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晨?”酒砂喃喃道,姓晏?晏这个姓氏在大满朝很少见,说到晏,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叛臣晏相。她不由得想到当年的“晏相之变”,他们都知道“晏相之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当年还是太子的元极帝大婚当日!元极帝在娶她二姨母之前,曾经娶过一个太子妃!可是这段历史,就像是被人有意掩埋似的,很少有人提起“晏相之变”,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太子妃是什么人!

    “没错,太子妃是晏相的女儿。”沉曦缓声道,“当年元离帝夺国时,圣上才四岁,晏晨尚在襁褓之中。晏相诈降后,圣上与晏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许是很深厚的吧。”沉曦在夜色中目光幽远,声音似水悲凉,“十五年后,晏晨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为太子妃,可是在大婚当日,东宫突发大火。”

    酒砂瞪了瞪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火是太子妃放的?”

    沉曦点头,继续道:“前朝余党趁乱带走了前朝公主,晏晨也在那场大火中身亡。大乱过后,圣上亲自监斩晏府一百六十八口人,包括晏相在内。”

    酒砂听后沉默了片刻,虽然觉得有些悲伤,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太子妃,为什么会被火烧死?”放火之人,不应该是第一个全身而退的吗?难道她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沉曦抿唇,一会儿后低声道:“她原本是奉晏相之命,要在新婚之夜杀了圣上的,可是……她没有,她当着圣上的面自己走入了火中。”

    许是夜深人静时分更容易多愁善感,酒砂突然就落了泪,只觉得当沉曦说出太子妃走入火中的时候,仿佛看到眼前有一只极美的凤凰为爱浴火。

    她窝在他怀中,悲伤道:“这不关她的事不是吗?我觉得晏相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让孩子们背负这些国仇家恨?”

    国破时,晏晨尚在襁褓中,她与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时的她一定很幸福吧,天真、无忧无虑,只等长大后做他最美的新娘。而晏相,他应该也不会在她小时候就告诉她她身上背负着的使命吧?他一定是一直瞒着她,让她和元极帝以真心换真心,眼睁睁甚至促使她和元极帝越走越近,等到她长大到可以保守住秘密的时候,才突然告诉她这个真相,或许还是在她爱上了元极帝之后。

    “确实过分。”沉曦低喃道。

    “沉曦,”酒砂突然直起身子揪住他的衣襟,“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见识一定比我这个闺中妇人广博,你要知道……”说到这,她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前朝已经成为历史了。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我真的不想天下又大乱,你说过,你会为我保家卫国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沉曦抱住她的头,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

    “如果,前朝有人要复国,你会第一个出来阻止吗?”酒砂仰头看他。他是白家的人,肩负着复国的使命,若是让世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以他的号召力还远大于前朝公主。

    可她却是大满朝的子民,到时她要与他两立吗?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沉曦唇线一紧,沉默久久,就在酒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到时,我听你的。”

    酒砂有些失望,因为没有听到她最想要的回答,他的心还不是那么坚定。

    沉曦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圣上之所以会动怒,是因为宝珠郡主那句话大为不敬,她这句话不仅是在诅咒太子和太子妃,也是在诅咒你外祖家会像当年的晏相一样背叛圣上。”

    “怎么可能?我外祖又不是前朝的降臣。”酒砂想当然道。

    沉曦眸色一愣,没有说话。

    酒砂敏感地觉察到他呼吸一滞,突然生起一丝警觉,抬头看他,“我外祖……和前朝没什么关系吧?”

    沉曦目光略有回避。

    酒砂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小心地问道:“不会……真有关系吧?”

    沉曦垂下眼眸,“你外祖和前朝皇帝白栩生,有些交情。”

    文太师年轻时寄情于山水间,隐居于深林处,白栩生性喜诗词,当年还曾慕名前往过多次,二人把酒欢歌,曾传为佳话。

    酒砂身子一软,瘫在他怀中。

    “你放心,外祖禀性忠良,断不会因私情误国事,不然圣上也不会这般信任他。”

    酒砂却听得都快哭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外祖和前朝皇帝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砂砂,”沉曦低声唤她,“我年幼时曾经救过圣上一命,只要圣上在,我便能保你平安,相信我。”

    沉曦说这话是为了安慰她,酒砂却听得脸色一白,“我、我刚刚做了恶梦,我梦见……”酒砂凑近他耳旁颤声道,“我梦见你死了,酒陌也死了,圣上也……表哥登基后,他硬要将我纳入宫中……”酒砂说到这,顿时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仿佛已经遭受了这样的屈辱。

    “别怕,不过是个梦。”他安抚道。

    “不是梦!”酒砂哭得双目通红,“这太真实了!不像梦,就像是我们的将来!你有没有想过,太子已经记恨于你,若有一日你失了圣上的庇佑,殿下便会找借口杀了你,最后将我纳入他的后宫!”

