀材。高某人今天跟你没完!”

    “啪!”“啪!”“啪!”“啪!”又是数团老泥凌空而至,将其打得抱着脑袋,盔斜甲歪。“太子,符胖子,你们,你们两个居然跟姓郑的狼狈为奸。哎呀,别打了,投降,高某投降。再打,我一会儿就没法去见家人了!”

    “今日且留你一命,改日再取!”见这么快就开始讨饶,郑子明悻悻丢下手中的泥巴团,装作皮影戏里楚霸王的模样,叉着腰道。

    “既然投降,就速速过来跟本将军见礼!”太子柴荣也笑着朝银甲将军点了点,大声吩咐。

    只有符昭文“仁义”,见对方主动认输,便不为己甚。丢下泥巴,将脏手搭在嘴边上,大声喊道:“兀那贼将,既然已经投降,就速速过来通名!”

    “呸!好心没好报。亏得高某一到齐州,连口气儿都没歇,就赶过来看你们。早知道这样,高某今天一定躲得远远的!”银甲将军一边用手清理身上的泥巴和脏水,一边大声抱怨。嘴里说得虽然委屈,双腿却毫不犹豫地朝三人身边迈。

    “好了,既然投降了,孤就不难为你了,赐座!藏用,你不在前线防备北汉和契丹犯境,怎么有空跑到齐州来了?”柴荣顺手拉过几张稻草编织袋丢过去,叫着对方表字询问。

    “谢殿下赐座!”高怀德单脚接住编织袋,然后轻轻一挑一甩,将其摞成垫子。顺势坐了下去,嘴里发出一连串遗憾的嘟囔:“北汉和契丹哪里用得着我防备啊?耶律家的那几个,为了争夺皇位,自己杀得人头滚滚!得不到耶律氏的支持,北汉和幽州就全成了断了脊梁的野狗,根本没胆子犯境!只可惜了,老天爷不作美,竟然让咱们大周接连闹了两年水灾。否则,否则咱们即便不能趁机光复燕云十六州,打进太原城里去,活捉刘崇老儿应该不成任何问题!唉!”

    “唉!”闻听此言,柴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歪在稻草袋子上,仰头长叹。

    “唉!”受二人的情绪感染,符昭文也跟着长吁短叹。

    他虽然是个文官,可毕竟是出身于符家。平素对天下大事,都甚为关心。据他所知,辽国皇帝耶律阮在前年八月,因为不顾群臣劝阻执意在秋冬两季出兵找大周的麻烦,搞的天怒人怨。结果,才走到火神淀,便被耶律察割和耶律呕里联手割了脑袋。

    随即,耶律察割称帝,命群臣向自己效忠。谁料才登上皇位不到五天,大惕隐耶律屋质已经领着平叛大军杀至。双方在火神淀附近恶战一场,叛军溃败,耶律察割被俘。耶律屋质乘胜追击,将耶律察割本人和耶律呕里、耶律盆都,耶律底裂等一干可能参与谋反,或者平素与自己关系不睦的勋臣宿将,尽数以谋逆罪乱刃分尸。就连早已被流放到祖州替耶律阿保机看守陵墓的耶律刘哥,也没逃过一杯毒酒。

    将所有政敌都清理一空之后,耶律屋质拥立耶律德光之子耶律景为帝。耶律璟非常“知道好歹”,终日与美酒佳人为伴,将朝政尽数托付给了耶律屋质。君臣各得其所,倒也彼此相安无事。

    然而,此举却惹得其他重臣的不满,很快,太尉忽古质就跳了出来,指责耶律屋质擅权误国。

    耶律屋质大怒,立刻以谋反罪,诛杀了忽古质。紧跟着,又发现了其他的潜在谋反者,政事令耶律娄国、侍中耶律神都、郎君耶律海里等,发兵将这些人全部捉拿归案,斩杀一空。

    俗话说,拔出萝卜带起泥。在搜查耶律娄国的宅邸时,耶律屋质又“目光如炬”地发现了此人与耶律李胡之子耶律宛的书信,顺藤摸瓜抓获了阴谋篡位的太平王耶律罨撒葛、林牙耶律华割、郎君耶律新罗等,于是将他们全部拘捕,或杀或囚,明正刑典。

    连续两年多的大清洗下来,辽国的领兵将领被洗掉了一大半儿。剩下要么昏聩无能,要么作战经验浅薄。可以说,此刻,乃是辽国自立国以来,最为虚弱之时。如果老天爷去年没让黄河决了口,如果大周朝能君臣齐心,兴兵北伐,恐怕燕云唾手可得。

    然而,如果终究是如果。

    去年和今年的多雨天气,令黄河两岸哀鸿遍野。大周连赈济灾民的钱粮都凑不齐,拿什么来支撑北伐大军?更何况,眼下大周最英勇的将军,最善战的兵卒,都被洪水拖在了黄河沿岸,没有他们做先锋,就凭朝堂上那群光知道窝里横的老朽,能不在燕都城下损兵折将,才怪!

