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泗看了看那张面瘫脸,明白过来他刚刚是在抢人,并且成功把人留下了。

    留下就留下吧,徐泗对这个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怎么刷好感。

    正在这时,韩炳欢头顶凭空出现一个近似圆的黑色扇形。

    徐泗:“……”

    这尼玛还顶个血槽啊?!这血槽该不会还是实时的吧?

    “是的,”2333被骂时销声匿迹,这时突然冒出来回答他,“阴影面积一旦有所波动,扇形会相应地随之变大减少。”

    这设定……好带感,好新奇……好脑残哦。徐泗嘴角抽搐,跟打boss一样儿一样儿的呢。

    心事重重地跟在韩炳欢身后出了牢房,徐泗脸色有些发白。因为出来时,一个满脸长疮,流血流脓的犯人隔着木桩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踝不放,咧着张血盆大口冲他傻笑。

    然后,手起刀落,行刑小哥迅捷的刀光闪过,那只手就黏在了徐泗脚踝上,鲜血和碎肉渣飚了一地。

    说实话……确实有点瘆人。不是他徐泗胆小,是正常的动物看到自己同类惨遭折磨时,都会有的发怵。

    而身边的人,个个司空见惯、面不改色。都不大像是正常的富有同情心的灵长类……

    吃人的封建社会啊。徐泗仰天长叹。

    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叹息,韩炳欢脚步微顿,转过身:“何事令督主发出如此感叹?”

    徐泗同情地看了一眼强颜欢笑的韩炳欢。骚年,我知道你不喜欢没鸟的,别装了。

    那眼神仿佛洞悉一切,直击人的灵魂深处,令人无处藏身。韩炳欢蹙眉,这就是“闻名遐迩”的东厂厂公的本事吗?

    “韩大人年轻有为,仪表不凡,本督主只是在感叹岁月流逝,容颜易老。”徐泗一本正经地扯着谎,困扰的神情不似做伪。

    一旁紧紧跟着,贴身保护的薛琼一个趔趄,复杂地看着自家厂公……厂公今日是吸大麻了吗?

    容颜易老?韩炳欢嘴角抽搐,这年头能让他脸上有点表情的选手,真真是凤毛麟角。

    “督主多虑。您依旧风华正茂。”韩炳欢一向不屑拍马,他只说实话。江荥岁数上比他大了五岁,保养得却如同十七八的水嫩少年。不止风华正茂,简直返老还童。

    “真的吗?”徐泗一脸期待地扑闪大眼睛,眸里水光潋滟,薄唇少了些戾气,看上去楚楚动人。

    这……跟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厂公似乎有些不一样……韩炳欢微眯起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随后,他无声点头。

    “嘿,我也这么觉得。”徐泗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本督主自夸,如我这般的盛世美颜,那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

    在场人集体黑线。

    徐泗拍拍韩炳欢的肩膀,安慰道:“韩大人你也不要气馁,你底子好,日后好生保养,定能艳冠群芳。哈哈哈。”

    死人妖……韩炳欢一个闪身躲开徐泗的魔爪,加快了步伐。

    自北镇抚司回了东厂,屁股还没坐热,皇帝的传唤就到了。

    徐泗有点慌,太监头子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说到底也是个太监,得罪了皇帝,屁都不是。

    一时间,什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伴君如伴虎,与君共事有如与虎谋皮的名言全都一股脑儿的涌进脑海。

    盛装完毕,徐泗忐忑地入了宫。

    一脚踏进御书房,一股浓郁的水沉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沉香乃四雅之首,徐泗分析,祁渊大概是个偏向于文治的皇帝。

    “奴才叩见皇上。”徐泗学着江荥的样子,捏着嗓子匍匐在地上,行跪拜大礼。

    男儿膝下有黄金……徐泗在心里憋屈地想,在封建社会,男儿膝下的不是黄金,是棉花。

    得空,他是得在膝盖骨那边垫两层棉花,这青石板地好硬啊……

    “刺客抓到了?”龙案后男人略显疲惫的嗓音,隔着偌大的空间轻飘飘传来。

    皇上没说平身,徐泗不敢擅自抬头,只好趴着,瓮声瓮气地答话,“禀皇上,抓到了,眼下正在北镇抚司接受审讯。”

    “听说你今儿个也去了趟北镇抚司,审得如何了?”

