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淳寅果真完美办成了此事,他快马加鞭地赶去了蜀王府,又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在巳时六刻末回到了鸣轩殿,跪在了已经换好了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宫裙的沈令月面前,微微喘着气上呈了一封沈蹊的回信。

    沈令月已经等得有点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接过信封三两下撕开,展了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见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四五首七言律诗和几对诗句,还有几句沈蹊对此一事的忧心问询和细细嘱咐,当即喜不自胜:“这件事你办得很好!赏!”又吩咐留香上前打赏。

    夏淳寅眉开眼笑地接过赏银,磕头道谢后告罪退下了,沈令月又把信纸交付于一旁的知意:“好生收着。”知意和惜容一样都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只因为平日里有手脚伶俐的留香在,显不出她的好,今日留香受罚,知意被她临时带在了身边,她这才发现这丫头不仅手脚勤快,还颇会察言观色,虽然比起留香还要差一点,但已经很好了,便把信纸交给了她,也是存了一点试炼她的心思。

    一旁的留香闻言有些神情黯然,但也没说什么,伸手替沈令月理了理裙摆,就小声道:“公主,是时候去皇后娘娘那了。”见沈令月心情好转,她倒是机灵地把称呼从殿下换回了公主。

    沈令月果然没有和她在这点小事上掰扯,也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的确好转了不少:“是该走了。留香,你既然受了杖责,这几天就好好回房休息吧,不用再跟着穷折腾了,我身边有知意问颜她们两个伺候就够了。”

    留香面色一白,她张了张嘴想说她可以撑着,可在沈令月带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的目光之下,终究福了福身,低声应是退了下去。

    画卷的事得到了解决,沈令月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恢复了原本的灿烂笑容,在芷阳殿中带领其余公主上前给皇后祝贺生辰。

    其实若是按照公主排行,是该由已经出嫁的大公主沈杏来做这个领头人的,轮不到沈令月,只是沈令月一贯受宠,又是帝后二人唯一的嫡出公主,再加上大公主生性腼腆,平日里都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喜也当不来这领头之人,便打小就由沈令月代替了带领其他公主,今年也不外如是。

    但见她面若桃花、眸清似水,一袭百蝶度花宫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盈盈跪倒在皇后膝下,一举一动间皆充斥着女儿娇态与公主仪态,当真如明珠般耀眼,不禁让坐在上首的皇后看得舒展了眉眼,笑意顿显。

    恭恭敬敬地跪拜行了一礼,沈令月抬起头,冲着皇后粲然笑道:“令儿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瑶池不老、灵芝浥香。”

    看见她和平时无二的笑容,皇后也心安了,笑着上前扶起她,亲昵地一刮她的鼻尖,笑道:“就你会说,每每都整这些稀奇古怪的祝词,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令月一歪头:“稀奇古怪?母后,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是用了几百年的生辰贺词么,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稀奇古怪了?您要说我,也得想仔细了再说啊,可不能逮着什么就说女儿不好,女儿可不依。”

    听得皇后笑叹不已:“你父皇说得对,你就是个促狭鬼。”

    沈令月起了头之后,其余的几名公主也都一一上前,对皇后行礼祝贺,等轮到八公主沈卉时,她先是和前头的几名公主一样说了些吉祥话,而后就赶在皇后喊她起身前道:“母后千秋寿辰,儿臣准备了一份富贵贺礼聊表心意,还望母后不嫌粗鄙,能够笑纳。”说着,也不等皇后开口,她就命宫女呈上了一份束封严密的布卷,当众打开了呈现给在场诸人看。

    她给皇后呈上的是一幅绣品,共有三丈来长,针脚密集,且正反两面都有着完整的一幅绣图,竟是一幅难得一见的双面绣品。

    一时间,赞叹与惊讶之声充斥满了整个芷阳殿。

    沈令月坐在皇后下首,因此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幅绣品正面绣了瑶池飞仙,反面又是一幅百蝶采蜜图,端的是精美绝伦,不为这份心思,光是双面绣这一手法就足够让人惊叹了,更别说绣这么一幅完整的双面绣品所要耗费的功夫很心血了。

    她一向都知道八妹于刺绣一道素有天分,只是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而且……

    就在众位嫔妃命妇都为沈卉的这一幅绣品赞叹不已时,一旁偷觑的知意却是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

