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第一次的贸然打扰并未成功,乔颜抱着书包兴冲冲跑到段明过面前时,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淡然的眼神看着她。

    他一字一顿,用极挑衅的语气说养条狗也要天天来摇尾巴才有感情,你人间蒸发这么久,忽然某天跳出来就是开口要帮忙,说得过去吗?

    乔颜羞愧之极,屈辱之极,以至于自那之后的每一次见面,她都要不停询问自己,我是不是摇够尾巴了,他是不是足够满意了。

    现在开口说话的话,是会被当成逆耳的造次还是顺耳的忠言。

    那日车里他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来找我就是了。

    她虽然醉得离谱,却未必没有听进心里。同一时间甚至喟叹,曾被用力打开的手记得疼痛的力量,诱惑再大,也知道要时刻缩在袖子里。

    至于今晚的胆大,也已经做过破釜沉舟的准备。

    段明过这个人,总是不够好,也不够坏。

    前一秒会冲她发脾气,后一秒也会放下身段来哄她。两人闹不愉快的当天下午,他给她回电话,口气颇大地责怪她不告而别。

    他少爷气十足地下达命令:“晚上我去接你看电影。”

    “段先生,我还有作业。”

    “那等你考过试再跟我谈你妈妈的问题?”

    她抓着手机,出了一手心的冷汗,上课铃正远远响起,她终于答应:“你告诉我地址,我会准时到的。”

    晚上校门口停着辆扎眼的豪车,一看便是段家的手笔,乔颜自无数双眼睛里埋头走过去,敲了敲后车窗。

    里头出现的却是段明泽的一张脸。

    他带她去电影院,说很高兴你也喜欢看纪录片,明过还说你有点小麻烦,一会儿进场的时候,你可以跟我慢慢说。

    乔颜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她等待着时机,然后咬牙将苦水一一倒出。

    很顺利的,大屏幕上刚刚播出影片前贴片广告,妈妈已经被换进了最好的病房,等待外地赶来的名医会诊。

    乔颜心中感激,段明泽只是做了个“嘘”的动作,说:“片子要开始了,这种好片需要用心体会。”

    那时的段明泽,在乔颜眼里说是镀上金光也不为过,她很柔顺地听从他的意见,很柔顺地努力观看电影,很柔顺地拼命集中注意……

    最后很柔顺地不让旁人看出自己打瞌睡的蠢样。

    只是人算总是敌不过天算,乔颜醒来的时候片子进入尾声,黄色的大灯照得人两眼发胀,一歪头,将肩膀借给她许久的段明过朝她不怀好意的笑。

    出来的时候,仍旧沉浸在纪录片里的段明泽询问乔颜对之的看法。

    乔颜智商降至三岁,搜肠刮肚,说:“我挺喜欢那首主题曲的。”

    段明泽笑着摇头,段明过从两人之间穿过,玩世不恭地拿拇指擦了擦眉角:“英雄所见略同,其实,我也挺喜欢那主题曲的。”

    一曲唱完,满座皆惊。酒吧的气氛高涨,几乎所有人都起身为段明过鼓掌,撺掇着要他再来一首。

    他含蓄挥手,把长夜让给大家,起身的时候,却又夸张地谢幕,单手压在胸前,绅士地向众人转上一圈。

    孔松又再次感慨:“段三回来大半年了,我还头一次看他这么高兴。”

    乔颜借口去卫生间补妆,跟着段明过出了前厅。

    地上分明铺了厚厚的地毯,按理说走起路来足够悄无声息,他却好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般,忽地向后伸手将她抓住,然后用力一带,将她整个按在门板之上。

    后来想起,总觉得是这一晚的灯光太美,酒意微醺,一男一女如同天然相吸的磁铁,于是不费什么力气的就粘合在一起。

    谁先吻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开始就再没回转的余地。

    段明过像是把一生的耐心都耗尽在这个吻上,缓慢停下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骨酥神迷,要被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说话的时候,嘴唇都不曾离开对方,他一边细密的亲吻,一边含糊地询问:“你最后一道吃的什么?”

