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蒋氏说的不敢还嘴,蒋氏又对刘青道:“青青,别理你二婶,奶等着穿你做的新衣裳呢。”

    刘青对王氏这种逮着机会就给自己设空子的行为,实在有些腻味。

    可对方是长辈,平日里除了嘴上占占她的便宜,实际还没对她做太过分的事。然而就算是王氏的话说得确实过分了,只要她没有动手陷害自己的证据,完全能推说是口无遮拦惹的祸,闹到蒋氏和刘大爷那里,也顶多被他们骂几句,不会对王氏造成太大的伤害。

    假如她真要为了几句“口角”同王氏死磕,闹出去免不了被反咬一口不敬长辈,王氏名声是坏了,她自个儿也不见得好。

    更何况她这些日子,想尽办法帮刘家寻找赚钱的出路,也顺便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改变了自己和李氏在刘家的处境。倘若她同王氏计较,虽然事出有因,也能成功让王氏讨不着好处,可对刘大爷和蒋氏来说,恐怕她也是造成家庭不合谐的因素了。

    这些日子努力刷上去的好感值,瞬间荡然无存,说不定还要连累到李氏。

    这就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因此刘青决定冷处理,任王氏怎么说,怎么下套子,刘家其他人护着的还是她,王氏的心思不可能实现。

    刘青彻底把王氏的话当耳旁风了,刚才王氏说了一大段,她一个眼神都没给王氏,听到蒋氏的话,当下点了头,笑道:“那我出去了。”

    王氏正为自己一拳打进棉花里,刘青却连个正眼都没给自己的态度而生闷气,却不想蒋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敲打道:“老二家的,平日多跟你大嫂学学为人处事。青青才多大,比你这个当长辈的要大度多了。你自个儿小肚鸡肠也就罢了,可别把我们家雅琴给带坏了。”

    蒋氏这番话,已经到了师傅家的刘青自然没听见,当然她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多激动,蒋氏不过是因为她最近能干,会赚钱,才对她刮目相看,打心底里觉得她处处都好——说白了,蒋氏对她的关注不过是一时,她真正在意的,还是几个孙子。

    刘青刚到她师傅家,摇篮里的牛牛便热情的朝她挥手,含糊不清的喊着她名字。

    大花姐笑道:“果然是有奶就是娘,你每天都带零嘴过来,牛牛现在可喜欢你了。”

    刘青上回去镇上,给家里的熊孩子们带了吃食,对师傅的宝贝小儿子,自然也没忘记,只是她师傅知道刘家的情况,即便是她娘出面把礼物送过去的,也拒不肯收。

    她干脆就每天带一点出来,塞进小家伙手里了,她师傅也不好拒绝,只让她下不为例,她笑嘻嘻应了,下次再来时仍然带着零嘴。她师傅没有办法,也只好作罢。

    对于大花姐的调侃,刘青笑眯眯的,没说话。她师傅瞥了她一眼,道:“今儿来这么早,没睡会儿?”

    “师傅和大花姐都没休息,我怎么敢偷懒。”

    大花姐的红布扯回来,现在正加班加点的赶制嫁衣。

    本来按照她师傅的估算,时间不必这么赶的,只是前日男方托人带话来了,好像是家中老祖母病重,怕熬不过明年,怕耽误了两孩子的婚事。

    其实守孝倒是其次,主要是老人家放心不下最疼的小孙子,想趁在世时看到孙子成家。

    男方有商有量,大花姐家也不是不通人情,两方商量后,便把日子定在了十二月。

    这个日子,既满足了男方的要求,也不至于太过仓促以至于委屈了大花姐。

    只是大花姐绣嫁衣的时间,多少些赶了。她师傅以女儿为先,把手头屏风先放了一遍,母女俩齐心协力的绣嫁衣。

    听到刘青的话,大花姐不免想到这番变故,脸微微红了,嗔了刘青一眼:“我何时惹你了,你又来笑话我。”

    “冤枉啊,我怎么敢笑话大花姐。”

