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郝玫不厚道地笑了。她转头看着黄毛,“想证明你的清白容易,把相机拿来给我们检查一遍?”

    听到这里,黄毛脸色一变。“我没有相机。你们谁啊,凭什么看我相机?你们的证件都没给我看呢!”态度一下变得十分激烈。

    他虽挡在门口,但耿子扬比他高半个脑袋,一眼就看见客厅的电视机柜上摆着一台单反相机,“没有相机,那是什么?”

    黄毛脸色大变,转头向屋里跑去,耿子扬伸手抓住他一只胳膊,拎小鸡似的把他提溜起来。郝玫已经冲进屋里抢到了相机。

    她快速查看里面的照片,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里面的确是存了很多这小子偷拍的照片,不过不是女人的照片,都是男人。

    周秘是他偷拍的主角之一,里面存了他不少照片。

    黄毛嚎叫起来:“警察同志,我错了,我拍男人不犯法吧。”耿子扬的大手像铁钳似的,黄毛挣扎了半天,当然没有丝毫用处。

    “不论拍谁都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权,笨蛋。”耿子扬大骂。

    耿子扬要把黄毛带回市局,黄毛当时就怂了,哭哭啼啼把问题都交代了。原来这小子名叫霍航,是个gay,而且是个摄影发烧友,平时就喜欢偷拍美男。周秘住进静安小区之后,这小子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也曾想法子接近过周秘,不过没有成功,后来就开始偷拍周秘。

    “那是我男神。”霍航说,“我拍他是因为我对他一见钟情。我爱他,没想伤害他。听说警察把他抓走了,要定他的杀人罪,我心里难受极了,真想去救他。他不是杀人犯!”

    郝玫全身剧震:“你怎么知道?”

    “因为案发那天晚上我拍到他去厨房喝水了。”

    “你小子懂个屁,你又知道案发时间了?”耿子扬瞪着他,骂道。

    霍航缩了缩脖子,“这案子在网上都被扒烂了,是个人都知道案发时间。”

    郝玫急急问:“你拍到了那时的照片,那照片在哪里?”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照片,她刚才查看相机内的所有照片,并未找到霍航所说的几张照片。

    “我还有一个单反,就在电视机柜下面的抽屉里。”

    他话音刚落,郝玫哗啦一声粗暴地拉开抽屉,里面果然躺着另一个小一点儿的单反,郝玫将单反抱在怀里,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她迅速开机,认真查看相机中已有的照片。

    耿子扬死死盯着她的表情,见她长出一口气,才问:“找到了?”

    “嗯。”郝玫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说过了,周秘是清白的。”她语调轻快,整个人异常快活。

    耿子扬松开霍航,走过来和她一起查看。黄毛的摄影技术不赖,虽然照片不是很清楚,但依稀可以辨认出那就是周秘,相机上显示的拍照时间是12点58分到1点02分之间,与周秘的描述相吻合。

    法医推定邵义的死亡时间是1月4日晚11点到1月5日凌晨2点,新都小区和天安雅居,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距离极远开车过去需一个半小时,周秘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郝玫一脸兴奋地看一眼黄毛:“下次开庭,你一定要给我出庭作证。”

    黄毛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不……不行!”

    郝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去,你不是爱他吗?”她死死地掐住霍航胳膊上的肉,疼的黄毛嗷嗷直叫。

    “我有男朋友了,我要出庭作证,他非杀了我不可!”

    “我呿!”这话让郝眉两人都有些崩溃。

    “你的爱可真特么值钱。”耿子扬评价道。

    郝玫发现了这么关键的证据,怎么可能放弃,苦口婆心地劝了黄毛一番,最后道:“你不去良心能安吗?”

    “真不行啊姐,小何他会打死我的。”小何就是他的男友。

    “不行也得行!”郝眉急吼吼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铐回局里去?”

