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皇宫里,自己是后宫之主,当今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犹记得一次发高烧,他身边的人拼死冲出来向自己跪求,却被钱嬷嬷直接捂上嘴捆着打死了事。

    那情景,竟是和今晚所遇殊无二致。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太后拉了拉被子。

    难不成姬临会重演皇帝当初的经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毕竟,姬临若然有如此才智,不可能被皇帝忽视至今。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姬临背后有个高明到可怕的人物。当初,皇帝之所以会胜出,何尝不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背后那位姓杨的太傅……

    老天总不会这么无眼,让自己又一次选择错了吧……

    辗转反侧间,竟是似睡似醒,几乎一夜没有安枕,好容易到得天光大亮时,才小憩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只觉脑窝子都是疼的。

    把个钱嬷嬷吓得,脸儿都变了色,忙张罗着要去叫御医,却被太后拦住,又厉声吩咐不许自作主张,指了指楠木案上写好的懿旨:

    “加盖了印宝,颁给沈杨两家便好。”

    一句话说得钱嬷嬷眼圈儿都红了——主子过得这叫什么日子啊。明明身体有病,却怕皇帝多心,愣是连寻医问药都得忌讳。寻常百姓家的老祖宗,都比太后自在。

    却也能明白太后的苦心,以那位的多疑,真是把太后病的消息大张旗鼓的传出去,说不得不定怎么恶意揣测太后呢。

    抹着泪在懿旨上盖了印信,当即派人前往沈杨两家宣读懿旨——

    好歹又一次替皇上背了锅,主子懒怠些不去猎场,总不会再被怪责吧?

    沈家的别庄距离皇宫最近,大太监安进带着人到了时,英国公沈青云并夫人裘氏刚用完早膳。

    听说宫中内监前来宣太后懿旨,两人顿时有些面面相觑——

    太后在宫里的地位,旁人不清楚,作为裘贵妃嫡亲妹子的裘氏自然明白,分明就是个摆设一般的存在。

    能从慈宁宫出来的旨意,是太后真实意思的可能性极小。

    是不是弄错了?真有什么事,贵妃姐姐如何不提前令人知会自己一声?

    裘氏心里不住腹诽,却也不敢怠慢——

    能替太后做主的自然只能是皇上了。

    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忙命人去寻了亲子沈佑过来——

    或者自己想错了,是有什么好事也不一定。说不得和佑儿有关呢?

    哪想到沈佑还没到呢,沈承却是出现在正院门口,慌得裘氏忙猛一扯沈青云的衣裳。

    沈青云也瞧见了长子,脸一下拉了下来:

    “逆子,乱跑什么!还不快滚回你的院子去!”

    沈承脸上的笑容一淡——

    昨儿个好歹磨着皇上,今儿个就赏下给自己和阿和赐婚的懿旨。因而一听说宫中内侍到了,沈承立马明白定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成了,哪知匆匆忙忙赶来,竟被沈青云这么劈头盖脸一番呵斥。

    若非今儿个是自己的大好日子,沈承当下就要翻脸。

    看沈承脸色不好看,沈青云也有些发憷——真是当着宫里内侍闹起来,传到皇上耳朵里,未免不美。

    当下冷哼一声,一拂衣袖,径直往前面而去。走了几步,正好碰到得到消息赶来的沈佑,三人结伴而行。

    候在正厅的安进也看到了这一家三口,当下满脸堆笑迎上前:

    “英国公,恭喜了。”

    说完后退一步,恢复了肃穆的神情:

    “英国公沈青云、裘氏、沈承接旨——”

    三人噗通通跪倒,刚磕了个头,突然觉得不对——

    本来安进既然说恭喜,沈青云心情就瞬时松了下来,却在听到安进的化后倏地抬起了头:

    “公公,错了吧?”

    若是有什么喜事需要奖赏的话,不是自己,也该是次子沈佑啊,怎么安公公却是念了那个逆子的名字?

    一番话说得安进也是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看懿旨,蹙眉道:

    “没错啊。贵府长公子不是叫沈承吗?”

    口中说着,脸色已是沉了下来。

    来之前已是知道,这趟差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便是太后也深知,这桩婚事,定会被两家人都怨上。可既是皇上的意思,即便明知道会被诟病,太后也顾不得了。

    偏那杨家也就罢了,已是日薄西山,自是不需要忌惮,反倒是沈家……

    之所以先赶到此处,也是存了安抚的心思。本想着再怎么委屈,沈家也得认了,倒好,还敢质疑起来自己了。

    还是第一次颁个旨这般憋屈,安进神情如何能好得起来?