    “布丁啊。”

    “哦。”

    “软吗?”

    “嗯。”

    “甜吗?”

    也“嗯。”

    他们没有跟孔松道别就匆匆离开了菲比,坐上车的时候,段明过已经松开了她礼裙上侧边的拉链。

    手如灵蛇,滑入那团柔软时,两个人都止不住的发颤。

    段明过只来得及向司机说一句“老地方”,就将头埋进了她乌发蓬飞的脖颈,一边顺着她动脉流动的痕迹,一边感受她血液搏动的温热。

    这个时候,终于懂至亲至密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吃干抹净,为什么要分拆入腹。

    半夜时分,乔颜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怕吵到段明过,匆忙之中迅速接听,马娘娘声音高亢地问:“这么晚还不回来,你上哪鬼混去了?”

    乔颜立马紧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确定他没有受到打搅,这才捂着肚子赤`身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床边。

    乔颜极小声的,说:“对不起,忘了跟你说今晚我不能回去了。”

    马盼听出她声音中过分绮丽的音调,一时间大脑迅速运转,问题跟倒豆子似的蹦出来:“你在哪,和谁在一起,做什么呢?你这丫头一直挺老实的,今天干嘛这么鬼鬼祟祟,你还夜不归宿!”

    马盼忽然一个恍然,说:“你是不是和谁在一起呢,段先生?他今晚真跑去那节目了,你们俩是不是干柴烈火了?”

    乔颜清咳,声音怎么也压不住马盼的欣喜,只好听他在另一边不停胡言乱语:“这下好了,不用坐自行车后面笑,可以躺宝马车里哭了。还不止宝马呢!你是不是终于能火了,我要成金牌经纪人了,以后带着你出门见那群小妖精也能直起腰了:哼,我们家乔安娜虽然演技差,可她命好啊,有人玩命砸钱玩命捧呢!”

    越说越来劲,乔颜一连将话机挪开几寸才不用受他的轰炸厮磨耳膜,一边安抚着:“是啊,你不是喜欢铂金包吗,以后买一打咯。”

    挂过电话,耳朵都微微发烫,她将手机设了静音,暗夜中如蛇般又爬回绵软的床上。映着月色,他脸白得发青,长长的睫毛盖起过分聪明的眼睛,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乔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悬在他脸上,一寸一寸细致入微的描绘,是饱满的额头,笔直的鼻梁——眼珠此时转了转,他忽的睁开眼睛,说:“还不睡啊,精神这么好,是不是想再来一次?”

    第15章 chapter 15

    大约男人的欲望会在早上到达巅峰,两人醒来的时候,乔颜被按在水池上又配合段明过来了一次。

    说不上具体是怎么样的感觉,第一次的余威还在,疼痛当然大过舒适。

    只不过乔颜对疼痛的忍耐度一向极高,这大抵归功于她为妈妈捐髓的那段日子吃尽苦头,打那之后神经便被彻底磨钝。

    更何况,在这世上,有许多东西重要过疼痛的感受。

    乔颜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昨晚的礼裙后,立马站在穿衣镜前保养化妆。她将随身带的小瓶小罐拿出来,手法细致地往脸上擦。

    视线一转,恰好看到段明过系着毛巾走出,只是一眼她就不好意思直视,只没出息地拿余光乱瞟。

    长久锻炼的身材跟寻常人就是不同,肌肉流畅,体型健美,皮肤白得没有一点瑕疵,唯独宽阔的背肌上被划出数道印子。

    一旁的罪魁祸首忍不住低头,乔颜描眉的时候忍不住想到昨晚开始时,他男孩气十足地狞笑:小心啊,我很大的。

    顽劣无比,偏偏货真价实,乔颜的一双手就鬼使神差地替心做了选择。

    乔颜手抖,眉尾扫得长了些,衬得双眼更加妖娆,她踟蹰着要不要擦去几分,先看到自己耳廓绯红,脸也热腾腾烧了起来。

    段明过这时候在后点烟,懒洋洋地吐出几口烟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乐了起来,等发现她看来时眨了眨眼睛。

