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些天以后,锦绣又是一阵旁敲侧击,这才知道,原来那道遗留在袍子身上的白兰花香味,其实是卢信良买给她自己一双彩锦丝履上所染的香味。所谓的“步履生香、香风步步随”,也有这么一层意思,时下很多贵妇穿鞋子的时候喜欢讲鞋也染上香味儿,卢信良觉得差不多胎像稳定了,锦绣可以下床,穿这样的彩锦丝履最舒适不过……

    锦绣快被这些个令人厌恶的猜忌、脆弱、敏感、小肚鸡肠给恶心死了。

    她不知道越是在意上一个人,以上情绪,想要克制也无法克制。

    六月天,暴雨时不时倾盆而下,雨急似箭,叮叮咚咚飘打在屋顶的瓦砾和飞檐兽脊。这算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风急雨,天空明晃晃几道口子,时不时扯在锦绣拔步雕花大床对面的窗格子上。锦绣向来不怕打雷。可是,那飘摇的烛火,映着窗户上狰狞如蛇映的蜿蜒电闪,继而,炸雷此起披伏,锦绣心里一阵哆嗦。牙齿咬得咯咯咯地,“这是闹鬼啊!我的娘咧!这是闹鬼了吗?”

    她害怕了。

    卢老太太分派了两三个老嬷嬷在外间守睡陪床,那两个嬷嬷,人又死板,面不活乏,虎姑婆一般,当然,这是监视锦绣和卢信良两口子的,她就是怕,稍不留意,这年轻小夫妻又睡一块儿去了。

    锦绣恨死这几个无事生非的老太婆了!

    “简直是没事儿也要被这几个老太婆搞出点事儿,不就怀个孕,至于吗?”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轰隆”!又是一声,锦绣吓了一条,“春儿!春儿!”她想喊丫鬟,奈何春儿也被这两老女人给支开了。她感到一阵口渴外加心里烦躁,越想越火冒三丈,“真她姥姥的混账!我叶锦绣何时受过这等腌臜闲气?!”忽然,就在这时,正当翻来覆去,明晃晃,又是一个闪电炸雷钻进床帐——

    “娘子!”

    一道声音,轻轻地,温柔似水地,羽毛似地飘拂过耳边。

    有人轻手轻脚揭开床帐以及被褥,将她往怀里小心翼翼地一抱。

    是卢信良。

    卢信良抱一只小猫咪似地,“你怕不怕?我倒是怕,说起这六月天的雷,响起来倒怪吓人的……”

    明明是个借口,还要帮锦绣圆圆面子。手,圈在锦绣的腰上,轻轻地,搁置于锦绣尚未隆起的腹间。

    下颔也是那么轻轻地,贴着锦绣耳鬓,来回地,柔柔地厮磨。

    厢房室内,红烛飘摇,呼吸细细。

    锦绣反转过身来,也把对方抱住,并紧紧地,抱得就跟黏皮糖似地,“——是挺吓人,不过,有你夫人在这儿,乖,就别怕了!”

    分明一种“偷情”滋味美,锦绣说得极其,却极其豪言壮语,厚颜无耻。

    卢信良弯了弯嘴,笑了:“嗯,还好有娘子,不然,本相今晚准吓得睡不着,明天早晨也起来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辛苦~~~~~~作者也好辛苦!

    第78章 相爷心里的“道”

    锦绣这人一向傲娇。

    以前, 她和跟卢信良进行嘴仗也好,斗智斗勇也好, 什么故意使计、引诱、挑逗、捉弄、甚至相处的过程中心砰砰跳也好——可是,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温情绵绵、这样颠倒神魂、心如化开一般。

    她说:“反正这雷打得这么响,也睡不着,咱们何妨聊聊天, 说说话, 嗯?”

    雷声轰鸣,于窗外还在一下一下有规律打着。床上绡帐银钩, 冰簟珊枕, 梅花帐子垂下,烛光像清泉一样在两人脸上来回摇曳、流淌。

    外间两个照看锦绣的守夜嬷嬷睡得又沉又死——锦绣猜,卢信良多半用了什么不君子的手腕,茶里放点安神散呀,好睡药之类, 现在,才会跟个偷腥的贼“爬”上她的床。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锦绣之前说,你不是个相爷吗?什么时候还对个下人怕成这样?

    “呵, ”卢信良就笑,“那天,我老娘一说, 是谁死要面子说你要清静来着?”

    锦绣抿着嘴,心里笑得直乐呵。敢情,还是为她“声誉面子”着想么?

    卢信良就那么把她抱着,搂紧在怀里,像抱一只乖巧柔顺的小猫咪一样。没有说话。手,仍旧轻抚在锦绣尚未隆起的小腹,偶尔嘴角擦过来,往她鬓边亲一亲。他们是侧躺。

    锦绣又说:“那就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比如,有一次跳进你们后院的那个池塘去洗澡,然后,你的衣服裤子被你哥哥给拿走了……”

    “胡说!哪有这回事儿!你就听谁信口胡说!这是没有的事儿!压根就没有!”

    “呵!没有吗?”

    锦绣笑,手刮在两腮,她做故意状去羞他:“怎么我可听说,咱们这位向来正派又谨守教条规矩礼仪的卢大相爷,有一次,是光溜着身子,手遮着那——”

    她没有说手遮着那“小卢信良”,只嗯咳两声,“相公啊相公,你小时候挺奔放的嘛?怎么都没看出来!你说你多虚伪啊!”

    卢信良倒不听锦绣取笑,忽然,他撩起床被,坐直了身。“你干什么?”锦绣微眯了眼,有这么小气?

    然而,一阵睡袍袖子窸窣,细软如丝的凉意瞬间浸上了锦绣的脖子。

    卢信良不知何时从床头某个柜子小抽屉里打开了一个精致小盒子,取出一条项链,给锦绣轻轻地,动作缓慢戴上。

    卢信良说:“我这个人嘴笨,你也知道的。你没有怀我孩子,我把这东西套你脖子,或者,你还会觉得我是真心诚意想送点东西给你,让你欢喜欢喜!可是,现在你既怀了我的孩子——”

    原来,他的意思,是怕锦绣误以为因为锦绣有身孕的缘故,这向来不懂情调讨女人欢心的卢大相爷,而今才会想起送老些小礼物,小首饰……

    锦绣瞬间明白过来了。

    那条链子,不见有多稀奇贵重,细细的银丝链,上面吊着一个紫晶的小坠。那坠子,仅拇指般大小,也看着普通,可是,水滴形状,上面清晰非常刻了四个字——“锦绣良缘”。

    锦绣半天没有吭声。

    是精神,还是肉体的契合,在她与卢信良的情感层面上,这个问题,于锦绣始终像个牛角,她一直免于去钻,不愿去钻。

    她说,“真漂亮!你为什么想起送我这个呢?”

    流金的小篆,焚着一缕龙涎百合。锦绣的眼恍恍惚惚。

    卢信良后来帮她戴上了,他看她拿在手上,嘴角似有欣喜,弯弯的,明艳而可爱。他又把她轻搂在了怀,深吁一气,叹了叹,“呵,你不是要和我谈谈心,讲讲以前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么?”接着,在锦绣的额发上又吻了一吻。

    雨声窗外,雨打芭蕉。锦绣的心,有一丝细微的悸动。很明显,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灯火寂寂阑珊、什么东西都可以宁静得可以倾听一朵落花的氛围,锦绣居然觉得,这种感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甚至比男女床第间那些一波一波热浪狂欢还要令人舒适、令人思绪澎拜。

    这种感觉相当地微妙。

    “在以前,我感觉不到什么是快乐,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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