    师傅清了清嗓子,打断她们的对话:“行了,青青家中之事该忙完了罢?也该收一收心了。”

    刘青闻言,脸色变得正经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师傅放心罢,家中的事有长辈在管,我现在只想好好跟师傅学手艺。”

    刘青自己也知道,前些日子她一心琢磨着怎么赚钱,对于刺绣这件事,也只是听话学习,远没有到用心的地步。

    但她师傅明明知道,却也不点破,直到她达成目标,这个时候才敲打她收收心,可以看出来,师傅对她这个徒弟,也是爱护的。

    刘青得了这份关爱,自然也领情,不能辜负师傅对她的期许。

    师傅点了点头,温和的道:“你自来懂事,这些事也不用师傅多说。荷包我看你绣的差不多了,可以学别的了。”

    “师傅,能先教我绣竹子吗?”刘青说完,不能她师傅发问,便主动解释道,“奶让我娘下回去镇上,给我哥扯块布做身衣裳,我想先学会绣竹子,到时候给大哥新衣裳绣上,也不至于单调。”

    徒弟有学习的热情,春婶自然高兴了,当下应允了。

    过了片刻,春婶想了想,又对刘青道:“给你大哥做的衣裳,布料不能太差,若是你娘自己去镇上挑的话,你叫她去林家布庄,跟林娘子说一声同我认识,应该能便宜几文钱。”

    刘青知道她师傅同布庄的娘子相熟,倒没想过要借她师傅的面子省这几个钱,一来是她到底从衣食不愁的时代而来,还没有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二来生意人自来是不吃亏的,她娘要是借了她师傅的面子,占下了布庄的便宜,少不得要她师傅欠下这个人情,到底不好。

    想到这里,刘青张嘴,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师傅已经道:“既然要学绣竹子,你去我篮子里,把那张花样拿过来罢。”

    这副样子已经是要结束闲谈,开始上课的节奏了。

    刘青也只能抿了抿唇,咽下想说的话,乖乖把东西取了来。

    刘青以前绣荷包,说是荷包,其实就是光秃秃的布包,除了练习针脚和熟练度,根本没别的,如今绣竹子,才算是正式入门学刺绣了。

    等听完她师傅的讲解,拿起花样下针的时候,刘青才知道她师傅之前让她绣那些荷包,并不是无用功,至少她绣荷包绣熟练了,现在绣花也十分自然的顺着纹路穿针引线,仿佛本能一般的顺畅。

    因此刘青并没有感受到刺绣有多难,反倒是看着一点点绿色在自己指间蔓延,刘青心中涌现出许多成就感,绣得更加认真投入了。

    等刘青抬起头来时,天已经快暗了,她师傅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抱着摇篮里的儿子起身,一边对刘青和大花道:“天色暗了,你们都收拾一下,明儿再继续。”

    刘青看着手中有些雏形的绣布,十分满足的将针线整理好,一丝不苟的别起来,又同她师傅和大花姐说了会儿话,才拎着东西回了家。

    秋天到了,天黑得早,刘家的女人也收起了针线活,开始忙活起来,做饭的做饭,喂猪的喂猪。

    刘青如今算是清闲了,蒋氏自忙完农活起,便带着几个儿媳妇包管了一日三餐的饭食。

    不过刘青是真的喜欢上了做饭,毕竟在这个没多少娱乐生活的年代,她再不自己给自己找些事做,都要无聊疯了。

    因此刘青放下了自己的针线篮子,又一溜烟钻进了灶房,蒋氏正在切肉,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道:“青青回来了?”

    刘青应了一声,蒋氏笑道:“你这丫头都不知道享福,让你歇着你就歇着,我还能把你的肉炒丢了不成?”