    看安进不悦的模样,沈青云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明白,自己方才没听错,这道旨意果然是颁给长子的。

    裘氏也反应过来,脑子已是转到长子的婚事上——难不成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想要给沈家做脸,才特意替自家和杨家请了一道旨意来?越想越是这个认定这个原因,神情顿时一松——

    皇家出面也好,须知沈承相中的可是那杨希和,有了这道懿旨,也就不怕沈承再跟自己闹。

    那边沈青云已是忙不迭跟安进致歉,又忙忙的命管家速去后院寻找沈承前来接旨。

    管家边往后跑边不住腹诽,要说自家公爷这心偏的也是没谁了。若然方才同意大公子跟着过来,眼下又何须这般忙乱?

    待得跑到沈公子的居处,一眼瞧见房间里坐着品茗的沈承——

    虽是已然料定那旨意定是有关自己的婚事,却还是看到慌慌张张跑来寻自己的管家时,一颗提着的心才笃定下来,脸上的笑容竟是无论如何也绷不住。

    管家瞧得一愣一愣的,却转而又有些欢喜——太好了,大公子瞧着心情还不错,这趟差事想来还是容易办成的。

    忙跪下磕头:

    “大公子,公爷说请您去大厅接旨……”

    沈承撩了撩眼皮,却是看向张青:

    “这是你从哪儿找来的茶叶?我还是头一次喝这么香的茶。”

    口中说着,很是沉醉的又啜了一小口。

    张青强忍住到了喉咙口的笑意——什么茶叶?那明明是一杯冷掉的白开水好不好。

    从方才进来时,老大就心神不宁、神思不属,举着个茶碗愣是半天没尝一口,倒好这会儿竟是神神叨叨品评起了什么茶叶。

    “大公子——”看沈承的反应,管家都快哭出来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请大公子快些用完茶,去前厅接旨。”

    说完“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听得张青都替他疼。

    沈承这才放下茶杯,却是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递过去:

    “想让我去接旨,也容易。你去把这纸拿过去给国公爷看,告诉他签了字,我自然就会过去。”

    这还,有条件?管家刚从地上爬起来,差点儿又跪下。

    却根本不敢违抗。接过来,又一溜小跑的跑回去。

    沈青云这会儿早跪的腿都麻了,瞧见管家回来,还以为事情马上就能完结了呢,哪想到管家却递上了一张纸,甚而还有蘸了墨的笔。

    待听完管家转述,沈青云气的脸都黑了。

    却也清楚,长子混不吝的性子,从来都是闹事不嫌大的,自己真是不签这个字,他说不得还真就敢不来。

    旁边裘氏看丈夫气的发抖,略略瞟了一眼,也是一震——

    纸上的内容倒也简单,不过是列举了两条,一则成亲后,即刻分出去;二则分开后国公府不得插手其府中事务。

    当下朝上首脸色越发不好的安公公努了努嘴,又冲沈青云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不就是分家吗,只那杨希茹已是在自己掌握之中,还怕他翻出自己手心来不成?

    沈青云黑着脸拿过笔签了自己的名字,只觉自古以来就没有比自己还憋屈的爹了。

    拿了文书,沈承很快赶来。

    安进早闹心的不得了,清了清嗓子,宣读起来:

    “……太子宾客杨泽芳之女温柔贤淑,堪配佳婿……”

    已是跪的头晕目眩的裘氏一下抬起了头——

    是不是自己跪的久了产生幻听?这道懿旨不应该是颁给杨希茹和沈承的吗?怎么女方成了那杨希茹了?!

    第139章 139

    “沈大人,接旨吧。”看沈家夫妇听过懿旨后,一副神游天外、目瞪口呆的模样,安进晦气之余,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瞧这家人的模样,今儿这趟算是别跑了,别说赏钱了,说不得,人家连把人轰出去的心思都有。

    好在还算有人反应过来,那边沈承已是站起身形,上前一步,眉眼含笑的接过懿旨:

    “沈承,领旨。”

    又亲手包了一个大大的封红,塞到安进手里:

    “公公还有事情要忙吧?沈承就不多留公公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公公且拿去买杯薄酒。”

    张青也跟着过来,跟随安进而来的宫人每人得了一个红包。

    安进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连称不敢。那边沈青云也回过神来,明显有什么话想说,安进却是看都不看他,径自离开。

    待得到了外面,打开红封,却是大吃一惊——

    这沈大公子好大的手笔,里面竟是一个小金佛。

    甚而那些手下,每人也都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钱。当真是大手笔。

    安进不由越发糊涂——沈家夫妇被雷劈了似的惊诧莫名,沈大公子倒是欢喜的要命。

    难不成这桩婚事是沈大公子求来的?

    可也不对啊,沈承身上一无官职二无爵位,哪里有机会让太后下这样一道懿旨下来?

    可若真是误打误撞就能心想事成的话,他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

    “逆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进离开后,沈青云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劈手夺过那道懿旨,恶狠狠的瞪着沈承,真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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