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独如此,姬临之所以能掌控重兵,听说全缘于他麾下有一个神算军师,母妃可知道,那神算军师姓甚名谁?”

    裘妃也不是傻的,闻言怔了一下:

    “难不成,和杨家有关?”

    “何止有关,分明就是杨泽芳唯一的儿子,杨希和的兄长,杨希言!”

    “有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父兄,母妃说,孩儿除了把那杨希和给供起来,又能如何?”姬晟口中也甚是苦涩。

    怪道杨泽芳有“国士”之称,在朝中时,便能左右父皇心思,此番让他跟着周靖文赈灾钦州,忝陪末座,何尝没有惩罚的意思?

    如何能想到,这般不利局势,杨泽芳都能尽数化解,最终牢牢掌控钦州不说,便是自己费尽心血整合的沈青云的那支队伍,也落入他手中。

    连带的杨泽芳这一儿一女,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听说杨希言在军中威信之高,仅次于老四罢了,便是这杨希和,一介女流之辈,又何尝是好相与的?

    不独滑不溜秋,更兼处变不惊,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家中老人送出帝都,还有周隽来宫中大闹一事,姬晟可不信全是巧合,十有**这里也有杨希和的手笔,这般想来,竟颇有些莫测之感……

    “杨家竟然,这般深不可测?还有那西寮……”裘妃脸色越发苍白,好半晌咬牙道,“不然,借今日之事为由,休了周隽,然后让皇上另下一道给你和杨希和的赐婚旨意……”

    毕竟是后宫妇人,裘妃无措之下,明显已是完全没了主心骨。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姬晟口里发苦,“母妃莫忘了,这杨希和可是太后亲自下旨赐婚给英国公府沈承了。”

    “太后有什么打紧?再让皇上下一道旨意罢了。”皇上眼下可不全在自己娘俩手心里握着?便是一张禅位诏书说不得也能做到。至于说英国公府,捅出这么大漏子,自己夺他们家一个媳妇还算轻的呢。

    “不是因为这个。”姬晟摇头,苦笑道,“母妃怕是没和那杨希和打过交道吧?这女子,绝不是那等任人摆布的,且听说杨泽芳也好,杨希言也罢,都对她宠的紧,真是逼的狠了,出了什么意外,怕是会得不偿失。更别说,还有那沈承……”

    说道沈承,姬晟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儿。之所以会把沈承推到先锋的位置上,未尝没有铲除异己的意思。万料不到派出去十万精兵,偏偏就是这最瞧不上的沈承却成了朝廷最后的希望:

    “钦州城外,沈青云一败涂地,一时之间朝廷根本没有办法再征调军队,好在之前沈承已然自告奋勇,去抄敌军的老巢……”

    要说军队,自然还有,比方说把守北方藩篱的姬临手里,可不就有一只劲旅?只自己真要派人宣召的话,说不得等同于饮鸩止渴。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沈承计策可用,说不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却是更加郁郁,明明是一父所出,为何沈佑比起沈承,就差了这么多呢?

    一番话说得裘妃也是哑然——沈承败了也就罢了,若是胜了,知道自己这边竟夺了他的妻子,不定会生出什么大波澜。毕竟,裘妃眼下何尝不明白,自己那姐姐嘴里根本就没有一句实话,什么长子无能混账,全都是假的。现在想来,分明是沈承太厉害,阿姐太过忌惮,才会想尽法子抹黑继子。

    眼下竟是除了好好的供着杨希和再没有别的办法:

    “好好看着那杨希和,怎么也得想些法子让她听话才好。”

    至于周隽所受的委屈,相较于杨希和的价值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还有这后宫之中,母妃怕是还有没注意到的地方——今天的事情,母妃不觉得太巧了些吗?”姬晟又加了一句。

    裘妃眼神顿时一厉。

    希和这会儿却是已然来到谢太妃的居处。远远的就瞧见一个身着绯色宫装的女子,正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希和脸上一喜,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畅姐姐,你果然在这里。太妃娘娘眼下玉体可安?”