    蒋氏发挥节俭持家的优点,上回刘青姐弟从镇上带回来的猪肉,吃了很多天,到今天才剩下最后一块。蒋氏把最后的肉切成了薄片,装进碗里,又从瓷罐里抓了一小撮薯粉,加了些水把肉拌匀。

    自从第一回,见刘青用薯粉拌过的瘦肉炒出来又香又嫩,不像平时吃的瘦肉那般柴,家里的人都说这瘦肉炒得比肥肉还好香。如今蒋氏也习惯了这个做法。

    刘青看着蒋氏往肉里拌生粉的动作,倒是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吃法,忙问蒋氏:“奶,咱们村口的那棵香椿树,什么时候发新芽?”

    “当然是开春后了。”蒋氏头也不回的道,“又想吃香椿了?行,等香椿发芽呢,奶让你二哥去摘一些回来,给你滴几滴麻油拌一拌,保管比吃肉还香。”

    刘青笑眯眯的点头,笑道:“叫二哥多摘点,有别的用。”

    蒋氏知道这个孙女古灵精怪,对于吃食,脑袋瓜子转的比谁都快,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想法。因此蒋氏对刘青的话并没有生疑,点点头便揭过去了,到底还是明年的事,还远着呢。

    因为刘青杵在这里,蒋氏刷完锅,准备炒菜的时候,便随口问了刘青一句:“你来炒还是我来?”

    “奶先来罢。”刘青狡黠的笑道,“我就炒最后一个菜。”

    最后一个菜当然是肉了,蒋氏便嗔了她一眼:“我还当你孝顺,过来帮我干活呢,原来是馋肉吃了。”

    不过蒋氏嘴上这么说,动作却毫不含糊,往锅里滴了几滴油,就把青菜倒下去炒了,没一会儿,锅里冒起了烟,蒋氏一勺水泼下去,盖上锅盖。

    刘青不着痕迹的把头别开,是了,这里的炒菜,说是白水煮菜也没什么差别,蒋氏这种是舍不得放油,还有很多人家是放不起油的。

    所以不能怪大家惦记着要吃肉,因为只有肉里才有油水啊。

    李氏端着一盆刚摘下来的辣椒进来,见刘青就站在旁边看蒋氏炒菜,忙道:“青青,你不忙怎么也不帮你奶做饭……”

    话还没说完,蒋氏摆摆手:“我又不是干不动,让她歇会儿罢。”

    刘青走到李氏跟前,从她手中接过盆子,笑道:“娘,我帮你切辣椒。”

    “算了,还是我来罢,你待会儿别又辣的眼睛疼。”

    刘青也不介意,就乖乖蹲在旁边,看她娘洗完辣椒,刀光剑影般的切着菜,心里再一次感到震撼,就这水平,她要练多久才练得到?

    看到一半,刘青想到什么,忙道:“对了,娘,师傅听说你下次要去镇上扯布,让我告诉你一声,就去林家布庄,跟林娘子说你认识我师傅,请她便宜一点。”

    刘青这话虽然是对她娘说的,但是嗓门也不小,炒菜炒得热火朝天的蒋氏自然也听见了,她忙把炒熟的青菜盛出来,转头看向刘青,“你师傅跟林家布庄的掌柜娘子相熟?”

    “我听大花姐说,好像她们绣的东西都是拿去林家布庄卖的。”

    “原来是这样。”蒋氏点点头,脸上浮出些许喜色,“既然认识的人,那掌柜娘子肯定能算便宜点,能节省不少钱呢!”

    李氏倒是同刘青想到一块去了,有些迟疑的道:“可这样的话,青青师傅会不会难做?”

