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对他笑了笑,夸奖道,“璟哥儿真厉害。”

    不加掩饰的善意,很容易就能感觉得到。崔奕璟也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他的五官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因为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而并未显得女气,十一二岁的年纪,展现出的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美。

    沈姝自问不是颜控,却还是被这个笑容惊艳了一下,而后便忍不住觉得有些可惜。如若不是幼时出了那场意外,他的人生必然会完全不同,能不能风光无限不好说,至少比现在这样好。

    “加油!”沈姝说着话,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在快要接触到他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

    因为心智停留在了幼时,崔奕璟有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再加上堪称漂亮的容貌,让人沈姝一时忽略了他已经不是孩子这个问题,习惯性拿对待祯哥儿的态度来对他。实际上崔奕璟如今的身高大概一米四五的样子,而沈姝如今这具身体也不过才一米五六左右。男孩子的身高经比不经看,他跟沈姝站在一起的时候,差距已经不大了。

    崔奕璟这身高是奔着一米八去的,然而郁砚秋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五左右,沈姝觉得,他的身高必然是继承自他已故的父亲。

    沈姝上辈子一米七的身高,随便踩双五厘米的高跟鞋,走在南方的街上能把大部分的男生都比下去。如今得了具娇小柔弱的身体,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她回过神来准备收回手来,还么来得及,便见崔奕璟忽然歪了头贴上他的掌心,然后轻轻蹭了蹭,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得不得了。

    触手所及发丝十分柔软,教沈姝愣了愣,而后便笑了起来,顺势摸了摸他的头,“真乖。”她想了想,走到他拼起来的那段话前,指着第一个字,对他道,“璟哥儿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崔奕璟闻言,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

    沈姝招手,让他过去。崔奕璟便听话的挪了过去。沈姝拉过他的手,摊开手心,将木块放到他手中,对他道,“这个是人字,来,跟我念,人。”

    崔奕璟看看手里的木块,又抬头看沈姝,“人?”

    沈姝点头,“对了,璟哥儿真聪明。再念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崔奕璟点头应下后,在沈姝期待的目光注视,有些迟疑的开口道,“人?”

    沈姝便又夸奖了他一次,接着问道,“璟哥儿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说完见崔奕璟又拿那种茫然的目光看他,沈姝便对他说,“璟哥儿如果知道,就点点头,然后回答我。不知道的话,就摇头说‘不知道’。”

    崔奕璟闻言,歪头想了一下,然后摇头,“不知道。”

    沈姝摸摸他的头,“人,是人类的总称。像你、我、祯哥儿,还有琉璃琥珀,我们都是人类。”她说话的时候,没提到一个人,便会指一下。崔奕璟也会随着她的手指移动视线,脸上是似懂非懂的表情。

    沈姝也没想过能一下子把他教会,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慢慢积累的过程。教过人字之后,沈姝便拿走他手中的木块,捡了‘之’字交给他,“这个字念‘之’。”

    崔奕璟张口跟着她念,“之。”

    这个字是结构助词,没什么具体的含义,沈姝教会他怎么念之后,便跳到了下一个,“这个是初字,来跟我念,‘初’。”

    “初。”

    “初有开始、原来的意思,同时还是一个姓氏。比如璟哥儿你的名字,崔奕璟,崔就是你的姓,奕为字辈,璟为名。而我,沈姝,沈是我的姓,姝为名……”沈姝不会具体教学,想到哪说到哪儿,一个字的意思说到最后,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以至于一句话十二个字,教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教完。

    崔奕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不过倒是表现出好奇的样子。

    沈姝教完了第一句,便连起来给他讲解意思,“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也就是我们,”说及此特意又把屋里的人挨个点了一遍,“我们在刚出生时,本性都是善良的,性情也很相近。璟哥儿知道什么是刚出生吗?就是刚离开母亲的肚子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那个时候都很小很脆弱,大概就这么点。”

    沈姝大概比了一下婴儿的大小,又继续道,“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所以也可以说是善良的。这就是人之初,性本善。而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个时期,在这期间大家的情况也都差不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慢慢长大。长大呢,有很多含义,最直观的就是身体的变化,璟哥儿从这么小一个长到如今这么高,就叫做长大。话说回来,每个人都会长大,但是成长的环境是不一样的。这里的环境呢,简单来说是指生活的地方,璟哥儿现在住的谢府,谢府以外的全州,还有以前跟母亲一起住的地方,都可以说是成长的环境,此外还包括衣食住行,这些都是物质上的。除去物质的,还有精神上的,物质呢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吃的穿的玩的,比如这个拼图,就是物质,璟哥儿你眼睛能看得见手能摸得着,精神则是相反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的存在,能感觉得到……”

    沈姝开始跟崔奕璟说话的时候,祯哥儿还在专心的玩着多米诺骨牌,不过小孩子的注意力一般没那么集中,渐渐的便被她说话的声音给吸引了。虽然大部分都听不懂,不过沈姝偶尔举的例子对于他来说还是很有趣的,他便停下了手中的事,坐在原地听她说话。