    “我给你提供照片还不行吗,只要你别让我出庭。”

    霍航一开始是真不愿出庭作证,小何是他刚交的男朋友,俩人正热乎着,小何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若让他知道霍航惦记周秘,就算那是过去式,也非得杀了他不可。但架不住耿子扬连吓带骗,郝玫又向他保证,法庭上不会有任何记者,也不允许拍照或者录像,霍航这才不情不愿答应了出庭作证。

    有了这样的铁证,案子变得明朗化起来。回去的路上,郝玫抱着霍航的单反,沉沉睡去,一路未醒。

    这段时间,她实在太累了。

    第二天,直到中午,郝玫才在律所出现。她在小姨家,从昨晚一直睡到中午,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外面气温很低,房间里虽然开着空调,可温度还是半天上不来。郝玫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一审辩护词。

    天气阴冷,她却热血涌动。

    敲门声清脆地传进来,“进来!”郝玫头也不抬。

    脚步声在她办公桌前停下,爽朗的笑声响起:“这么卖力?该多发些薪水给你。”

    郝玫豁然抬头,“邓叔叔,怎么是您?”

    邓华今年五十八岁,是这家律所的元老之一。他和郝玫父亲年轻时曾在同一家律所共事,一直对她颇为照拂。

    这次郝玫跳过律所自作主张接下周秘的案子,几位合伙人一直颇有微词,邓华始终毫无保留地站在她的身旁给予支持,让她倍感温暖。

    郝玫请邓华坐下,邓华笑着把一小罐咖啡放在办公桌上,“我侄子从巴西带回来的,知道你好这一口,拿些给你尝尝。看你最近忙,我亲自磨好后才拿来的。”老人家笑容亲切而又温暖。

    作为一个资深的小资,从前咖啡是郝玫的最爱,可自打和周秘好上之后,她的口味就被周秘带歪了。白茶变成了她的新宠。

    “还是邓叔叔贴心,待我最好!”郝玫殷勤起身,冲好咖啡,不愧是原产地的东西,味道香浓醇厚,郝玫深深地吸一口气,瓷白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品着咖啡,慢慢聊到正题,“听说你找到关键性证据了?”邓华不紧不慢问道。

    “嗯。”对邓华郝玫绝对信任,就把取证的经过讲给他听。

    “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郝玫秀气的眉毛蹙起,“我总觉得,这次的案子跟以往每次都不同。”她语气有些沉重,“您忘了周秘是怎样被移交检察院的?”

    邓华笑道:“你要对咱们国家的法制有信心。”千帆阅尽,乐观依旧,这是老人的智慧。

    郝玫吊吊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总觉得,我还该做点什么。”

    “相信法制的力量,更要相信人民的力量。”邓华笑得像是一只狐狸,“我这有个电话,你一定感兴趣,”他顿了顿,神神秘秘地说:“是北方周日主编的电话,他一直想采访邵义案。我想,这次你找到的证据,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呃~”郝玫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制造社会舆论,给法官施加压力,让他不敢徇私枉法?”郝玫想起周秘被刑拘的过程,这算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是老的辣,邓华不愧是老狐狸。

    老狐狸哈哈大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待郝玫把主编的电话记录下来,他便悠然起身:“打官司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了,脑子秀逗了,就不跟着瞎掺合了。”

    郝玫送走邓华,回到办公室立刻给北方周日的主编打电话。一天后,一篇名为“邵义案关键证据浮出水面,事实证明华裔投资商不是杀人凶手,警方仓促办案为哪般?”的报道见诸报端。

    五日后,法院再次开庭。

    之前北方周日的报道被疯狂爆炒,各大媒体纷纷转载,微博、社交媒体的关注度一直居高不下。青城市局错抓错审的消息在坊间四处散播,市局、市中院承受的压力前所未有。

    5小时的审理,反复质证。郝玫的总结陈词精彩异常,打动了旁听席上每一个人。法庭最终宣判:“被告人周秘……杀人罪名……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当庭予以释放。”

    第49章 和我在一起(1)

    法院判决周秘杀人罪名不成立, 并将他当庭予以释放。

    法警上前打开周秘手铐时, 他脸上并未有明显激动的表情, 他活动下手腕, 慢慢走出被告席, 郝玫也从对面的辩护席走出来, 两人在庭前相遇。

    郝玫脸上激动的表情仍未褪去, “我们赢了!”说着, 她狠狠拥抱了周秘。男人却全身僵直,犹豫了片刻, 他才缓缓伸出两只手,轻轻拥住了郝玫。

    “谢谢!”唯有这两个字, 还像是以前一样充满了真诚。这些日子,郝玫为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她虽未对他提一个字,周秘却完全可以想象。

    鸿运公司的员工围了上来。李彼得,乔治、佟青等纷纷上前祝贺。

    “周总, 我就知道你是冤枉的!”

