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子扬:“你有没有说谎,明天要看过报告才知道。”

    周秘:“你会失望的。”

    周秘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郝玫看着耿子扬,无奈摇摇头,坐进了驾驶室。

    汽车发动,郝玫一轰油门,绝尘而去。

    保时捷车内,郝玫转头看了周秘一眼,说:“你受委屈了。师兄他就是这么个人,喜欢刨根问底,爱钻牛角尖。”

    “没事儿!”周秘不在意地笑笑,“从第一次见他开始,他就不喜欢我,他刚才不是也说了,一开始就怀疑我妈,他真是疯了。不过这样也好,等明天结果出来,他就没什么说的了。”

    车子平稳向前行驶,过了良久,郝玫终于说:“你真的打算那样做吗?我看不出来那样冒险有任何意义?”

    周秘偏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平缓:“对于我来说,只有如此,才会令我心安。你不是说过万无一失的吗?”

    第98章 婚礼进行时(4)

    第二天, 耿子扬一大早没去市局, 而是去了专家下榻的宾馆。张教授昨天一直在分析对比周秘的各项生理指标, 后半夜才睡, 刚刚起床, 耿子扬就闯了进来。“张教授, 结果出来没?”

    “出来了。”张教授打着哈欠, “弄了一个晚上终于弄好。”递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给耿子扬。

    耿子扬没有着急翻看,而是问张教授, “结果怎样?”

    张教授说:“通过了。”

    “通过了?”

    “通过了的意思就是,周秘没有说谎, 他并未看清那个杀人凶手的样子。或者那个梦, 只是他的一个想象。”

    耿子扬楞在那里, 难道真的是自己判断失误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有没有那种可能, 周秘说了谎, 但是机器检测不出来。”

    “有。”张教授说,“外国有专家进行过研究,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不过几率很小,只有2%。这也是为什么测谎报告只能用作参考,不能当成证据, 因为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张教授说:“理论上,只要周秘心理素质足够好,骗过机器是有可能的,不过以我的专业眼光来看, 他应当并没有撒谎。”

    耿子扬点了点头,挫败地道:“我明白了。”

    离开宾馆,耿子扬拿着报告找到李宏达,把测谎的情况向他汇报了一遍,李宏达问:“老耿,你准备怎么办?”

    耿子扬想了想,说:“案子查到现在,已经彻底走进了死胡同,我们现在连侦查方向都没有,我建议,暂时搁置这起案子。把有限的警力投入到其他急需的案子里。”以耿子扬的性格,实在不愿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也没有法子。这阵子他把“二一一”案所有的涉案人员重新筛查了好几遍,连一个像样的嫌疑人都没有,完全没有侦查方向,这让他们怎么查?

    本来打算以周秘为突破口,通过测谎逼他说出实情,可最终周秘通过了测谎。

    李宏达亲自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耿子扬接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命案必破‘是咱们每一个警察的追求……你们已经尽力了。这件事我去跟局长说去。”

    耿子扬点头,说:“回去我就准备材料,尽快将薄仁移交检查机关起诉。”

    李宏达当然没意见:“好。”

    “不过因为疑点太多,我建议提请检察机关暂不起诉薄仁谋杀周自强一案。”

    李宏达想了想,“疑罪从无,我支持你。不过这件事还得局长拍板。”

    两人敲开了局长办公室,把情况向他进行了说明。局长听完之后,看着耿子扬笑了起来:“老耿我可提醒你,薄仁杀一个杀两个都是死罪,可这么一弄,你这到手的功劳可就没有了。”

    耿子扬说:“一是一二是二,是他杀的就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就不是。我不能为了争功,硬把杀人的罪名安给薄仁,哪怕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

    局长十分欣赏耿子扬的态度,“行吧,我也不是老糊涂,就这么决定了。”

    回到办公室,耿子扬打了几个电话,把调查“二一一”案的侦查员全撤了回来。他当机立断,也不是不能承受失败的人。

    等跟检察院那边做好对接,将薄仁和相关案卷移交过去,诸事安排停当,耿子扬再一看桌上的日历,已经12月初了,再过几天就是周秘和郝玫的婚礼。

    耿子扬将“二一一”案的所有案卷归类整理齐备,叫来小赵警官,让他把这些资料送到档案室归档。

    小赵抱着满满一大箱子的案卷资料,问他:“老大,这个案子咱们真的不查了?我总觉得挺可惜的。”

    耿子扬耸耸肩:“谁不觉得可惜呢?可所有线索都断了,你还让我怎么查?”