    “有什么可惜的,太原和燕云十六州又不会挪地方?”四人当中,唯一没有叹气的,只剩下郑子明。只见他低着头沉吟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大声说道。“与其以倾国之力,去抢太原和幽州,我宁愿像朝廷像现在这样,把心思都花在治水和赈灾上。否则,自己家里头的百姓都饿死了,抢别人家的两块地盘回来何用?更何况刘家占据太原已久,韩氏在幽州也颇得人心,我军贸然打过去,即便能打得垮刘崇和韩匡嗣,没有足够的钱粮往外洒,也安抚不了这两地的百姓!”

    “怎可能安抚不了,他们应该知道,韩氏和刘氏都是契丹人的走狗!”高怀德虽然对于郑子明这个人很佩服,对于他的观点,却坚决不敢苟同。

    “老百姓哪会在乎谁做皇帝啊!只要少收赋税,少服徭役,官府处理事情再多少公道点儿,不要明火执仗,大伙就满足了。至于谁来当皇帝,是契丹人统治,还是中原人统治,他们根本不会关心!”看了一眼高怀德那写满愤懑的脸,郑子明笑着摇头。仿佛自己已经活了好几辈子,而对方只是个乳臭味干的毛孩子一般。“不信,你仔细去数数?数数那历年跟着契丹人南下打草谷的队伍里头,多少兵卒本来都是中原人?”

    “你……”高怀德气得两眼喷烟冒火,却找不到一个字来反驳。

    被郑子明推荐为节度使,镇守边塞这两年多来,他没少跟越境打草谷的辽国流寇作战。每次获胜后抓到的俘虏里头,总是一大半儿是中原面孔。剩下的一小半儿,才是契丹、奚、秣鞨、室韦等塞外诸胡。并且那些生着中原面孔的“二胡子”,杀起中原百姓来,丝毫不比真正的胡人手软。

    这种情况,令他在震惊之余,痛恨异常。然而,却找不到其中缘由,也找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战国之时,天下七分,齐楚燕韩赵魏秦,如今,谁还记得自己祖上是齐人还是楚人?”明知道高怀德不会认同自己的观点,郑子明也不生气,拍了拍对方肩膀,继续笑着补充,“自魏晋之后,咱们的祖上之所以都自称为汉人,并非汉高祖刘邦能打败项羽。而是有文景之治,让大部分人都过上了安稳日子。有汉武北征,让敢犯我汉境,杀我百姓者,都死无葬身之地。如果在哪边都是饿肚子,在哪边都是朝不保夕,做汉人还是做胡人,能有什么分别?”

    “这……,这……”高怀德本能地就觉得此话狗屁不通,偏偏又找不出其中漏洞,直气得脸色发青,额头上青筋根根乱蹦。

    倒是柴荣,早已习惯了自家三弟郑子明的信口开河。轻轻推了高怀德一把,笑着打起了圆场,“你别跟他认真,他那张嘴巴,死人都能说活。你若是较真,可就输了。不过……”

    轻轻叹了口气,他又幽幽地补充,“子明此话,其实也未必没有道理!饱学之士,都可以朝秦暮楚。又怎么能苛责百姓为了活得好一些,就甘心做辽国的臣民?孤心急了,光想着机不可失。却没想过,有些机会未必是机会!”

    “是啊,当年隋炀帝亲征高丽,看上去倒是有机会将辽东一战而下呢。结果,没等拿下辽东,先乱了山东!”符昭文读书多,反应也快。见柴荣隐约已经认同了郑子明的说法,立刻开始旁征博引。

    “要真有隋炀帝当年那实力就好了。隋朝官仓的米,可是一直吃到了贞观初年。不像现在,官仓空空。若没有冯枢密舍命在荆楚奔走,沧州军拼死出海打渔,这河堤上的军民,累个半死之后,连口饱饭都没的吃!”

    “的确,多亏了冯枢密和沧州水师。”符昭文想了想,轻轻点头。

    正感慨间,忽然见一匹快马急匆匆赶至。马背上,一个背上插着青色认旗的信使,扯开嗓子大喊,“太子殿下,高将军,齐州急报!”

    “怎么回事?”柴荣等人被吓了一大跳,齐齐站起身,异口同声追问。

    “唏嘘嘘嘘……”战马被信使拉得嘴角出血,咆哮着扬起前蹄。紧跟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顺着马鞍滚落于地,“太子殿下,郑将军,高将军,属下可找到你们了。齐王,齐王病重,请,请高将军速速回府!”

    第八章 人心(三)

    “什……你说什么,我阿爷他,我阿爷他怎么了?”高怀德吓得眼前陡然发黑,差点一头栽倒。

    齐王是郭威今年才给他父亲加的封号,而新建的齐王府,就座落于五十里外的齐州城内。这也是他此番告假探亲,不急着回家,先到黄河大堤上探望朋友的原因。反正此刻距离天黑尚早,赶在日落之前再进城也不为迟。

    没想到,只是在路上拐了个弯子,居然就听到了父亲病危得噩耗。如果此刻世界上能买到后悔药的话,高怀德恨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去换。

    “老王爷,老王爷今天早晨听闻您即将到家,一高兴,就,就喝了两碗酒。然后,然后在出门操练士卒时,不小心,不小心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然后,然后就,就口吐鲜血,昏迷,昏迷不醒!”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信使一边哭,一边大声补充。每个字都像刀子般,直戳高怀德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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