    “周总, 总算真相大白!”

    “周总,没事了就好……”

    周秘跟他们一一握手。人太多, 郝玫不知不觉竟被他们挤出圈子。

    周秘神色冷静, 表情甚至有些麻木。郝玫看到佟青抓住周秘的一只胳膊, 激动地叫着“周秘哥”, 然而男人手一抖, 轻描淡写将她推开。随后,周秘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审判庭,周秘很想回头再看她一眼,可终于还是强忍住。

    郝玫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心却慢慢沉了下来。她心思敏感,隐隐感觉到了,男人似乎没有和她复合的意思。

    这时张检查官走过来,很有风度地和她握手。“郝律师,你真棒。”检察官竖了竖大拇指,“你的总结陈词很精彩。”

    “谢谢!”郝玫礼貌回应,心思还系在周秘身上。

    “其实看到北方周日的那篇报道,我就知道这官司不用再打了。”张检察官似乎对输了官司丝毫不以为意,仍满怀热情,“案子会发回公安机关重新侦查,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郝玫敷衍道:“接下来就是警察的事情了,现在没有任何新的线索,我也不好随便发表观点。”

    “说的也是。”检察官摸了摸鼻子,“有没有兴趣到检察院来工作,我可以向我们院长推荐你。”他语气热切,十分真诚。

    郝玫见周秘已经走得连影子都不见了,心下火急火燎,“暂时没考虑过要改行。”

    “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还有事,失陪了。”郝玫告罪一声,匆匆走出审判庭。刚好看见乔治开着他那辆保时捷911,周秘坐上副驾驶,乔治一轰油门,车子飙射而去。

    然后,郝玫就被蜂拥而来的记者淹没了。

    郝玫好不容易挤开记者,坐上蔡濛濛的车。邵义案蔡濛濛一直很关注,每次庭审都会旁听。

    郝玫默不作声地系上安全带,蔡濛濛嘴里叼着烟卷,斜睨了她一眼,说:“你跟周帅哥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把他捞出来,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居然还是不肯跟你复合?还有没有点良心?”

    “大概他还没有想清楚?”郝玫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蔡濛濛怂恿。

    “我救了他的命,他该感谢我,于情于理,都该是他主动联系我,怎么反倒要我给他打电话?”郝玫心里到底有些意难平。

    “切!”蔡濛濛发动了汽车,慢慢开出停车位,“你愿意装愿意端着,也由得你。反正谁吃苦谁知道,谁难受谁知道。”

    她的话戳中了郝玫的痛点,她心想算了吧,谁叫自己那么爱他,他不愿意主动复合,那就主动点打给他好了。她划开手机,没通过通讯录查找,而是在键盘上输入一连串数字,这组号码早已烂熟于心。

    手机接通。

    保时捷内,周秘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一首英文老歌《that‘s why you go》,郝玫特别喜欢,她开车的时候,老放这首歌,周秘一开始对这歌没什么感觉,时间长了,也跟着喜欢上了。就把这首歌单独设置成了郝玫的来电铃声。

    只有她的铃声是特别的,所以周秘不用看,也知道是她的电话。

    他下意识把手插进兜里,却并没有掏出手机。

    乔治奇怪地看他一眼,提醒道:“周,电话!”

    周秘“嗯”了一声,把手机掏出来,愣怔了几秒,手机直接没电了。手机是乔治带过来给他的,好久没充电,郝玫这通电话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周秘反而松了口气。他心里十分矛盾挣扎,这些日子在看守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郝玫的影子。他有无数的话想要跟她说,想着她好多个晚上彻夜难眠。可刚才在审判庭,他还是无法面对她,十年的心结,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开。更关键的一点,他没有信心自己这样一个人,能给她带去幸福,因为婚姻毕竟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他颓然闭上眼睛,感到身心俱疲。

    郝玫默默收起手机。

    蔡濛濛偏头看她一眼,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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