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

    祸从口出,果然不是开玩笑的。

    青漓干笑了一声,开始补救:“我开玩笑的。”

    “可是,”皇帝低头瞧着她,慢悠悠道:“朕当真了。”

    ~

    靖安侯府季家倒台之后,便在金陵另外买了宅子,安家下去了。

    宅子与宅子之间,自然也是不一样的,现下的这座季宅,同之前大气宽阔的靖安侯府相比,可就是草窝与皇宫的区别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靖安侯的爵位都没了,还指望着他们住在侯府那般规格的宅院吗?

    像现下这般,有个落脚之处,已经是很好了。

    唯一叫他们有些不适应的是,彼此之间挨得太近,所以,更加容易生出些许摩擦了。

    这日晚间,一家人聚在一起,等着吃饭的功夫,季家家主发话了。

    “既然是一家人,有人没有到,怎么能急着动筷。”

    他病了许久,眼见着人都瘦弱了,语气缓慢的像是自喉咙深处发出,却也有他家主的威严在:“老二呢,怎么还没回来?”

    按照往来的惯性,季明怀这个庶子是很少被提及的,便是被提起,也会伴着季家家主的叹息与季夫人的责备。

    现下骤然听得公公这样关怀备至,季明怀的妻子都有些不习惯了。

    微微低下头,她轻声道:“夫君在官衙还有些事,只怕要回的晚些。

    毕竟是晚辈,怎么好叫长辈等候,诸位只管先用便是,无需等候。”

    “算他还知道一点儿分寸,”季夫人冷冷一笑,不情愿道:“没有昏头。”

    “闭嘴,”季家家主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这么多人都在等,怎么偏生你的话最多。”

    季明英与元城长公主是夫妻,自然坐在一起,看一眼脸色难堪的季夫人,再看看面沉如水的季家家主,皆是面色一沉,到底也没有说话。

    季夫人当中被丈夫打了脸,又是当着儿子儿媳与庶子媳妇的面儿,心中禁不住一哽,忍了许久的不适积累到此刻,叫她觉得有些难捱。

    看一眼冷淡的丈夫,尽管心头像是火烧,她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季家家主问庶子季明怀,可不是因为生气他归家晚了,而是在间接的表示自己重视他。

    否则,何必叫一家人等着一个庶子回来,再一起动筷子?

    她面上显现出一丝冷意,心中大恨,狠狠剜了元城长公主一眼。

    说到底,还是要怪这贱人!

    生不出孩子也就罢了,还不许别人生,害的儿子几乎断子绝孙。

    这也就罢了,毕竟是尚主,若是能得到其他好处的弥补,那也不是不能忍。

    可是到了现在,他们都得到了些什么?

    好端端的侯府没了,家财也败掉了,一家这么多人,硬生生挤在这样的小窝里,活的像狗一样!

    儿子当年颇有几分才气,也是考中进士的,可就是因为驸马不得授官,硬生生给搅黄了,待在家中赋闲多年。

    倘若元城是个得宠的也就算了,现下这幅光景,可是将儿子拖累死了。

    季家眼见着败落,嫡长子身上却没有官爵,走不了仕途之路,岂不是明摆着要将季家交给庶子吗?

    别看季家现下难堪,可破船还有三分钉,继承家业,总比被分家出去,流落街头好得多!

    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怎么能叫庶出的压在嫡出头上?

    可笑!

    好在,她也不是没有路走。

    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想着前些日子听到的消息,季夫人心中有了几分安慰,冷冷的扫一眼丈夫,道:“昨日,斐斐传回来消息,她有身孕了,明日,我只怕得去看看她。”

    季家家主的语气有了几分松动,态度也和缓了些:“这是好事,斐斐是有福气的,若是能生子……”

    他微妙的停顿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季夫人心领神会,暗自得意,也沉默了起来。

    做妾又如何,好歹也是王爷的妾,多少人想要攀都攀不上呢。

    再者,现下女儿有了身孕,若是生子,说不定,连世子的位子都能一争!

    用过晚饭,季明英与元城长公主一道回房,将侍女遣出去,房里之余夫妻二人时,登时就有了几分冷意。

    元城长公主目光微寒,笑了一笑,方才轻声问道:“我听闻,你在奇珍阁定了一支翡翠步摇,好看的很,可是等了几日,却也不见你送,只好出口问上一问。”

    “驸马,那支步摇呢,”她语气中有些难言的意味,像是冬日里寒冰的冷:“被你放到哪里去了?”

    元城长公主性格强势,季明英纵然曾经是侯府嫡子,却也被她压制住,颇受束缚。

    到了现在,虽说季家败落,可他心中却莫名的有了另一份快意。

    ——季家败露,却也比元城长公主要好得多,一向霸道的妻子,终于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了。

    再加上近来元城长公主与季夫人的矛盾激化,他对于这个妻子曾有的敬意与畏惧,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刚听闻元城长公主质问,第一个反应是难堪,随即却是愤怒:“你叫人去查我?”