    小赵出去后,耿子扬犹豫了片刻,还是抓起桌上的固定电话给周秘打了一个电话:“出来喝杯咖啡怎么样?”

    本以为周秘会拒绝,他也有足够正当的理由拒绝。毕竟他正忙着筹备婚礼,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没想到周秘却一口答应下来。

    还是上次那家咖啡馆。这次周秘还是一个人来,坐下后他照例要了一瓶矿泉水。

    耿子扬先是问:“你们两个婚礼筹备的怎么样?”

    周秘抬头看他一眼,说:“差不多了。结婚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是永远都忙不完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面两人之间少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耿子扬点头表示理解。喝了口咖啡,他对周秘说:“昨天我把薄仁送去了市检察院,也和负责此案的检察官对接过了,他们听从我们警方的建议,在找到足够证据之前,暂不起诉薄仁谋杀你父亲的罪名。”

    “听说了,”周秘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你们还是在怀疑我妈?”他嗓音微沉,面色不悦。

    耿子扬道:“我们警方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母亲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我们只想找到真相,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顿了顿他又说:“局里已经答应了我的建议,暂时搁置对’二一一‘案的调查。”

    周秘才不信:“那你还来找我?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耿子扬往后靠了靠:“那天方教授给你催眠完,我去问他,他跟我说催眠很成功。我就怀疑你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后来我又去问过你的心理医师珍妮特,她说她帮你做过催眠,帮你忘了一些你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可那天你跟我们说,你什么都没记起来。你是在骗我们的对不对?”

    周**角微扬,眼带讥嘲:“怎么,想套我话?”

    耿子扬笑笑,“我今天不是以刑警队长的身份来问你话,而是以朋友的身份来问你。你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了。”说着他身上所有的兜全翻了出来,“你放心,我没带任何监听设备。”

    周秘“哼”了一声,身子往后靠,抵在椅背上。他想要放松自己的身体,但却做不到,握着水杯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指节发白。

    “既然耿队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没什么。那天方教授给我催眠之后,我的确想起了一些东西。不过不是杀人凶手的样子,而是小时候的一些记忆,一些很不美好的记忆。”他声音愈发低沉,“原本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好爸爸。直到那天通过催眠,我才想起很多我一直不愿意想起的回忆。我甚至不知道曾经他在我心里的那些记忆,到底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我臆想出来自欺欺人的。”

    “呵,”他惨笑了一声,“我的童年,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回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惧和黑暗,只有我爸的踢打声、咒骂声和我妈的哭泣声。从小到大,我一直希望他们没生过我这个儿子。这一切,你们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孩子,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耿子扬之前从张秀芳和宋容的口中听到过一些,知道一些周秘小时候的惨事,但远远没有听他亲口说出来震撼人心。

    “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开始打你妈的?”耿子扬问。

    “从我记事开始就在打。”周秘苦笑,“我恨我爸,也恨我妈。恨我爸打我妈,也恨我妈不跟我爸离婚。”

    耿子扬说:“我听你外公说,你妈是担心你。”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我宁愿从小没有父亲,也不愿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抬头看了耿子扬一眼,质问:“警察为了调查杀人凶手,就可以生生撕开别人的伤口,让人痛不欲生吗?你们这样,真的算是正义的吗?你以为我最近一直失眠,真的是因为你们当着我的面射杀了郑山,我害怕了吗?根本不是,是因为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些不愉快,而我本来已经将这些全都忘记了。”

    周秘断断续续,向他描述了小时候的情景,周自强无数次当着他的面殴打宋洁,每一次他都记忆犹新,像是被人用刀刻在记忆里,永远也擦不去。没人能够想象,这对于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周秘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周秘走了,耿子扬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久久不愿离去。他耳边一直回响着周秘的那句诘问,如果探寻真相的代价是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他们的行为正义性何在?

