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自然不会为此生气。

    替沈姝看过之后,老大夫又给崔奕璟诊了脉。他进屋的时候崔奕璟是背对着门的,自然是看不到他的样貌的,之后便过去给沈姝诊脉了,也没法分心,如今才得以看清崔奕璟的长相,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颜控不是现代的特产,无论什么朝代,人们对于长得好的人都是比较优待的,这始终是个看脸的世界。

    然而很快老大夫的眼神便由赞赏变成了同情,因为他问了崔奕璟几个问题,他基本都答不上来,或者疑似表达得及其含糊不清,跟正常人完全不同。

    沈姝也因此,更加断定越东海有问题了。

    老大夫诊过脉之后,留下了一张药方子便告辞了。透过敞开的门,沈姝看见越东海从腰间掏了钱出来付诊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最后把整个钱袋都递了过去。于是她对他的怀疑进一步加重,利益总能驱使人做一些违背规则的事,特别是在贫穷的情况下。

    送走了老大夫,越东海回到屋子里,对沈姝道,“我一会儿再去给你们抓药。”

    沈姝闻言,垂下眼,道了一声谢。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问道,“请问你后来有没有见到有人在找我们?”之前因为担心崔奕璟的情况,再加上一心想着脱身的情况,以至于她下意识忽略了谢家那边的情况,还是因为崔奕璟的情况联想到祯哥儿跟砚哥儿两个孩子,才担心起谢家的情况来。

    可是无论她多担心,也找不到人问。如今终于等到越东海回来了,大夫也走了,她终于有机会询问了。

    越东海闻言,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颤,也垂下眼道,“没有,我救下你们之后在路边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有人来找,这才把你们带了回来。”

    沈姝闻言点点头,对于这个消息的真假不置可否。她还记得马儿发狂离开的时候,谢家一行人在跟流民的战斗中已经处于下风了,被逼得一点点退后,男人们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但是流民那边的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群因为长时间饥饿只剩下皮包骨的人,虽然数量上占了优势,力量上却必然跟不上吃饱穿暖的人,再加上马车离开的时候撞倒了好几个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还站不站的起来都是个问题。

    这样一来双方似乎是势均力敌的情况,还真说不好最后谁能胜出。

    而且沈姝觉得那些流民应该是冲着谢长宁去的。如果真的抵挡不住了,第一个出事的应该会是他,然后根据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规律,余下的人估计也难逃一死。

    思及此,沈姝只觉得心里一紧,追问道,“那你知道在我们来的那条路上,那个峡谷那边发生的事吗?有没有伤亡?”

    第048章

    其实早在瞒下救下她的消息并且向谢家众人称她已经坠崖而亡时,越东海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但是关于问题的答案,该如何回答她,他却一直拿不定主意。

    如果说知道,就无法避免的要说起胜负一事,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谎称谢家最后输了,而输就意味着死亡。他知道她不喜欢谢长宁,跟那个家里的人也都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在关乎人命的时候,即便只是素不相识的人,若非是有天大的仇怨,她都是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死去的,更何况那些都还是认识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会去看一眼。第二个选择,告诉她谢家人都没事,但是这样一来,就跟他之前的话矛盾了,因为谢家的人既然没事,就必定会来找她,找崔奕璟,他如果真的在路边等了,就不可能会等不到人。

    如果说不知道,她很可能会再次回到那个家里。一个‘已经(被)死亡’的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离出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救命恩人是个陌生男人,而她则一直跟这个陌生的男人独处,跟到时候她的日子不仅会比之前过得更难,内心还会备受煎熬,因为是她亲手将向往的自由抛弃。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越东海犹豫了许久,才回答道,“我昨天傍晚回来的时候刚好听人说起过,有好心路过的人帮那户人家赶走了流民,有人受伤,但是没有听说有人死了。”他说完,果然看到沈姝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想了想,又继续道,“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事?”