    这绣品正面的瑶池飞仙图暂且不论,反面那一幅百蝶采蜜图却是和公主殿下的十二花月图撞了,这贺礼要的就是第一眼的惊艳,其次才论精美程度,如今这八公主先公主一步上呈了这一幅双面绣品,就算公主殿下能够成功保全被墨迹污了的画卷,展现在人前的效果怕也是不会太好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

    第34章 八妹

    按照往年的规矩, 沈令月才刚起了个头祝词贺寿, 是还没有到呈礼环节的, 因此沈卉这一番举动可以说是出人意表, 甚至有些不合礼制,但因为她所上呈的绣品实在精美,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因此众人也没有对她此番举动有过多置喙。

    皇后也不例外, 她虽然在一开始有些惊讶, 但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故意落养女的面子,遂笑着起身行至绣品跟前,细细打量了上面的针脚一番, 就欣慰地点了点头, 亲自扶着沈卉起来,含笑道:“这一幅绣品当真让母后大开眼界, 如此繁杂,想必是耗费了你许多心血而成的,真是有心了。”

    沈卉闻言, 面上便起了一丝赧然之色,她先是抿嘴笑着望了皇后一眼, 又低下头去,眉间带着几分羞赧之意地道:“母后谬赞了, 常平不比三姐灵巧聪颖,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便只好和往年一般继续给母后送绣品贺寿了。只是因为去岁母后生辰时常平染了风寒, 只送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就想在今年补上,便在针脚上多费了一些功夫,是个笨法子,担不得母后这一番夸奖。”

    沈令月微微笑了一笑,轻垂睫翼。

    皇后面上的笑容就更亲切了几分:“这是你的一片孝心,又怎么能说是笨法子呢?再说,这双面绣易学难精,像你这般正反两面都是天差地别的绣品更是难得一见,怕是整个大夏都没有几幅,堪称绝伦二字,如何担待不起?”

    “是啊,八妹的这幅绣品如此精美,就连我都看呆了。”立在沈令月下方的五公主沈莲一扯嘴角,帕子一甩,掩唇轻笑道,“若要我说,就是宫中的绣娘也未必有八妹手巧,真真是让咱们几个大开眼界。妹妹,你说是也不是?”她边说边看向一旁的七公主沈蓉。

    沈蓉眉间一蹙,暗中拉了拉沈莲的衣袖:“姐……”她们两个都为梁昭容所出,性情却是大相径庭,沈蓉和梁昭容一样都是温柔小意的性格,平日里安安静静的,能说三个字绝不会吐五个字。沈莲却不一样,她年幼时正是梁昭容受宠之时,也得过皇帝沈瑛的一番爱护,虽然比不得沈令月那般疼宠非常,却也足够她在宫中使使小性子了,因此就算现如今梁昭容不得恩宠,沈莲也时常以傲视人,和凤兰阁中的几位公主都有过一些摩擦,其中以和沈卉发生的冲突次数为最多。她素来就看不惯沈卉那一脸笑容的样子,只觉得她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着沈令月,假的很,明明没有那个凤凰命,却偏要上赶着把自己的几根鸡毛当凤羽,真是不要脸。

    也是巧了,沈莲此番给皇后准备的贺礼也是一份绣品,她本来颇有自信,觉得自己绣功出挑,定是能收获不少赞叹之声的,没想到沈卉却忽然带着双面绣横插一脚,还头一个大咧咧地在众人面前展示了,自然心生不快,干脆不冷不热地讽刺了她两句,以解窝火之情。

    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贱.人故意的,就是看准了她这一回准备送的贺礼是绣品,所以才故意搞了这么一幅双面绣出来,表面上说自己费了多少心血,谁知道暗地里又有多少是自己亲手绣的,有多少是别人绣的。

    果然,这句话一说出来,沈卉脸上的笑容就顿了一顿,显然听明白了沈莲的弦外之音,可不过片刻,她就又扬起了笑脸,对沈莲微微福了福身,道:“五姐此言可是折煞八妹了,八妹不过粗鄙之作,又怎么能和宫中的绣娘相提并论呢?这幅绣品紧赶慢赶的,妹妹也花费了几个月才绣好,若是换了宫中的绣娘,怕是一月之内就能赶制出来了。”又对皇后道,“母后,常平愚钝,不能像绣娘那般把此幅绣品绣得天衣无缝,于一些转接处还有破绽,粗看可以,细看却是不行了。若是母后能喜欢常平的这份贺礼,那常平也就心满意足了。”