    身经百战的刑侦队长,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离开咖啡馆后,周秘就失踪了。

    周秘走时,跟郝玫打过招呼,不过没告诉她自己去见耿子扬,只说自己去见一个朋友。本着尊重他个人隐私的原则,郝玫没问他去了哪里。

    周秘是下午去的,一直到晚上还没回家。一个下午他也没给她发过一条微信短信,到晚上8点,郝玫看了看手机,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要来。他终究还是进行了那步计划。

    她开始给周秘拨打电话,周秘的手机关机。又给李彼得和乔治等公司里的人分别打了电话,谁也没有见到周秘。

    周秘跟别人不一样,他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他不爱交际,朋友很少甚至完全没有,还有两天就要举行仪式了,她自然不能对外声张,甚至不能告诉小姨他们,怕他们替自己担心。

    她先是开车来到静安小区,这房子他们还没退,郝玫有钥匙,打开房间的门,周秘并没在那。

    又找了几处常去的地方,还是没有周秘的影子。

    郝玫在街上游荡了一个晚上,也给周秘打了很多电话,自然是找不到他的。一直到天光大亮,郝玫才疲倦地回到别墅。

    一晚上没睡,可她连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打开别墅的大门,刚在沙发上坐下,就感觉到胃里一阵翻天覆地,踉跄着奔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晚上她本就吃得不多,似乎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吐完之后,坐在沙发上缓了缓,她一直有胃病,因此也没怎么当回事。看了一眼时间,开始给小姨、汤先生、李彼得等人打了电话。很快众人就集中到别墅来。

    看到郝玫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姨心疼地上前搂着她,“小玫,到底出什么事了?”

    郝玫哽咽着说:“周秘他,不见了……”眼泪终于漫出眼眶。

    众皆哗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汤先生大风大浪经历了太多,最为冷静,“是不是你们两个吵架了?”

    “不是。”郝玫擦了擦眼泪说,“昨天还好好的,他接了一个电话,跟我说要去见一个朋友。出去之后就一直没回来,我打电话给他,他手机关机。我真的怕他犯病,会做出傻事。”

    众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周秘和普通人不同,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一个病人。商量了一番,大家决定兵分两路,一面派人四处去找,另一面想办法找到周秘昨天最后会面的那个人。

    郝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耿子扬,郝玫知道他忙,本来不该拿这种私事去打扰他,可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安排找人的事由汤先生调度,她开车去了市局。

    刘姨一直把周秘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周秘失踪了她比谁都急,因此跟着郝玫一起去了市局。

    耿子扬昨天跟周秘见了一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他一方面同情周秘的遭遇,一方面又觉得昨天周秘的神情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逝,仔细想时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正在拧眉苦思,郝玫带着刘姨闯了进来。

    耿子扬看到郝玫蓬头垢面,妆也没化,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师兄,有件事要拜托你。”郝玫来不及跟他客套,“请你帮我查一个人?”就把周秘昨天出去见人,至今未归的事情跟他说了。

    耿子扬面色古怪,“你们想找周秘最后见的那个人?就是我呀!”

    “是你?原来是你。”郝玫不用动脑也知道他找周秘有什么事,肯定是为了周自强的案子。

    她登时就恼了,“耿子扬,你到底跟周秘说了什么?”

    耿子扬一摊手:“也没说什么呀。”简单地把昨天见面的情况说了。

    郝玫听完更是生气,“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你不知道他有抑郁症吗?这么刺激他,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说到此处,再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刘姨年纪大,经历的事情也多,比郝玫沉稳些,抱着郝玫安慰她:“你先别着急,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

    她这么一说,郝玫也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忙擦了擦眼泪。

    刘姨于是问耿子扬:“耿队长,昨天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见面,周秘走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耿子扬正要回答,郝玫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郝玫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和耿子扬刘姨对望了一眼,吐出几个字“是周秘。”

    耿子扬打了个手势,郝玫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周秘没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听得郝玫心都抽成了一团。“周秘,是你吗?你在哪里?你说话啊!”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耿子扬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尽量拖延时间。”晃给郝玫看,郝玫知道他是想通过手机来定位周秘的位置。精神一震,点了点头。

    耿子扬轻手轻脚出门找技术人员去了。

    “周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吗,我现在好担心你。”郝玫说到这儿,仿佛是忍受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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