    沉曦惊诧地看着她,她说的——怎么可能?元礼承杀不了他,就算他有一天真的死了,可只要她的心还在他这儿,元礼承便不可能会强迫她硬纳她为妃。

    “我还梦见,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可是你却死了,我求他让我留下你的遗腹子,可是他硬要逼我落掉这个孩子,亲手给我送来落子汤!”酒砂泪眼泣道,“如果这不是梦,是我们的将来呢?你忍心看着我们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死掉吗?你忍心抛下我一人离去吗?你可曾有想过,你若死了,元礼承会怎么逼迫我成为他的女人!”酒砂一股脑儿全哭诉了出来,她就要说,要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将前世那些可怕的事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今日这一章说的是辣么悲伤的事,我不敢出来搞笑了。

    杀手:我来插句话,下一章正常时间更新哦,么么啾

    第43章 19.1

    沉曦听得沉默不语, 她说的这些,可能吗?倘若真有可能呢?圣上不在了,他如果也有个三长两短, 那她该怎么办?

    沉曦想了想, 还是觉得此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现在这么幸福, 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死掉, 他舍不得离开她。想到这, 他郑重地看着她,“就算没了圣上, 我一样可以保护你,我也不会出事。我会好好活着,照顾你。”

    酒砂泪流不止,可他最终还是失信于她了啊,她流泪道:“你就没有想过, 如果我被人骗了, 要杀你呢?”如果是她害死了他呢?他防备所有人,独独没有防备她, 因为那时的他, 已经完全信任了她。

    沉曦摇头, 坚定道:“你不会杀我。”

    “如果我被人骗了呢?”她泪眼执着追问。

    “你被人骗了, 你也不会杀我。”沉曦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将她提起贴紧自己的胸膛, 大言不惭道,“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他从未这么自信过,可是这自信却是她给的。

    酒砂闻言,抱住他痛哭不止。

    “我不会死,我更不会让别的男人来照顾你,就算是你弟弟也不行。”

    酒砂哭得更厉害了,捶打着他的背泣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敢死,我立刻就去改嫁,嫁给别的男人!再给他生孩子,让我的孩子叫他爹……”

    酒砂话未说完,便被沉曦封住了唇,沉曦边亲吻她边霸道道:“我不允许。”他会活得好好的,还要活得比她久,他不贪心,只要比她多活一天。等她老死了,他会亲手抱她入棺,再和她一起躺入棺中,他怕她一个人寂寞。生同衾,死同椁。

    酒砂次日醒来,沉曦已去上朝,她爬了起来,回忆起昨夜自己崩溃痛哭的情形来,她昨夜哭了一场痛快,借着恶梦将压抑许久的心事宣泄而出,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她细细回忆着,她昨夜的那些话应该足以警醒他了,他向来是个未雨绸缪之人。

    屋外的春晓和半夏听到声响,推门而入进来服侍她,半夏见了她红肿的眼吃了一惊,上前来关切问道:“小姐,您眼睛怎么了?”

    酒砂照了一下镜子,淡淡道:“没什么。”

    半夏和春晓二人对视一眼,难道是昨夜和姑爷吵架了?

    盥洗后,酒砂用帕子冷热交替敷在眼睛上,敷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消了肿,这才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待会儿用完早膳后出门。前日她给冷筱书下了帖子,说今儿早晨要过去看望她的,她的身子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

    将军府。

    冷筱书这两日已能下床,新来的大丫环冷霜替代了蒹葭,她见冷筱书下了床,连忙给她披了一件月白色的氅衣,这天气乍暖还寒,姑娘又是落了水的人,冷不得。

    冷筱书上了软榻,白霜在她腰后垫了个绣海棠花腰枕,便去门外吩咐丫环们沏茶准备吃食了。

    冷筱书倚在榻上,满脑子都是南陆的身影,她总是忍不住去回想那日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他在她身上驰骋着,他刚硬的身躯就那么压迫着她,像一块滚烫的巨石。他一直问她——你喜欢我吗?她说喜欢。他便这样问了一遍又一遍,她不厌其烦地答了一遍又一遍,如同隐忍了许久的告白。

    他在她耳边喘息着,告诉她——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那个时候你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裙子,头上戴着一支碧玉簪,还缀着粉色的珠花,耳朵上戴着很可爱的葫芦耳坠,像个小仙女似的,笑起来眉眼弯弯。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记得这般清楚,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无法思考了,只知道攀住他的肩追随着他翻云覆雨,空白的头脑像是在绽开了一簇又一簇的火树银花。没过多久,她身体便又到了极致,她只记得自己哭喊得厉害,拼命地叫着他的名字。那时,她感觉到二人不止是身体的交合,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契合,二人彻底合二为一,他们像是深深相爱着的两个人,从年幼时起就相爱了许久的两个人。