    谢畅回头,瞧见希和,明显有些吃惊:

    “阿和?你怎么来了?”

    上前挽住希和的手:

    “你是来探望太妃娘娘的?咱们且在这里等候片刻,澄观大师正在房间里给太妃娘娘祈福呢。”

    第204章

    澄观大师?祈福?

    希和眼神一冷。略一沉吟,低声道:

    “皇上那里, 那人, 是不是也常去?”

    谢畅抬头,眸子中明显有些讶异——

    别人不知, 她却是清楚。这澄观大师明明曾受教于杨泽芳门下,与杨家渊源颇深, 怎么希和今日提起, 竟是毫不掩饰的厌憎?甚至连名字都不屑提。更有甚者, 希和的精气神儿也不对, 很是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 还有这一身衣服,也太素净了吧,怎么都不像刚从宫外来的样子——

    毕竟, 被宣召入宫也是一种殊荣,哪家内眷不是盛装打扮?希和的性子即便不是那么显摆的, 这般模样也明显有轻慢之嫌。

    虽有疑惑,倒也没有点破, 点了点头, 含蓄道:

    “如今这宫里,却是须臾离不得澄观大师和苏太医……”

    话虽如此说,神情中却分明有不可说的隐痛。

    前日里,本是病情最重的太后,神智渐渐清醒,听说今儿个已是能坐起来倚着靠枕。倒是之前有所好转的太妃,却是一日日病体沉重,每日里清醒的时间从之前的几个时辰,到眼下盏茶功夫……至于皇上,则始终处于昏睡状态……

    结合希和方才所言,谢畅不免疑窦顿生,难不成……

    刚想询问,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着深色僧衣的清俊和尚缓步而出,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垂首低目的小沙弥。

    看到外面站着的谢畅和希和,沈亭微微一顿,却又很快恢复以往的和煦无波:

    “谢侯爷——”

    然后站定希和身前,还未开口,希和却已侧身闪避,瞧着沈承的神情冷漠而鄙夷:

    “离我远些,你让我恶心。”

    沈亭眸中亮色瞬时消失殆尽,似是哀伤,又有些暗沉的说不出来的阴郁,半晌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不妨外面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沈亭循着声音瞧过去,眸子不自觉缩了缩,一抹厌恶一闪而过。

    可不是安乐公主,正带了几个宫女疾步而来?

    “澄观大师果然在这里。”

    口中说着,安乐公主已是笑着迎上前来,瞧见背对着自己亭亭玉立的窈窕身影,大感疑惑——

    虽是瞧不见面容,这背影却是极美的,头上也没有什么钗环配饰,难不成是刚拨过来的宫人不成?

    可也不对啊,实在是自打父皇病倒,皇兄秉政,太妃宫苑也跟着变成了萧条所在,日常也就谢畅和几个原先使唤的人在罢了,若有生的伶俐的,那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皇兄跟前去,怎么会有人跑到一个没有后台还快死的太妃这里烧冷灶?

    谢畅眉头蹙了一下,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笑道:

    “安乐来了?”

    希和也转过身来,朝着安乐盈盈一拜:

    “见过公主。”

    明丽的容颜令得萧条的宫苑都为之增色。

    “是你?”安乐公主脸色变了变,眼眸中隐现怒意,却是绕过谢畅,直接冲着希和怒声道:

    “你怎么在这里?皇宫是什么所在,谁允的你在宫中乱跑?”

    瞧着希和的神情明显很是戒惕——这杨希和莫不是为了澄观而来?毕竟早从周隽口中得知,两人从前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更让安乐无法接受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便不施脂粉,这杨希和也要比盛装丽服的自己耀眼的多。

    忆及方才沈亭默然的模样,顿时嫉妒不已——之前不止一次“偶遇”,澄观大师何尝多看自己一眼?从来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如何就要为眼前这贱人破例?