    “春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她主动开口了,定是没问题的。”蒋氏笑眯眯的道,“老大家的,若是他们能便宜十文以上,你就多扯些布,给咱们延宁再做一身衣裳,也好换洗。”

    在蒋氏同李氏商量买布的时候,刘青端着李氏切好的辣椒去了灶台旁,趁蒋氏不注意,往锅里舀了半勺油,把辣椒倒下去翻炒,灶房里弥漫着呛人的辣味,蒋氏和李氏都出去躲了会儿。

    等蒋氏再进灶房,刘青已经把菜都炒好了,她把还有大半罐的油罐小心抱回自己屋里,因为刘青用的油不算太多,蒋氏倒也没发现问题。

    炒完菜,刘青和李氏去院子里摆好桌椅碗筷,准备等着刘家人回家吃饭的时候,蒋氏从灶房出来,端了一盘切好的茶叶蛋,把最后一个没剥壳的茶叶蛋塞进刘青手里,道:“拿去给你师傅家,跟她说咱们家这次没鸡蛋,就只煮两个,改明儿煮的多,再多送几个过去,叫他们趁热吃。”

    刘青点头,上回她借了师傅家几十个鸡蛋,蒋氏后面把钱送过去了,又送了她从镇上带回来的零嘴,人情已经还清了,现在要她送茶叶蛋过去,便是因为买布的事了。刘青虽然上辈子还是学生,却也被长辈教过人情世故,知道像蒋氏这样才是对的,有来有往,两家关系才能越处越好。

    ☆、第三十三章

    赶集的前一天,刘家的女人们全忙活起来了,四五个女人围着灶台,竖起耳朵认真听刘青讲解步骤,生怕一不小心听漏了一句,以后自己的手艺就比不过妯娌们了。

    刘青倒是能理解她们看向自己时,亮得近乎要发光的眼神,外人或许不知道,刘家人最清楚茶叶蛋的价钱,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成为改变他们命运的东西。

    试想一下,光靠卖茶叶蛋,一个月便能挣一两半银子的话,一年就是十几二十两银子了,十年是多少,二十年能赚多少?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只要手艺不失传,以后他们的子子孙孙,也能靠这门手艺吃饭。

    因此即便是最没有小心思的林氏,也知道刘青今天传授手艺的重要性。

    王氏脑子转得快,一见婆婆召集她们进灶房,便拉着女儿过来旁听了,她眼下倒没有想太多,单纯觉得不能让刘青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直在公婆跟前得意。

    她们家雅琴要是学会了这门手艺,以后也帮着家里挣钱,婆婆怎么说也要对雅琴另眼相待。

    王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是蒋氏根本不给她这机会。

    蒋氏扫了刘雅琴一眼,面无表情的道:“雅琴,这会儿家里有正事,你先出去。”

    自从刘青把赚钱的法子贡献出来,整个刘家就处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大家长刘大爷都每日乐呵呵的,更何况把钱袋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蒋氏?

    且平日蒋氏对刘雅琴就算温和慈祥,如今冷不丁板起脸来,刘雅琴更是被唬了一跳,都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两句,愣愣的退了出去。

    王氏倒是在尽力为自己女儿争取,她腆着脸笑道:“娘,青青都能掌勺了,雅琴比青青还大半岁呢,也该让她学着为家里分忧分忧,是不是啊青青?”

    这个时候,王氏倒想起刘青的用处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几人都看向刘青,似乎想知道她的态度。

    只有李氏仍旧垂着头,捏着衣角的手紧了又松。王氏把她女儿牵扯进来,摆明了就是想拖她们青青下水。

    那个雅琴,在王氏的教导下,一直对她们青青态度不好,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纵然这些时日姐妹关系改善许多,但是隔阂仍在,小姑娘哪有不记仇的?

    现在王氏这么一说,便是女儿平日再大度,也难免带着小姑娘的脾气,否定王氏的话是正常的。

    可是这些她能理解,婆婆和妯娌们不理解啊,万一青青说不,在婆婆和妯娌们看来,多半就成了青青小心眼,不肯教她们了。

    以婆婆眼底容不得沙的性子,那就是心里添了根刺,纵然现在这根刺没发作,有朝一日总有发作的时候。

    李氏想到这里,心里便着急,想提醒刘青,偏蒋氏的眼神看过来,让她不敢动弹。

    几个女人间的暗潮涌动,刘青好似全然没察觉,她听到王氏的话便抬起头,想也不想的点头:“如果大姐不怕累的话,叫她来帮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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