    皇后微笑道:“好孩子,母后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一份贺礼而已,且用不着你费这许多心思,既伤眼,又伤身,下次很是不必再弄得这般至善至美,倒叫母后不知如何是好。”

    “常平不求母后赏赐,只望母后能够福寿延年、岁岁安康,如瑶池仙子一般容颜常驻,也就心满意足了。”沈卉低眉顺眼道,“再说,儿臣的这份贺礼也就是单独看着差强人意,若要和三姐的相比,那可就是云泥之别了。也不知三姐今年准备了什么贺礼来给母后,真是令人好奇得紧。当初儿臣还磨了三姐许久,也是未曾得见一眼,想来定是一份令人惊艳不已的贺礼了。”

    沈令月先是好好拿眼瞧了瞧沈卉,而后才缓步上前,挽着皇后的胳膊歪头笑道:“母后,你看八妹,得了夸奖就来埋汰我,真是促狭。难道我不知道礼轻情意重这一句话么?八妹为这幅绣品花费了几月时光,光此一项就已经把我们在座的姐妹几个都比下去了,还拿我来作笺,我可不依。”

    皇后笑道:“确实,母后深感常平心意,此一回啊,你可是被你妹妹比下去了。”

    沈令月却是话锋一转,笑道:“母后,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可别急着下定论啊。虽说这心意无法比较,可若是论贺礼的新鲜与精美程度,令儿可是不愿认输的。”

    一旁的淑妃顾媛听了,笑道:“听三公主这话,是对自己的贺礼很有信心了?”

    “若非如此,我又怎敢拿它到百官面前献丑呢?”沈令月一挑眉。

    皇后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那好,母后就等着你的贺礼了。”又温言夸奖了沈卉几句,便让人收了贺礼,继续接受其余人等的跪拜恭贺了。

    跪拜之后,便是受礼环节,众人呈上来的贺礼都式样不一,有贵重的金银制品,也有难得一见的新奇玩物,也有公主呈上了一本亲自抄写的孝经,得了皇后一番赞赏,可谓是种类繁多琳琅满目,但因为有沈卉的双面绣品在前,再金贵的贺礼也都黯淡了几分。

    之后便是开宴入席了,因着皇后发话,道是母女之间难得相聚,公主们便没有再开一桌按着排行就坐,而是都坐在了母妃的身旁,沈令月坐在了皇后下首,右手边紧跟着一袭粉色宫裙的沈卉。

    一时数名宫女入流水一般端菜进殿,很快就摆满了一大桌菜,知意极有眼色,见沈令月在一道竹笙蟹肉羹上来时多看了一眼,就上前替沈令月舀了一小碗,置于沈令月跟前。

    沈卉看着,轻咦一声,问道:“三姐今日身边怎的换人了?”

    沈令月缓缓用瓷勺搅拌着碗中的蟹肉羹:“原来的两个宫女犯了一点错,被我罚了,便没有带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笑着对她倒,“说起来,你之前不是常常夸留香手脚伶俐、惜容行事稳妥么,眼红我身边有这么两个丫头,什么事都替我办好了。如今我是有点厌倦她们了,正巧我身边的这两个用起来也还顺手,不若就把她们两个送你了吧,也免得你隔三差五地就来我这闹,说我样样都比你好。”

    沈卉噗嗤一笑:“三姐,妹妹那是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妹妹倒是很期待今晚的百官宴,不知三姐又会献上什么别出心裁的贺礼,让妹妹再一次大开眼界。”

    沈令月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绝对不会让八妹失望的。”

    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千秋宴,沈令月婉言拒绝了皇后要她留下来相陪的邀请,笑着说了一句“回宫准备给母后的贺礼”后就跟着其他公主一道告辞离开了芷阳殿,在知意问颜的陪伴下回到了鸣轩殿。

    及至殿中,沈令月遣退了殿中所有的宫女,问颜再也忍耐不住,气道:“公主,那八公主是什么意思?公主欲献十二花月图,她就献了一幅百蝶采蜜图上去,这也太过分了吧?不过尔尔绣功,也敢拿出来献丑,真是不自量力……哼,那百蝶采蜜图奴婢看着也不怎么样,和公主的画卷比起来差远了,却偏生被她抢了先,新鲜感都让她拿去了。我看啊,公主的画卷十有八.九就是她派人毁了的。”

    “问颜!”知意急道,“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背后埋汰八公主吗?若是因此让公主背了不好的名声,我看你怎么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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