    沈亭眸中郁色更浓,悄无声息的转身往外就走。

    “瞧公主的模样应是有事来寻澄观大师的吧?”瞄到沈亭正不动声色的往宫门移步,希和如何肯让他轻松离去,当下正色道,“要是因为我这么个小人物耽误公主的大事未免不美,公主正事要紧,再这么纠缠下去,说不得人早跑的没影了!”

    “你——”没想到这杨氏女突然这般嚣张,安乐公主一时恼怒异常,却也被说中心事,顾不得使什么手段,忙回头看去,正看见澄观和两个小沙弥已然行至宫门旁,行色匆匆的模样,简直和逃难一般,哼了一声,“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口中说着,拔足往澄观那边追了过去:

    “大师稍等——”

    不意沈亭走的太快,无暇看路之下,差点儿和迎面走来的一个身着尚仪局司赞服饰的姑姑撞上。

    沈亭忙往旁边一闪,却是正好踩上一块光滑的鹅卵石,脚下一打滑,“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大师——”安乐惊叫一声,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径自一把推开明显吓了一跳的那女官,又使眼色,让手下侍女拉开两个想要弯腰去扶的小沙弥, “如何这般不小心?可有摔到哪里?”

    伸手就去拉沈亭。

    沈亭明显有些摔得晕了,一把抓住探过来的手,站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一抬头,入目竟是安乐笑意盈盈的眸子,顿时不喜反惊,下意识的往希和站的方向匆匆一瞥,正好对上一个似笑非笑充满讥诮的眼神,登时和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用力把安乐的手甩开。自己也踉跄一下,再次坐倒地上。

    安乐身子猛一踉跄,塞在袖子里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

    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殆尽,循着沈亭的视线直勾勾的瞧了过去,当即察觉让沈亭如此失态的分明就是那杨希和,顿觉颜面扫地——

    那杨希和不过就是个三品官员之女罢了,如何能和自己这等金枝玉叶相提并论?竟是一次次抢了自己的风头!

    恼羞成怒之下忽然抬手“啪”的一巴掌朝一旁神情无措的女官打了过去:

    “来人,把这不长眼的东西拉下去,杖毙。”

    又抬手指向杨希和:

    “还有她!言语无状,冲撞了本公主,一并打出去,从此之后,不许踏进宫门一步!”

    被宫中贵人厌弃,还落得个“言语无状”的考评,不管是身在闺阁还是嫁为人妇,杨希和势必成为所有官家拒绝往来户,这辈子别想抬起头来。

    这样的惩罚可没有哪家女儿能受得了。一想到杨希和花容失色,在沈亭面前朝自己磕头的狼狈模样,安乐心里终有了一丝快意。

    哪想到希和先是一怔,下一刻却是展颜一笑,神情愉悦至极:“公主既如此说,敢不从命?”

    沈亭却是瞿然变色,上前一步道:“公主,不可!”

    重重监视之下,希和尚且能把痴傻祖母并柔弱娘亲送走,真是放了她离开这深宫,无牵无挂之下,怕是很快就会泥牛入海,一去不还。

    如此不独坏了五皇子的大事,自己所有的设计也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乐哪知他心思?且明显因为沈亭的行为更加怒火滔天,直接冷笑一声,冲着旁边侍女道:

    “愣着干什么?让你们把杨氏女打出去没听见吗?!”

    谢畅脸色沉了沉,刚要开口,却被希和眼色制止。

    眼瞧着两个侍女已然上前,伸手就要去拽希和。

    “滚开,我自己会走。”希和厌恶的一把推开,冷笑一声,转身昂首就要往外而去。

    “公主不可鲁莽,不然怕是会闯下大祸。”沈亭低声道。

    安乐直气的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我是公主还是她是公主?大师既如此说,我今儿个还一定要见识一番了。”

    说着恶狠狠的道:

    “把杨氏女杖三十,然后再拖出去!”

    谢畅终于发了急,刚要上前阻止,不想有人比她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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