    爱情突然就这么地来到了,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去迎接它。

    那日从沉府回来的时候,她头戴深色幂蓠,匆匆上下马车,连他的影子都不敢瞄上一眼。他赎了身来和她辞行的时候,她也躲起来不肯见他,那个时候的她真的觉得自己无法再多看他一眼了,她只要一看到他,便会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那日在他面前的放荡,羞愤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一想起他是那么喜欢她的时候,她心中又是分外甜蜜,像吃了拨丝糖似的。

    如今不过小半个月不见,她便忍不住想他了,她气自己不矜持,可是心中又懊悔,为什么当日他来辞行的时候她执意不肯见他,他心中会怎么想,他会不会难过?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正沉思着,窗外突然响起“叩叩”两声,轻轻的,冷筱书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下一刻窗子被人推了开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窗外,冷筱书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可是一起来又有些羞于见到他,别过了脸去。

    “三小姐,过来一下。”他压低声音唤她。

    冷筱书朝外看了一眼,白霜正在门口嘱咐着丫环们,从门口看过来视线只会被屏风挡住,看不见窗口这儿。犹豫了一瞬,冷筱书抬脚快步走了过去,立在窗前侧着身子不敢看他,“你来做什么?”她咬唇,她想他,却不敢看他一眼。

    “三小姐,我……”南陆看着她的侧影,只觉得相思入骨,他难以想像自己曾经那般疯狂地占有过她,可是如今,仿佛又恢复了以前的疏离。南陆心中忽生感伤,犹豫了下,将一个小匣子放在她窗台上,“给你的。”

    “什么?”冷筱书微微转过脸来,见到了窗台上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你打开看一下,看喜不喜欢。”南陆手心微微出汗,怕她会嫌弃。

    冷筱书见他低着头,伸手快速地将匣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红绸上静静卧着一对金制的金蝉子,金蝉子的两颗眼珠由红玉镶嵌而成,看起来栩栩如生。

    冷筱书拿起其中一只,发现手感沉甸,竟像是通体纯金的,她心中微诧,“你哪来的?”这一对实心的金蝉子至少要用上十两黄金,再加上这般精雕的手艺,只怕没二百两都买不到。她身为将军府的嫡女,有时一件首饰便要这个价钱了,可对南陆来说不一样。

    南陆怕她嫌弃,有些支支吾吾,“这个、这个是我爹给我的,他说我们家订亲都是用这个,你莫嫌俗气。”她身上向来少有金子的饰品,大多都是玉饰。

    “你爹?”冷筱书更为惊诧了,南陆哪来的爹?他不是一个孤儿吗?

    “我前不久才和我爹相认。”南陆低声道,“有机会,我带他来见见你。”

    冷筱书脸一红,这哪有让他爹来见她的?应该是她去见他爹才是,可是这样的话她这会儿又说不出口,便不说话了。

    见她不说话,南陆以为她不喜欢,连忙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成玉的好不好?可是没那么快,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琢好。”

    冷筱书见他误会,连忙低声道:“喜欢。”她喜欢得紧,她怎么会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她心中欢喜得很。

    南陆眼睛一亮,咧嘴一笑,冷筱书看得脸一烫,连忙转过头去。

    “这是订亲之物。”南陆低声提醒道。

    冷筱书不说话,只在心中道:知道了,订亲之物。

    “你、你要是收了,就是答应了。”南陆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她会反悔。

    冷筱书别过身子去,将这匣子收入怀中,耳根都红了。

    见她收下,南陆心中一喜,又道:“我爹说你要是同意,你便要给回礼的,我、我过两天来和你拿回礼。”

    过两天还来?冷筱书一怔,很快,像蚊子一样应了一声。

    南陆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她同意了,忧的是她一直回避着不看他,这使得他心中有些拿捏不准,这一时间他又寻不到话说,便道:“那……我走了。”

    冷筱书闻言,这才转过身子来,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扑通”直跳,以前看过他那么多次,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他生得这么俊俏呢?

    “你要多吃点,好好养身子。你瘦了。”南陆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想要多看看她,她确实瘦了,瘦得下巴都尖了,他心疼,巴不得把她按在饭桌上看着她吃饭。

    “我知道了,你也是。”冷筱书头低低的,“你、你平日在大理寺查案时要小心些。”

    “嗯。”听得她这般关心她,南陆心中欢喜,又有些舍不得走,道了一句,“我会尽快来提亲。”

    冷筱书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南陆压低嗓子,“走了。”说罢迅速闪身跃上屋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姐,您在和谁说话呢?”身后传来白霜的声音。

    “没有!”冷筱书连忙转过身子来,“我……我刚刚在哼小曲儿。”

    “哦,窗口风大,”白霜上前来关窗,“沉夫人来看您了,在院子候着呢。”

    冷筱书听了,连忙快步迎了出去。

    小剧场的玩具车又滑过啦!

    南陆: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将三小姐按在饭桌上,喂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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