    “那部戏的女四没有就没有了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差不多的,最近国内的真人秀很热,你要是喜欢也可以上一个。”

    乔颜猛地一颤,几难相信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确定是从他嘴里说出,而不是幻听不是旁人串音后,终于回过神来。

    “谢谢老板。”

    离开之前,她最后说。

    和马盼碰面,已近中午。

    马娘娘狗腿十足地单膝跪地,将乔颜从冰凉的长凳上请了起来,溜须拍马道:“乔女王,乔奶奶,你现在可要注意起自己的身子啊。”

    乔颜被逗得直笑,说:“你不去演公公真是太屈才了,不然你也开展个副业,说不定立马一炮而红。”

    马盼冲乔颜妖冶地翻了一个白眼,说:“你懂个屁,做演员有什么前途啊,我现在可是金牌经纪人,手底下有未来娱乐圈的扛把子呢!”

    乔颜忍不住一嗤,马盼抓紧她手,神秘兮兮地说:“安娜,你昨晚是真跟段先生在一起的吧,他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乔颜形容讪讪,整个人更颓了一点,说:“能不能先带我去吃个饭,我走得太着急了,现在觉得好饿啊。”

    小小要求,马盼自然帮忙达成。两个人找了家面馆,各要了一碗汤面,面对面大声吸溜着,吃得热火朝天。

    马盼跟乔颜说话,她总不理会,一直到把最后一口吞下,两手抱着碗沿连汤也一下喝尽了,这才擦干净嘴看着他。

    乔颜舔了舔嘴唇:“段三说了,以前错过的机会就错过吧,他会给我找个新片做女配,还要让我去上真人秀呢。”

    马盼听得喜不自禁,将面店里送的糖渍蒜米嚼得咔咔响。他眼睛亮得精光四射,说:“还有呢,你俩怎么样?”

    乔颜带着纳闷的表情,说:“没有了,还想有什么,这些已经够好了。”

    马盼始料未及,猛地一嚼,咬破舌头,疼得一阵抽抽,往纸巾上吐出一口血唾沫,问:“这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啊,哎,乔颜,你上哪儿去?”

    乔颜吃饱喝足,自然是拎包要走。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早上明明出了太阳,现在忽然一阵狂风大起,没多一会儿就落下豆大的雨点。

    地面被冲得腾起尘土,包裹进冰凉的雨水后,汇成泥泾滚入下水口里。

    马盼脱了外套顶在头上,摆着短腿追上乔颜,想喊她一道避雨却被她铁青的脸色唬了一下。

    马盼心里砰砰瞎跳,小心地问:“安娜,你这是怎么啦?”

    乔颜低垂着眼帘,任凭大雨将她精致的眼妆冲得不成样子。她感觉到一股冷,从内而外渐渐弥漫开来,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没事啊,”她说:“就是有点太累了。”

    经历一场大雨,乔颜那件风情万种的小礼裙宣告终结。原本喇叭形的下摆,有内外两层,外面短一截的设计以便露出里面风致的一道黑边。

    沾水之后内外缩成一样的长短,乔颜借用马盼的电熨斗烫过几回,确认无法还原后,只得折叠整齐收进行李的最底一层。

    伸手出来的时候带过恍惚,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也用过同样的心情收拾起写满段明过落款的信。

    许多东西,值得收藏,值得怀念。

    一旦放出,就像变化多端的博格特。

    谁会抓着魔法棒,替她说一句:rediculous。

    乔颜歇过几天,去到丁贤淑那儿。孩子月份已大,前几个月还是悄无声息的肚子,近来如同往里打气的气球,一天一天看着长大。

    丁贤淑厚着脸皮问乔颜多要了一份生活费,据她而言,近来一天要吃五顿饭,每天想的不是啃猪蹄就是啃蹄膀。

    她指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笑出一嘴黄灿灿的牙,说:“铁定是儿子,踢我的时候可有劲了,姐姐给他想个好点的名字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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