    而全程围观沈姝的教学的琉璃跟琥珀两人则是有些目瞪口呆,她们两个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沈姝讲的又不是什么高深玄奥的大道理,大部分都是些常识,但凡是正常人都知道。不过知道归知道,却根本不会想到还能这么说出来,并且能从人之初几个字说到天气季节,只看头跟尾完全没什么联系,然而顺着她的话来看,前后都能承接起来,完全不是凭空钻出来的。

    而这也是她们在沈姝身边伺候了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里,听她说过最多的话。大部分能听懂,偶尔一些简直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偏偏在说起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时,沈姝看起来是那么的神采飞扬,整个人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虽然只在这个时候见过,却给人一种“仿佛这才是真实的她”的感觉,并没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美貌,那样一张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的脸,却莫名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们的感觉也没错,这的确才是真实的沈姝。之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清冷淡漠,不过都是因为本性被压抑了而已。在这个规矩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里,女人被种种条条框框死死的束缚起来,尊严与自由仿佛镜中花水中月,看得到摸得着却又不是真实拥有的,但是自欺欺人足以。

    偏偏这又是她最在意的东西。她不想死,同时又想保住这两样随时可能被剥夺的东西,她就只能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听不看不说不参与,这样虽然会让人觉得孤僻,却不会怀疑。

    今天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只是好心想教崔奕璟识字而已,但是话一说出口,她便有些停不下来了。穿越过来大半年的时间了,她从没跟谁能这么毫无顾忌的说话,好比盛满水的容器,若是不动它就什么事都没有,一旦开了一个口,里面的水便会持续不断的流出来。

    沈姝事后想起来,为什么独独在面对崔奕璟的时候愿意说这么多话,大概是因为他无害,而她又压抑了太久的缘故吧。

    第040章

    等沈姝从“人之初”讲到“习相远”讲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正是冰雪刚开始消融的时候,即便屋里点了炭火,地上也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祯哥儿穿的衣裳也挺厚实的,这会儿也渐渐开始感觉到有些冷了。听沈姝说完话后,他再接着玩多米诺骨牌的时候,手就被冻得有些僵了,不如之前灵敏,颇有些困难的堆了两块后,再拿第三块放过去的时候,就不小心给碰倒了。

    哒哒哒哒哒~

    总共二十来块骨牌,一块接一块的倒下。这一次比之前有那么一点进步,多倒了两块,余下的仍旧好好的立着。

    祯哥儿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倒下的骨牌,起初的时候神色有些茫然,渐渐的眼神就亮了起来,他手撑在地毯上爬到了木盒上方,空出一只手,一个挨一个的把余下的骨牌推倒。每倒下一个,他嘴角的的弧度便上扬一分。当最后一块倒下的时候,他已经笑得眉眼弯弯。

    将所有的骨牌聚拢后搂了回来,他又开始从头摆放。

    而旁边不远处的崔奕璟也盘着腿坐在木箱前,一个接一个的翻找着,感觉哪一个像,就转过去跟卷轴上对比一下,发现不是,就又放回去继续找。

    沈姝在旁边的软榻上看着书,短时间内听到几次骨牌倒下发出的哒哒声后,她的视线便从书上暂时移开,落到祯哥儿那边,恰好看见他动作有些僵硬的拿着一块骨牌放下。她愣了片刻,才想起如今的天气里,手很容易就会冻僵这个问题,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果然感觉有些麻木。

    “祯哥儿,璟哥儿,”沈姝叫他们,放下手中的书招了招手,“这会儿雪已经差不多开始融化了,天气会比较冷,都过来暖暖,之后再接着玩。”

    祯哥儿闻言,拿着骨牌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把东西放下,准备翻身爬起来。因为坐的时间有些长了,刚才玩得专心也没注意到,如今要站起来了,才感觉腿有些麻了。

    于是他一下子又坐了回去,微微仰着头看向沈姝,一脸委屈的表情,朝她伸出双手,“疼~母亲抱抱~”

    旁边的崔奕璟不知怎么的,忽然也跟着学了起来,朝沈姝伸出双手,“疼~抱抱~”

    沈姝:“……”

    这种时候,果然不能惯着。祯哥儿也就算了,虽然是个有些小胖的糯米团子,到底年纪不大,沈姝还是抱得动的。崔奕璟就不一样了,身高都快跟沈姝差不多了,她抱得动才有鬼了,又不能跟他说“你已经长大了不能要人抱了”这种话。不过被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拿这种期盼的目光看着,压力略大。

    沈姝最后让琉璃跟琥珀分别去把两人扶了起来,带到软榻上来,捂进了暖和的褥子里,又拿了两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子,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软榻统共就那么大点儿,却是坐了三个人,沈姝左边,中间是祯哥儿,最右边是崔奕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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