    “世间有一句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元城长公主目光犀利,泛着冰冷的光,一眼望过去,叫人不寒而栗:“还有一句话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语气太过强硬,叫季明英心中大感不适,站起身,冷笑道:“被鬼敲门,总比每日同鬼相处好得多,你看看你现下这幅嘴脸,同恶鬼又有什么差别?”

    元城长公主恨恨的咬牙,冷声道:“好啊,不是你用得到我的时候了,我也就成恶鬼了,季明英,你可以!”

    “寻常人家妇人,都知道三从四德,对待丈夫既恭敬,又谦顺。”

    季明英被她说的脸面上下不来,心中更感恼怒,愤然道:“你再看看你这个德行,凶狠霸道,从来不知柔婉为何物,也就是我,除去别人,老早就将你休弃了!”

    “休弃?”似乎是被季明英的情绪所感染,似乎是被那两个字刺痛,元城长公主同样愤然的站起身,怒然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休弃我?!”

    “你看看你现下这幅德行,如何休弃不得?!”

    季明英毫不气弱,气势汹汹道:“七出之条中,你首先是无子,其后悍妒,也就是还有个公主身份,否则,要么关你去佛堂,要你休弃回家,你以为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季明英,你有没有良心!”

    元城长公主气急反笑,冷声怒喝一句,又继续道:“自从嫁进季家,你们从我身上得了多少好处,现下落魄了,反倒欺压起我来了,良心都是被狗吃了吗!”

    季明英同她吵了几句,只觉心中怒火翻滚,烧的厉害,过了一会儿,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你既然知道了,那也是好事。”

    他情绪平静下来,索性将话给摊开了:“秋桂有了身孕,那是我正经的孩子,季家的血脉,决不能流落在外,再过几日,我便接她进门,好生照料。”

    “我知道你要强,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自己生不了,”季明英上下打量她一阵,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口中却勉强安慰她:“碍着皇家的面子,我不会给秋桂正经的身份,她性情温婉,也不去争这些。

    可你也要有分寸,别拿着自己的凶狠霸道去欺负她。”

    元城长公主径自不语,季明英便当她是忍了,索然无味,道:“孩子生下之后,我会将他记在你的名下,那也是你的孩子,你自己有个章程,待她们母子好些。”

    元城长公主久久不语,叫季明英心中浅浅的忐忑磨个干净,终于冷笑着讽刺道:“怎么,公主有异议吗?”

    没人知道这一刻,元城长公主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沉默许久之后,她居然笑了。

    “——驸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第102章 老幼

    金陵就是这么大点儿的地方, 季家的事情, 自然也瞒不了皇帝。

    青漓与他一道用膳的时候, 就听陈庆在侧回禀了,一时间,夫妻二人都有些默默。

    顿了一会儿, 皇帝才问陈庆:“元城自己, 怎么说?”

    “长公主接了那女子过去, ”陈庆小心的看一眼皇帝神色,低声道:“应该是默许了。”

    皇帝有点诧异:“默许了?”

    “朕以为她会将那女子杖毙呢, ”眼见陈庆点头,他倒是笑了:“她的性情,可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的。”

    “罢了, 她既然自己愿意, 朕也不说什么,”皇帝饮一口酒, 吩咐道:“告诉季家,等孩子出生,就记在元城名下, 至于那女子, 直接处理掉就是。”

    陈庆应了一声, 出门去了。

    青漓同元城长公主交情了了,自然不会插手此事,在侧听了一耳朵,也不去打听。

    她要照顾孩子, 才没空管那些有的没的呢。

    元景生的像父皇多些,睁开眼之后就很像了,等过了一月,面容稍微长开一点,看着就更像了。

    青漓对着他的小脸看了许久,硬是没找到什么像自己的地方,为此郁闷了几天。

    可别是内在像了自己,到时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青漓也渐渐打消了这个担忧。

    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棒的嘛。

    大概是因为肖似父皇的缘故,元景的身体很好,也没生过什么病,五个多月的时候,就能自己坐的稳稳当当。

    董氏进宫的时候,见了还有些吃惊,私下里同青漓说,寻常的小孩子,都是六个月才学会坐的,元景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没有母亲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孩子的,青漓也不例外,抱着儿子亲了又亲,笑嘻嘻的挠他痒痒。

    元景这一点很像青漓,母子俩一样怕痒,只消在他肚子上挠几下,保管他蹬着腿笑出声来。

    笑完了,青漓就抱着他往暖炕上去了,反正他现在只能坐起身,顶破天翻个身,倒是也好照顾。

    出嫁之前养成的习惯,青漓隔两日便会习一个时辰字,等嫁入宫中,依旧被她保留了下来。

    莺歌在侧研墨,玉竹在一边仔细着元景,青漓则提着笔,有条不紊的习字,远远望过去,静美如一尊玉雕。

    只要是在青漓身边,元景还是很乖的,老老实实的坐在暖炕上盯着母后看,看累了就躺下,慢悠悠的睡起了觉

    等他醒了之后,看母后还在习字,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青漓右手边就是砚台,为了照看方便,也将元景放到了右边。

    他盯着青漓面前的宣纸看了一会儿,又盯着狼毫笔看了一会儿,觉得那支长杆子居然能在白色的东西上留下印记,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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