    皇帝就是皇帝,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徐泗在心里啧啧两声,他前脚刚从牢里回来,后脚就被宣来了御书房。祁渊这皇帝当得也委实操心,还得费心监视江荥,估计韩炳欢那儿,也有他的眼线。

    “禀皇上,那刺客嘴硬,目前还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徐泗据实以答。

    铛一声清脆的响音,茶盖儿落在茶碗上的动静。

    徐泗下意识地轻颤,不是他想抖,是这副身子在不受神经控制地发抖,大概这就是身体自带的条件反射。

    下一秒,茶碗就砰地一声砸在了徐泗脑门儿上。热茶溅了一脸,他举起袖子揩了揩,大气不敢出。

    他收回那句祁渊大概偏向于文治的猜测,这应该是个暴君……

    “你说说看,过去多久了?太子至今还在榻上昏迷不醒,凶手抓住了居然还撬不开口。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处?”祁渊一脚踹翻了龙案旁的香炉。

    沉香四溢,熏得人眼睛疼。

    “皇上息怒。”殿里候着的一干御前太监跪了一地。

    “皇上,奴才办事不力是奴才的错。皇上的龙体安康要紧,您别气坏了身子。”要命关头,徐泗翻着江荥的记忆,尽量把话往圆了说。

    “龙体安康?哼,朕的太子平白无故遇刺,让朕如何安康?”祁渊的火气,能把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烧成焦土。

    说得多错的多,徐泗选择闭嘴。

    祁渊气得胸脯大起大落,瞥了眼额头肿了个大包,委屈瑟缩的江荥,怒火下去了一半。重又坐回了案前,捏了捏眉心。

    “朕方才下旨,这件案子,由厂卫联手调查。给你们两个月时间,你与韩爱卿好生配合,案子破不了,两人都等着提头来见朕。”

    那敢情好啊!徐泗内心欢呼雀跃,正愁找不到接近目标人物的机会呢,天助我也啊……

    这边,徐泗连声应下,捂着头上的大包,喜忧参半地蹦跶回东厂。

    那边,韩炳欢一脸寒冰地接下圣旨,冷冷地扫了一眼等待打赏的传旨太监。那一眼里饱含嫌恶与鄙弃,吓得传旨太监连忙收拾收拾期待的神情,屁滚尿流地遁了。

    厂卫联手?呵,天大的笑话。

    第5章 我只是想有个鸟儿5

    翌日清晨,徐泗饱含革命热情地起了个大早,浩浩荡荡地往北镇抚司去了。

    甫一踏进衙门高高的门槛,徐泗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的紧张不安的因子,锦衣卫们个个面色凝重,脚下生风,整个官衙里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直觉是出了大事。

    一回生二回熟,薛琼又一次拦住了远远看见他们就绕路走的赵修,“跑什么?厂公有话问你。”

    赵修倍感无奈,怎么每回倒霉的都是他?明明满司的锦衣卫遍地跑……他实在是对这个阴晴不定的厂公怵得慌,没等徐泗问话,直接抱拳道:“指挥使大人在堂上,属下这就给您带路。”

    哟,小伙子识相。徐泗满意地点点头。

    一到堂上,威武肃穆的氛围令徐泗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石板地上停放的一具尸体,草草盖着白布,露出一张青白僵硬的脸。

    徐泗惊异挑眉,烈士兄?