    说罢,不等沈姝回答,他又继续道,“我救下你们的时候,马车已经在悬崖附近了,等我把你们救下来,就直直的冲下了悬崖。当时天气很热,你们又都昏迷着,我担心你们再出什么问题,便先把你们带了回来。之后再回去路边等着,一直到傍晚也没见有人上来打听,在回来的路上无意间听人说起峡谷那边出了事,有人被流民袭击了,虽然最后被好心人救了,但是走失了两个人,还说见过那家人往悬崖边去过,车里的人一直在哭。”

    “说起来,你们刚好是两个人,乘坐的那车也掉下了悬崖,难不成你刚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有些惊讶的看像沈姝,“怎么办,万一他们以为你们已经死了,自己走了该如何是好?”

    他这话里信息量很大,沈姝闻言一时愣住了。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谢家的人以为她跟崔奕璟跟着马车一起掉下了悬崖,那么在他们眼中,她基本已经是个死人了。马上就离开不太可能,应该会想办法到悬崖地去寻找尸体,如果那个悬崖太凶险的话,可能还下不到底去。就算真的下去了,并且找到马车的残骸,却没有见到尸体,估计也只以为是被什么拖走了。反正能想到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样一来,似乎她想要脱身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想到这里,沈姝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你是在担心他们自己走了吗?”

    男人的声音把沈姝拉回了现实,她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刚才只顾着考虑谢家的问题,而忽略了眼前这个男人。在此之前,她还在猜测这个男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认识崔奕璟的,但是具体知道崔奕璟多少事就无从得知了,是普通的认识,还是有一点交情的?

    最主要的还是他知不知道郁砚秋临终将孩子托付给谢家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说得这么详细,并且充满了暗示,仿佛在刻意引导着她往那个方面去想一样。

    沈姝一下子警惕起来,同时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如果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话,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离开全州之前,跟谢长宁的那次谈判之后,沈姝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到达建安谢家大宅之前想办法脱身,却没想到路上出了流民袭击一事。她都能猜到那些人是冲着谢长宁去,没道理谢长宁想不到,而既然想到了,在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之后,接下来的行程里,他必然会提高警惕。他这么做的本意虽然只是为了防备藏在暗处的敌人,但是却间接的阻断了沈姝脱身的路。

    也就是说,一旦回去,她再想离开,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这个时候这个人向她抛出这样一个选择题,无论点头说是还是摇头否定,都难以预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是把她跟崔奕璟送去跟谢家人汇合,还是怎么样?

    沈姝迟疑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越东海也不催她,静静等她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沈姝才摇头道,“怎么会,我根本不认识那户人家,我跟阿璟本是要去绍康投亲的,路过峡谷的时候遇见有人在争斗,车夫是个胆小的,丢下我跟阿璟便跑了,我们的马儿受了惊吓狂奔起来。”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到谢家去,于是选择赌一把,看看眼前这人会如何反应。

    她说完之后,并且抬头去看他,视线余光却一直在打量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极短的时间里,她脑中掠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只听他惊讶道,“这么巧啊,我也是要去绍康。”

    沈姝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似乎也察觉到这样有些不妥,忙补充道,“我想既然顺路,不如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听他这么说,沈姝几乎可以肯定,他之前那番话,的确是刻意引导她往那个方向去想,目的就是让她知道,在谢家人眼中,她跟崔奕璟都已经是死人了。

    他仿佛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愿望一般,有心成全她。不然不会在她否定后,一点也不怀疑,直接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再说主动一处顺路照一事,他是个男人,又身强体壮的,根本不需要谁照应,真正需要照应的反而是她跟崔奕璟。撇开他绑了崔奕璟一事,可以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帮她们,或者说,更像是……在帮她?毕竟对于崔奕璟来说,留在谢家怎么也要比跟着她好多了。

    沈姝可以肯定,她不认识这个人,原主也不认识。她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将从蕙姐儿那里得知的水灾消息告诉谢长宁,虽然最后灾难依旧发生了,但是所带来的损失却是降低了很多。也就只有这件事是能帮到陌生人的,但是除了她跟蕙姐儿以及谢长宁,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消息。这样一来就排除了这人是因为受过她恩惠于是才帮她这个原因了,并且这个原因还不能解释对方可能知道她的想法这个疑点。

    ……等等,蕙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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