    许是他们一行人实在太招摇过市,又或者是徐泗身上那股沁人心脾、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香实在令人无法忽略,堂上所有人的视线刷刷刷齐聚到徐泗身上,跟聚光灯似的。

    正上方的梨花木条案上,韩炳欢正襟危坐,面上隐有倦色,眼睑下一层略显浓重的灰暗阴影,唇色浅淡。但这并不影响他射向徐泗的目光里裹挟着凌厉的冰刃。

    “早啊。”接受到目光问候,徐泗打了声招呼。像进了自己的东缉事厂一般,随意地找了个空着的太师椅,慵懒地窝进去。

    “江督主来的真是时候。”韩炳欢语气不大和蔼,他食指轻叩桌案,发出一声声低沉刻板的敲击声。心虚的人,光是听着这不疾不徐富有节奏的声响,心里都得抖三抖。

    徐泗没答话,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半晌,道:“死了?”

    “如你所见。”

    “怎么死的?”

    “督主觉着呢?”韩炳欢似笑非笑地觑着他。

    嘿,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这人是怎么死的,本督主从何得知呢?”徐泗也似笑非笑地回望他,打哑谜谁不会啊?皮笑肉不笑谁不会啊?

    “唔……在下失礼了,本以为督主能知晓一二……”韩炳欢一句话说了半句,剩下的用来余音绕梁。

    这下徐泗是听懂了,合着是怀疑他谋杀了?

    “韩大人太抬举本督主了,我一不会通灵,二不会占卜,哪儿能知道这些呢?”徐泗不傻,这要不快点择干净,那是掉脑袋的事。

    “这人早不死晚不死,刚提到我北镇抚司就死了;早不死晚不死,眼瞅着快要招供了就死了。巧,实在是巧。”韩炳欢目光如炬,敛着精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徐泗身上,但谁都能嗅出那意有所指的味道。

    “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琼虽然看似鲁莽剽悍,却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他怎么听都觉得这指挥使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徐泗轻轻扬起搁在扶手上的右手,示意他噤声,左手则托着腮,歪头看向上面的人,“韩大人,咱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直说无妨。本督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似是没想到徐泗会挑破这层窗户纸,韩炳欢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恢复常态,正色道:“昨日审讯时,必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以致幕后凶手不得不冒险赶尽杀绝。江督主,这人,您觉得是在场的何人?”

    徐泗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反正就是怀疑我呗?在场的除了锦衣卫内部的人,就是东厂的人,再确切点,就是他徐泗跟薛琼。薛琼是绝对听从于江荥的,忠心到徐泗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他的地步。不可能是薛琼,当然也不可能是自己……

    “不知……”徐泗轻描淡写道,“韩大人是否已经排查了锦衣卫的内部人员?”

    没错,既然问题不是出在东厂这边,肯定是锦衣卫出了内鬼。

    “正在排查。”韩炳欢冷着脸,目光逡巡,威压下,众锦衣卫默然垂首。

    这时,一名缇骑神色匆匆地上前,俯身在韩炳欢的耳边说了什么,韩炳欢眉头几不可觉地皱了一下,随即道:“抬上来。”

    堂上陈列的一具尸体,眨眼的功夫,就买一送一,成了两具。

    死的那个是昨日的主审官。

    死相与烈士有异曲同工之妙,面色青白,眼下一片淤紫,神色却并不痛苦,与此相反,不知是徐泗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死者出奇的平静安详,嘴角仿佛还噙着抹解脱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快,唤仵作。”韩炳欢下令。

    仵作是个老头儿,花白胡子褶子脸,走路颤颤巍巍,看上去黄土埋到了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歇菜。但是当他一摸到尸体,手也不抖了,眼也清明了,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行家。

    一番有条不紊地检验后,老头儿得出了初步结论。

    “禀大人,金佥事与犯人的死因相同,皆是死于同一种毒物。至于是何毒物,小人尚且没有头绪。唯一能确定的是,此毒物小人平生未见。”老头儿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说半句喘三喘,异常艰难。

    “居然有连房仵作都没见过的毒物?”韩炳欢好看的剑眉拧成川字。

    “恕小人孤陋寡闻。”

    韩炳欢用了一个居然一个连字,说明这仵作怕是罗奉国数一数二的职业内一流高手,也就是说,他要说不出,那基本没人能说出这两人死于什么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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